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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6章 ...


  •   我猛地睁开眼睛,挺身坐起,才起了一半又惨叫着横了回去。把我从睡梦中折腾醒的我团少尉军医,左手拎着我的腿,右手持着沾满自制药膏的棉签,一脸老人特有的昏聩:“……醒啦?”
      我啊啊惨哼着狂指我悬空的那条腿,像被盐水涂抹伤口的剧痛已成功地逼出了我的眼泪,“你个老不死的郝兽医!”
      老头子:“娃娃莫要乱说,我还想带着儿子回西安呢,我真不想死。”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意识到我醒了,扔下我的腿冲出门去:“烦啦醒啦!”
      “醒你大爷……老不死的庸医……”伤口撞到硬床板,我简直又要痛晕过去,我算知道了,老家伙绝对是在蓄意报复,不把我弄死誓不罢休。
      就在我痛的三魂尽出的当口,屋里已经涌满了人,郝老头子、迷龙、不辣、蛇屁股、丧门星,阿译在门口探头探脑拨弄着自己头发,这回变成了四六开,该死的特别衬他那张关切却故作不在意的脸,我憋不住就笑了,边笑边呻吟,一屋子炮灰被我诡异的表现搞的面面相觑。
      不辣:“兽医,你怎么把烦啦看疯了?”
      老头子狐疑地看了看手中的药棉:“莫有啊,我只涂了几下子……介还是我特制的独家秘方咧。”
      迷龙到大方,一屁股坐我床上弹我脑门:“小王八犊子来告诉你爹,你是不是烦啦?”
      “孙子敢骂你爷爷,滚一边扇自个儿耳刮子去。”我一巴掌把他手打开,迷龙摸着爪子笑的像个地主老财:“是烦啦这孙子没错儿,啧啧,精神的很呐。”
      语毕他招了下手,杀千刀四人组慢慢凑过来,如狼似虎地摁住了动弹不得的我,老家伙嘴里嘀咕着烦啦乖,别瞎动。用准能痛死头牛的独家秘方在我伤口上涂抹扣挖。
      2天3夜的折磨的确令我的腿再受重创,可我现在想的是,来个人把我腿锯掉得了。
      我于是又全身湿透的躺在床上,样子和瘫子差不多:“我睡了多久?”
      迷龙拿毛巾给我擦眼泪:“老半天啦,放心,饭给你留着呢,广东厨子特意开的小灶。”
      蛇屁股抛着菜刀笑:“系用了两个罐头的哦,包你满意了啦,靓仔。”
      我:“谢啦,他在不在?”
      迷龙:“哎你饿了吧,我给你端吃的去。”
      我攥住他欲后撤的手:“还没回来?”
      迷龙看着我,替我擦去额头的汗,温柔的让我有种我是李乌拉的错觉:“嗯哪。”
      我松开了攥着迷龙的手,闭眼。
      我希望我真的是李乌拉,虽然来不及品尝一次胜利,却的的确确死在了南天门,和要麻,康丫,我的同袍们一起。
      我又猛地睁开了眼,挺身坐起,这回有迷龙帮衬着,我顺利起来了。
      我:“我要回我屋去。”
      不辣:“回不去啦。”
      我瞪着他:“为什么?”
      不辣做鬼脸:“砸啦,扔啦,王八盖子滴全么得啦。”
      我沉默,又更猛烈地扑腾,郝兽医大呼小叫别起来啊,你身子弱,丧门星和迷龙左右夹着我,让我站在了地面上。
      我走到门口,对做出刚巧路过姿势的阿译说:“这个发型真不衬你,你看上去就像个小白脸。”
      阿译又羞又喜的愣在了原地。
      我一小半靠自己一大半靠拖的回到了我的屋。我靠在丧门星身上看着那堆碎片,看地面上那卷纱布,我说:“谁帮个忙,替我收拾一下。”
      丧门星想把我扶到另一张床上,我把自己挺得像根木头,抓着墙看那堆碎片一点点消失,一点点露出地面。
      “谢啦。”我甩开丧门星,蹒跚着坐在原本该是床的地方,现在放了把长凳,我跨上去,背靠墙头靠墙,我闭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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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到了踩油门刹车的声音,我眯起眼去看窗□□进来的光,再没多久,这些光就将隐入黑夜。门口暗了一下,死啦死啦径直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开始兴致盎然地摆弄他手里的汤姆逊(机枪),光这样还不满足,他干脆走到窗口,把枪对着外面嘴里模仿着哒哒哒的声音,活像个头回进城的乡下土包子。
      我靠在墙上,看他整治着得瑟着那只战壕扫帚,眼皮渐渐耷拉下来,门口又暗了一下,丧门星:“都叫齐啦。”
      我楞了一下:“什么叫齐了?你们干嘛呀?什么叫齐了?
