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日听初春》酹中天

9、第 9 章

　　七月份还没出成绩的时候，萧久给周穆发了条消息。那会周穆在兼职，晚上吃饭的时候才看到。
　　“出来看看海？”
　　没有称呼，没有嘘寒问暖，简洁的像是地下组织的接头暗号。
　　周穆心思一动，回了个好。
　　两个人很快确定了时间地点。

　　老天有点不太赏光，现在开始下起了毛毛小雨。只是很小的雨势，一点都不同于往年此时的瓢泼大雨。
　　周穆出来的时候没带伞，这时只能躲于路旁的一家咖啡店屋檐下。大学路上的咖啡馆很多，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清香和雨季独有的味道。
　　手机震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这时候他还是拿的老人机，对于一个已经撕掉高考标签的准大学生来说显得格格不入。他想好了，等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再去买一个新手机。
　　“你在哪儿呢？”
　　周穆探出脑袋看了看咖啡店的名字，“春潮”，他发了过去。

　　周穆想象过和萧久的再一次见面。
　　兴奋，激动，紧张，犹豫，所有心情杂糅，以至于他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状态来面对他。
　　算了算他应该要上大三了。他的大学都已经过去一半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会很成熟了吧？可能和自己印象中的他有了偏差，但应该变化不大，大概还会是志存高远胸怀大志的样子。
　　周穆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两年没再见过面了。
　　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偏偏最是正值青春年少时的两年。
　　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人，那个在他心底深藏了半年的人，那个领着他走过崇山峻岭的人，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越临近那天周穆就越彷徨。他在晚上一遍遍描摹，勾勒着他的轮廓。高中很多人的面貌已经记不清了，他却还能记着萧久的样子，他站在聚光灯下，他逆着光对他笑，他在长椅上和他攀谈，他在典礼上弹着那首离别的曲子……那么清清楚楚，重重的印在他的心尖，让他忘不掉。

　　等待的时候他更紧张了，眼镜上起了水雾他不得不取下来擦。手上微微出了汗，擦得时候微不可见的抖着。
　　“周穆。”
　　他擦得认真，没注意到身边站的人。他吓得手抖了一下，使劲握住了眼镜腿。
　　他抬头看过去了。
　　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面前这位老干部是他吗？！

