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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 ...

  •   有的人这一辈子遇到过很多人,最后记到心里的也只有一个。比起只遇到一个让你记牢了的人,也不算的好到了哪里。所以,她这辈子遇到师父真是,真是好。
      倘若那时候没有遇到师父,她或许当时就死了,倘若师父没有留下她,她也不会学了一身好武艺,虽说没有杀过人,但总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很快活,跟着他,很快活。
      空气里有不知名的花香夹杂着女子的香粉味,人多了夜里也很热闹,花街夜市,乱哄哄地迷了人眼。祁越像个乡下来的小傻子,分不清东南西北,得赶紧杀了那女人,回家去,师父不在,她从没出过这么远的门。
      见到阮家那个天下第一的牌匾时,祁越莫名觉得不顺眼,头一回抽出那把长剑,用力一劈,天下第一就分成两半掉到地上,祁越用脚狠狠踏上去,才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从没有人敢来阮家这样明目张胆地闹事,几个护卫愣了半晌才掏出了刀要往上冲。又有人进了里头报告。祁越也不含糊,她的剑很快,师父的昆吾剑法学了十成十,只在力道上差了一些,对付这些普通护卫,像拿剑砍萝卜。
      她没下死手,虽说她厌恶阮家,真正要杀的也不过是那个狼心狗肺的女人。
      阮风荷携了剑出来,看到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自是没放在眼里,还好意问了声“姑娘为何来我阮家闹事,若是有误会,解清了也好,念在姑娘没有伤人命,阮家可以不追究。”
      阮风荷年纪不轻,却是个标准的美人,凤眼丹唇,鹅蛋脸加上小而挺的鼻子,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可,笑起来自有风度。
      祁越没想到她想象中那个心如蛇蝎的女子长得这幅模样,又温柔又坚强,原来是这样的人。
      跋山涉水的小姑娘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在陌生的长安,在远离沙漠远离师父的地方,她像迷路的孩子,坐在地上抱住了膝。
      阮风荷愣了愣,说:“你是哪家姑娘,是不是跟家里吵架了?别哭,我找人送你回家……”
      祁越抬头看她,说:“我师父死了,我师父死了。”
      阮风荷呆呆地看着她手里的长剑和满身风尘,恍然间手里的东西就落到了地上。
      祁越没料到片刻之后她跟着那个原本要杀的女人进了屋里,还由她用帕子给她擦脸,甚至是坐在一起听她讲了许多事。
      阮风荷说:“你是师兄的弟子,这些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想到,这辈子竟然再没机会见他一面。”
      茫茫的人海,有多大的机会能和那个人相遇,又有多大的机会相守?擦肩之后,是不是终究离别?
      阮风荷语速有些慢,像是在努力挖掘一些尘封的东西,又努力将它曝光在太阳下,忍着风化时一点一点流逝的哀伤:“我从小就喜欢我师兄。”
      “从前不只是我,很多姑娘喜欢他,师兄,那时候配着云苍,一把不同于其他人的长剑,利落,干净,笑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我十五岁的时候,他开始修炼阮家的昆吾剑法,我不知道昆吾剑法早就被父亲动了手脚。父亲练武成痴,多年前打下的名声渐渐式微后,父亲借鉴魔教武学,融进昆吾剑法里,让师兄学了后,师兄功力提升很快,只是剑走偏锋终究不是武学之道,师兄后来神智有些问题。”
      祁越指甲掐进掌心里,师父黯然自厌的脸像挥之不去的空气。
      “师兄,他开始嗜杀,不论正道还是魔教人士,只要动手便不留活口,父亲曾一度,派师兄杀了许多与阮家为敌的人,后来阮家又回到了武林第一。”
      “后来,父亲去世,师兄还是要杀人,我伤了他,将他驱出阮家,昆吾仙是江湖人起的名号,是反讽,师兄重伤那段日子有很多仇家,他不愿再杀人,就躲到关外,我后来得知,月圆之夜他如若不杀人,只有伤己。”
      ……
      许多事像风卷尘土一样,露出了它本来的样貌,却发现,尘土之下的那颗心,已经满目疮痍。
      祁越回家的时候,怀里没有了剑,她只是抱紧双臂,走在有些温润的风里。
      她想起当年刚刚见到那个青年的时候,他很抗拒和人接触,却背着她从父母的死亡一直走到新的人生里,他咬牙切齿逼着她从床底下爬出来,却没将她送给那个妇人,他说他身边的人不是要杀他就是被他杀了……
      其实,其实他寂寞吧,要不是寂寞,怎么会任由一个麻烦的小丫头腻着他那么些年?
      他叫她越儿,教她武功,把虹鸾送给她,用粗糙的手搓她软软的脸,带她去市集买点心,由着她把他不爱吃的甜食塞进嘴里。
      十五岁的时候,师父亲手给她削了一支梨木簪,簪头用粗糙简洁但是流畅的刀功雕了几朵桃花。师父那时叹着气,像高兴又像失落,说:“以后不知道谁有福气,娶了我家越儿。”
      祁越那时候红了脸,少女的心隐隐跳的厉害,却回了一句:“越儿以后嫁了人就和他一起伺候师父。”
      师父揉着她的发没有说话。
      师父从记忆里的那一夜开始就没有了右手拇指和食指,虹鸾是长剑,本来就不易用,好在昆吾剑法留下的魔性也像退了一样,师父在以后的月圆没有出门,只是关在屋里,祁越便守在门口,隔着一扇木门,两个人微微的喘着气,在寂静的沙漠里,只有风卷起黄沙的声音,还有无数的日升月落,默默地围观着。
      回到小镇子的时候,祁越买骆驼进沙漠,遇到那个老铁匠,老铁匠还认得她,吸着旱烟问:“小丫头,我铸的剑好用吧?”
      祁越对他做个鬼脸,骆驼也恰好从鼻子里发出类似嘲讽的嗤的一声。“不好用,我弄丢了。”
      老铁匠呵呵笑着说:“小丫头心里不该装着剑的,这次回家了,就好好地过,打打杀杀总归不好。”
      祁越愣了会,有些凄然地笑了笑:“我,回不了家了,回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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