      “走走!”他掉头就往外走。我窝窝囊囊就往起里爬,我跟着他。
      我在战壕里追着他们。那家伙头也不回。丧门星也头也不回。
      我:“什么齐了?什么齐了?什么齐了?你们干嘛去啊?”
      死啦死啦:“不干什么,什么也不干。别跟着我!没让你三米之内。”
      不跟有鬼!我自然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去,我挡在死啦死啦前面,我怒骂,我冷嘲热讽,我骂他浑身发痒,为了人家挑剩下的那点儿美国货,我叫着你又擅自行动,虞啸卿会弄死你!我叫着我不会跟你去,没人要送死,没人要跟你去!
      我的确不会去,我去不了,我没被死啦死啦叫到。
      我又不依不饶的跟在他屁股后头叫着为什么不让我去为什么我不能去!我一直追进屋里,我给他跪下,磕头,死不悔改。
      死啦死啦拎起我压在沙袋上:“孟烦了,我认真的告诉你,我要带过去的都是找着了魂的人。我才能把他们再带回来。你那魂丢了还没找着呢。”
      我还在垂死挣扎:“豆饼能去。兽医都能去,我就还不如他们?”
      死啦死啦:“不如!没豆饼,迷龙的机枪就去了半枝。兽医去了,我就算归位,总还有个会说人话,你们也会听的。你有什么好带过去的?”
      我被灌满事实的□□砸到了,我被烧的失去了理智:“我是你的副官、传令官,还有参谋。”
      死啦死啦猛力顶着我的喉咙大吼:“这会儿又是啦?逃兵的时候怎就不想老子没了副官、传令官,还有参谋?”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看见他眼中的愤怒失落和其他我连想都不敢去想的东西,我他妈的却还在嘴硬,死啦死啦盯着我,我看到他眼中几乎不成人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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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晚上有很多的星星。我们阵地前的地表有一个洞,洞里有一点微光,微光晃着我的脸。
      我坐在地上,借着微光看着我的同室,我的上峰,一个我从不愿承认却早已心甘情愿为他去死的人。
      死啦死啦正在酣睡,一只脚压在狗肉身上,另一只手勾着它的脖子,他的睡相简直比我6岁的外甥还不如。他总是在不停地翻来覆去,似乎碰到什么风吹雨动就会惊起,却的而且确地陷入了类似于昏迷的深眠状态。
      否则我将不可能会看到或听到那些他绝不会愿意被我看到听到的东西。
      我死命地抓头发,我去看地上的坑坑洼洼,看一只蚂蚁爬过来,两只蚂蚁爬过来,我又开始假装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然后我抬头,看天。
      我开始想我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说清楚我自己,说不清楚就不能去救我的父母,然后我什么都不去想,我开始看星星。
      天上有很多星星,但我只能看见我视野里的那颗星,因为我是透过防炮洞上被炮弹砸出来的那个洞在往外看。
      呼噜渐轻,然后停止,我又去看他,他的四肢极轻微的颤动了一下,又是一下,这是他快要醒过来的征兆。
      我就又去看天窗,睐着我的眼睛,假装我不知道他已经醒了并且继续装睡观察我的事实。
      他不经意的翻了个身,扣上被自己扯开的领口,他很清楚,我也很清楚,这将是我和他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的团长为了救我,遭到了我的师长的鞭挞。
      我感谢他,这也使我更恨他。
      因为这么做的他使得我不忍和他分享他说出的另外一个秘密。

      师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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