　　结果因为下雨两个人还是进了咖啡馆。
　　周穆问萧久要喝什么，“柠檬水。”于是他点了两杯柠檬水。
　　等单过程无比的沉默，背景音乐放的是首抒情的曲子。周穆摆正了姿势，又觉得眼神放在哪里都不太合适，只得看着桌布上的花纹看着纹路走向。
　　“蓝色的爱。”萧久轻声的说。周穆递过来疑惑的眼神，他指了指上面，“这首曲子。”
　　周穆点了点头。
　　“你高考，怎么样？”萧久提了话头。
　　周穆这才嗯嗯的回答，“我估了估分，和模考成绩差不太多，没太敢往高了估……”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想去哪个学校想过吗？”萧久是周穆说一句他接一句，硬是不让对话出现空隙。
　　“我这个分，北京和上海的学校有几所我可以报的，还得看看具体的分是什么，”周穆心想在萧久面前谈分数真是一个折煞人的过程，“您，您在哪呀。”他谨慎的问了一句。
　　“J大。”
　　周穆哦了一声。
　　这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的。
　　当时多少人都笃定了他能去清华的。他腹诽了一句。
　　“你想学什么专业吗？”现在就变成了一问一答，倒搞得像高考填报志愿一样。
　　周穆沉思了一会，“以后工作能安稳点的吧，我觉得这座城市挺好，以后的话，嗯，还想回来。”他笑了笑，嘴角边一个浅浅的梨涡。
　　萧久也笑，“挺好。”他道。
　　点的柠檬水上了，周穆拿着黄铜小勺不停地搅啊搅。
　　他现在没那么紧张了，很多话就想说。他想知道萧久现在的生活，想和他说说高中现在的发展，想听听他说关于大学的意见，想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
　　想说的话很多，他却如鲠在喉，不知道该先提起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又变成几年前那个乖乖的小同学，一句不落的听着对面人的倾诉。
　　“你这个小同志呀，很优秀。”还是萧久先张的口。周穆看着他，觉得他现在这个样子很熟悉，还是几年前的那个他。萧久眼里含着笑，眸子深得盈了要溢出来的笑意。他确实是笑着的，嘴角还是一个浅浅的弧度，但和以前周穆看到他的笑不太一样。
　　这次是真真正正的，没有那些阿谀奉承，一个简单又粲然的笑。
　　“这两年，我到了一个更大的地方，也看到了更多的人。大家都说大学很复杂，很社会，是一个大染缸，但你也知道大学的很多事情，都是高中没法给你的。”
　　“但我还是想说，在高中的这三年，是我迄今为止，最感到荣幸的日子了。”
　　“可能这个形容还是不太妥当，因为你得承认大学给你提供的所有机遇，很多都是咱们高中给不了的，毕竟是一个高等学府。但我的很多启蒙都是在高中阶段开始的，没有经历的这三年，我可能和现在差了很多。”
　　“得感谢咱们高中，作为市里数一数二的学校，其实我更愿意称他为无人能及。他在学生教育方面做的努力，远超全国大多数学校。”
　　“你看看，你这样一位优秀的小同学，放哪不是个人才啊。”
　　周穆受宠若惊，其次而来的就是惶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给他这个感觉，就是没由来的。
　　“啊……”他想说点什么，又闭上了嘴。
　　萧久还是看着他，现在在他脸上出现了认真的神情，“碰到你也是我的荣幸。”他顿了顿，然后用着毋庸置疑的语气说，“我希望咱俩，如果可能的话，会是知己的关系。”
　　周穆呆呆的，手上的动作停了忘记了搅拌。
　　心跳声在耳旁擂鼓一样重重的敲打着，两年前的感觉顺着脚腕慢慢的爬上来，背上凉飕飕的。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紧张的，想说点什么，想说什么呢？现在说话的话会语无伦次吧？真不争气啊，手上出了汗连勺子都快握不住了。现在两个人对视着，萧久怎么能做到什么时候都可以云淡风轻啊？他是觉得在这个时候没必要紧张吧？
　　他紧紧握住了勺子，这时候的冷气尽数钻进了毛孔，让他细不可见的抖了一下。和两年前确实有什么不同了。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现在他经历了高考，跨过了成年，即将踏上社会，是个成熟的人了。
　　“我，”他认真的，谨慎的，庄重的回道，“我也很荣幸。”
　　他们坐的是靠窗的位置，刚才放了晴，玻璃窗过滤了阳光投在了两个人的脸上，模糊了剪影的轮廓。
　　“别紧张，你和我在一块别紧张呀，”萧久微笑着说，“我看你怎么和我在一块的时候就那么放不开啊。”
　　周穆充满歉意的笑了笑，他想，为什么要紧张呢？
　　大概真的是没必要的事情。差距还是有的，你看他高高在上如神像俯瞰众生，可现在他从神坛上走下来了，和你一起点了两杯柠檬水，两个人坐在一起谈笑风生。
　　什么东西在两个人中间起着维系的作用，现在两个人的关系达到了和谐的平衡。现在两个人都被阳光罩着，浑身暖融融的。
　　周穆现在如释重负。原来那种心神不安的感受一去不复返了，取而代之的，整个人都轻松了。
　　真好，他想。真好啊。
　　这代表着，就算毕业了，以后的日子里两个人还能常联系。
　　在萧久看来这孩子像个晴雨娃娃，脸上明明白白摆着阴晴不定，现在是万里无云的晴。
　　他看着周穆咬着吸管，快乐的喝着柠檬水，因为藏不住的笑容眼睛弯弯的，眼珠玻璃珠子般透彻。
　　他在浑浑噩噩中过了两年，以前的阴霾在现在一扫而空了，好像只要看到周穆的笑脸他也会被传染，眉梢眼角都是将溢出来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