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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吾心安处 ...

  •   关于陶大旭家厨房走火的事情,不少在田间忙碌的村民都看到了,才小半天功夫,就传开了。
      乡下人都朴实,他们只是笑霍清淮十指不沾阳春水,不是个干活的好手,以外全是羡慕陶大旭的,不知道那小子撞了什么大运,竟然让他遇到这样一个好看的哥儿。
      霍清淮挎着竹篮子往田地间那么一站,明晃晃的晨光打在他身上,整个人像在发光似的,一头乌黑的长发绑成辫子垂在腰间,几缕发丝闲闲拂在脸颊两边,衬得那张小脸白得像冬日的雪。
      “俺要是有这么标致的媳妇儿,俺也乐意把他养住哩!”
      “是哇,哪里舍得让他下田……”
      一时间,陶家村茶余饭后的谈资全是围绕着霍清淮的。
      可惜,他本人并不知道。
      午饭吃完后,陶大旭从房里找出来一瓶自己泡制的跌打酒,给霍清淮的伤脚擦药。
      乡下人下田劳作,多少会有伤筋动骨的时候,家家户户或多或少会备着一些常见药,像鸡矢藤这些长在路边的野生植物,夏季时采收全草,晒干留用,它具有祛风利湿,止痛解毒,消食化积,活血消肿之功效,民间用于治疗风湿筋骨痛,跌打损伤,外伤性疼痛等。(来自百度)
      霍清淮坐在堂屋的竹榻上,陶大旭把药酒搁在桌上,然后拉过一张竹椅在他对面坐下,伸手就替人脱了鞋袜。
      “啊……”霍清淮被碰到伤脚,忍不住痛呼起来。
      陶大旭有点无措地看着手上已经又红又肿的雪白脚踝,紧张道:“俺……俺轻点。”
      霍清淮眼红红地小声道:“……那麻烦你了,陶大哥。”
      陶大旭先是仔细地摸着霍清淮的脚踝,确认只是崴伤,问题并不严重,没有伤及骨头,只待消肿散淤即可,接着他拿起桌子上的药酒,拔掉木塞,用掌心接了一些,然后反复搓热,最后才往霍清淮的伤脚上抹去,一边抹搓一边说道:“俺得把……把它搓开,有……有点疼,你忍……忍一下。”
      “好。”
      说完,霍清淮忍不住抿着嘴,紧紧皱起眉头,一副“你尽管动手”的豁然模样。
      陶大旭迅速把药酒给抹匀后,便一手托着霍清淮的脚后跟,一手用力地在脚踝上搓揉起来,热辣辣的感觉在皮肤上绽开,屋里全是药酒刺鼻的味道。
      “嘶,好痛……”
      霍清淮忍不住伸手攀着陶大旭的肩,难以承受地叫唤起来。
      陶大旭看着他难受的表情,心里有些不忍,但手下的力道却没有放轻,只是道:“一……一定得搓开,不……不然没……没用哩。”
      霍清淮只好咬牙忍着。
      宽厚的手掌带着体温一遍又一遍从皮肤上抚过,霍清淮渐渐地也有些适应了,不过,他忍痛忍得发丝都汗湿了,丝丝缕缕地贴在白里透红的脸颊两边。
      莫名动人。
      陶大旭看得心里砰砰跳,老实巴交的他还是第一回离别的小哥儿这么亲近,看一眼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只飞快地看两眼就红着耳朵低下脑袋来。
      药酒抹完后,陶大旭也出了一身汗。
      ……给心虚的。
      抹完药酒后,霍清淮干脆躺在竹榻上午睡,陶大旭收拾了药酒,然后拿着工具坐在门槛上磨镰刀。
      陶小旬洗完碗后,去后院喂鸡,捡回来五六个鸡蛋。
      他才跨进院门,陶大旭就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意思是霍清淮在屋里头睡着了。
      陶小旬嘻嘻笑,用眼睛打趣自己的亲大哥,把陶大旭逗得低下头去。
      磨刀霍霍的动静有规律地响起来,阳光热辣,午后宁静,村里面的大黄狗此刻也伏在柴房门口午睡。
      过了晌午,日头没那么猛了,陶大旭率先拿着工具出门了,留下屋里两个小哥儿并排在堂厅的竹榻上睡得香甜。
      乡下人午睡时间都不长,陶小旬很快就醒了,他一起来,霍清淮便也醒来。
      “清淮哥哥,你的脚暂时别下地啊,还没消肿哩!晚饭有俺跟大哥,你别忙活,好好在家歇息。”怕霍清淮愧疚,陶小旬又补了一句:“等脚好了,你再给俺们帮忙哩。”
      霍清淮醒来后呆呆地坐在竹榻上,掩着嘴角打了个哈欠,才说:“你快去吧,不用担心我,只是崴到脚而已。”
      陶小旬临出门前给霍清淮拿了一根扁担,说:“清淮哥哥,你要是想下地,拿这个拄着走吧,那只脚可别再使劲,不然好不了。”
      霍清淮微笑着点点头。
      傍晚,不少孩童也跟着大人在田头捡粮食或者玩耍儿,虎子他们听陶小旬说霍清淮伤着脚了,便自告奋勇地捉了不少虫子,要过来探望霍清淮。
      乡下家家户户的院门都是常打开的,何况陶大旭家一贫如洗,就算有贼他们也惦记不了这里。
      所以虎子他们一溜小孩儿直接就冲进门来,一边嚷嚷着“清淮叔叔”“清淮哥哥”地就走进屋里。
      霍清淮正在屋里无聊着,他老远就听见虎子他们的声音了,无奈伤脚还隐隐作痛,就没有起来。
      虎子打头第一个冲进屋里,看到霍清淮端坐在竹榻上,首先低头去看他的脚,然后嘿嘿一笑道:“没事哩,俺以前也扭伤过,清淮叔叔,你看,我抓了好多大蚱蜢!”
      陆陆续续有其他小孩儿走进来,约莫有十来个,其中有几名小孩儿眼生得很,他们估计是从虎子口中得知了小崽鸟的存在,所以好奇想来看看。
      霍清淮拿起一旁的扁担,借力站起来,他不敢用伤脚走路,只轻轻触地,全靠另一只脚以及扁担在支撑着自己,因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虎子他们年纪小,哪里分得清是非,就有几个小孩儿捂着嘴巴像在偷笑,霍清淮也不生气,还笑着要带他们去鸡圈。
      没错,小崽鸟被陶小旬放进鸡圈,跟那些小鸡崽一起养起来了。
      这回,陶含枝小哥儿没在队伍里,估计是秋收给他小爹帮忙去了。
      和一行小孩儿浩浩荡荡地来到鸡圈前,霍清淮发现,虎子他们的个子还没有栏栅高。
      “俺想摸摸它,清淮叔叔,你把门打开吧,俺去把它捉过来!”虎子道。
      别的小孩子也七嘴八舌地说:“里面鸡太多了,虫子不够……”
      “俺还没见过小崽鸟哩,俺也想摸……”
      “俺有好多虫子,都给它吃!”
      霍清淮犹豫了一下,虽然担心里面鸡跑出来,但是看着这仰起来的一张张小脸蛋,还是忍不住伸手打开了栏栅门。
      虎子带着两个大一点的小孩儿麻溜地钻了进去,鸡圈里顿时沸腾起来,不管是大鸡还是小鸡都“咯咯咯”地尖叫着躲起来,像是在害怕这几个小霸王。
      “啊,在那!”
      其中一个小孩儿指着小崽鸟道。
      虎子和另外一个小孩儿便抢着步子扑上去,结果惊着了旁边的大公鸡,它炸起脖子上的一圈毛,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不等虎子他们靠近,就气鼓鼓地冲上去一阵乱啄。
      “哇啊啊……”
      “别!别咬俺,呜呜呜……”
      一时间,里面鸡飞蛋打乱成一团,站在栏栅外的小孩儿们却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霍清淮也笑得扶着栏栅弯下了腰。
      小崽鸟似乎已经跟那一批刚出壳的小鸡崽们结成了同盟,母鸡走到哪它也跟到哪,灰蒙蒙一小只穿插在一群黄色小绒球中,如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只可惜,带崽的母鸡比大公鸡还要好斗百倍,追堵围截十八般招式都使出来了,虎子他们不但打不赢空手而归,还赔掉了串在腰带上的蚱蜢。
      最后,霍清淮关上栏栅,一边抹去眼角上笑出来的眼泪,一边伸手摸着其中一个被吓哭了的小孩儿的脑袋瓜,抚慰道:“好了,别哭了,它只是生气,跟你们闹着玩儿的。”
      虎子身上还粘着几片鸡毛,作为孩子王的他今天净丢人现眼了,于是闷闷不乐地低声嘟囔几句,听起来像是在吓唬那些在站栏栅边取笑他们的小孩们。
      那些小孩儿哪里怕他,一边扮鬼脸一边学着刚刚他们几个屁滚尿流的样子来,虎子他们三个看见了,一下子就忘记自己刚刚有多害怕,冲上去就跟他们打闹作一团。
      不多时,这些小孩儿就都跑远了。
      这一下午,霍清淮笑得就没停下来过,肚子都有点疼,他慢慢地拄着扁担走回家。
      入夜时分,陶大旭挑着打下来的粮食回来了,陶小旬则拿着工具和水罐跟在后面。
      进了院门,陶大旭把粮食放在檐下,然后就去井边洗掉手上还有脚上的泥巴。
      陶小旬身上干净许多,哥儿骨架偏小,粗重活计一般想干也干不了,所以一回来把东西放下,就手也不洗地先去菜地里忙活,拔了几棵青菜晚上炒着吃,然后还要往地里浇水,白天日头猛,一天下来菜畦子上的土都干裂开。
      陶大旭洗完手脚后,就帮忙着打水,比他的腰还粗上一倍的大木桶装上满满的冰凉井水后,他能同时左右手各拎一捅。
      霍清淮怕这两兄弟担心,更明白自己脚没伤到之前就帮不上什么忙,何况现在半瘸,所以这会儿只是老老实实地门边坐着。
      提完井水后,陶大旭还要去屋后面喂牛,陶小旬浇完菜地,也要去屋后喂鸡鸭,霍清淮便自告奋勇地把择菜的活儿揽在身上。
      等他择完青菜,陶大旭也回来了,走过来把霍清淮手里的老菜叶清理掉,然后蹲在井边把青菜洗干净。
      分工明确,默契有余。
      不多时,天色已入夜,烟囱上升起了袅袅白烟,那是陶家兄弟俩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
      霍清淮坐在门口的竹椅上,心境十分宁静。
      他甚至忍不住在想:原来我不能动弹,也有人乐意照顾我,不会嫌弃我,更不会舍下我。
      所谓心安,大概就是眼下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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