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日听初春》酹中天

5、第 5 章

　　中午是和萧久在食堂吃的饭。
　　萧久说请他吃顿饭，周穆迷迷瞪瞪的就答应了。
　　他休息了一阵就差不多好了，只是喉咙里还有点腥甜的味道，大抵是跑的太用力肺泡破了。
　　等到真正在萧久对面坐下来，他又开始莫名其妙的紧张。
　　真是的，好像一和萧久共处整个人都会浑身上下的不自在。
　　周穆戳着面前的牛肉面，目光实在是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和主席对视他着实做不来，东瞟瞟西看看早就被教育说是对饭桌文化的不尊重，和领导在一块就应该乖乖吃饭，领导说话就附和，点头yes摇头no，吃饭不出声，咽完再说话。
　　周穆心理郁闷，脸上也郁闷。他刚跑完实在是没胃口，学校清汤寡水的牛肉面让他一筷子也不想动。但领导请你吃饭哪有不从的道理，挑起一根面嚼了嚼，胃里暂时还不想进东西。他还是遵从了身体本能，放下了筷子。
　　周穆一抬头，想着乖乖巧巧等萧久吃完饭然后大家分道扬镳各干各的，发现萧久在看着他。
　　一下子有种被抓包现行的感觉。
　　“不饿吗？”萧久问。
　　周穆老老实实说了。主席请吃饭这么不给面子，问原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想着你跑完了会饿……早知道先问问你了。”萧久带着歉意的笑了笑，周穆连忙摆了摆手。
　　“你要是不想吃，一会去下面摊位那里买点什么填填肚子。不好好吃饭容易得胃病。”萧久慢慢说。周穆点点头。
　　“陪我出去走走吧。”萧久说。

　　周穆总觉得像萧久这样的人是没有什么烦恼的。
　　在他眼里，这样的人只可远观，近距离接触便会被他周围的威压不自然地压迫。
　　第一次见到萧久他就这么想了。
　　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会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光芒万丈，以致身边的人都习惯了仰慕他。嫉妒抹黑他的人自然也多，可这样的人，在萧久看来应该是是不值一提的。
　　周穆自打进校来就听过这位大神的传说，自然在他心中萧久是高山仰止般的存在。一个领导者，一个传奇人物，一束光，谁会看到瑕疵呢。
　　周穆在很多人的脸上看见过这种神态，唯独没在萧久的脸上见到过。
　　经历了万千沧桑之后，踽踽独行者的万般落寞。
　　“我好累啊。”他说。
　　从食堂走过来的时候阴了天，厚厚的云层挡住了太阳，偶尔还会投洒下来阳光，但已经不刺眼了。
　　周穆坐在沉常湖畔的长凳上，怔怔地看着萧久，手足无措。

　　萧久说，他是个高傲的人。
　　从初中以来就以极优秀的表现获得了周围人的注意。初中的孩子们大部分还不会隐瞒自己的真实感受，初二的时候很多人还会当着他的面诋毁他，后来上了高中就没有了。他确实很优秀，有些事情人们道听途说，最后就变成了“那孩子天赋真高”“那孩子真聪明”。
　　“我有点迷茫了……你知道吗，现在所有人都在捧着我，所有人……他们是想看着我摔下去然后出那口气吗？是吗？”萧久没有激动，过去的光辉历史被他一笔带过，好像于他而言那些都是过往云烟。他只是平淡的叙述到这里，没有平仄的语气像是在讲述他人的故事。
　　周穆没接触过这些。相较于萧久而言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他哪经历过这些呢？这些只在初中看小说时候才会碰到的主角，主角才会有这些想法吧，他怎么会知道呢？
　　“我啊，有时候我想着要是能回去再走一遍就好了，学习的事情对我已经不重要了。有时候看着你们这些孩子我觉得真好啊，可以什么都不想，就这么坐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烦恼……学习，学习的事情怎么能叫烦恼呢？”萧久越说越轻，“我有点固执。我远没那么完美，我才十八岁，就已经有人在我前面铺好了全是假象的路，我走进去才反应过来。可我没法退了，我已经走过来了，哪有重来一次的道理。”
　　周穆的手握紧了又松开。他望着眼前的人，明明和他坐的很近，却感觉隔了重峦叠嶂。他没接触过这样的人，在他看来，习惯了被仰视，高高在上受人敬仰是理所应当，放在常人身上的烦恼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点不可思议。
　　周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一下子接受了这么多消息实在是有点懵。应该质疑他对于学习不难这件事发表的看法吧？有很多想问的一个接一个都被他压下去了，他只是觉得，有点想不到。
　　想不到萧久经历的过去，想不到萧久光芒万丈的背后是万丈深渊，也想不到萧久会和自己说这些。
　　“您为什么会，”周穆轻轻的问，“为什么会和我说呢？”
　　本来盯着湖面的萧久听了这话转过了身子，看向了周穆。
　　应该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他吧？明明是个男生，皮肤白的不像话，坐着不动的时候也能看到衣服下面浅浅的肌肉走向。他见识过了太多的人，能看出前面这个小男生的眼神很紧张。这么乖的杏仁眼，一眼看过去就知道履历白的像张纸一样，为什么会紧张呢？
　　萧久把脑袋转了回去，视线平平看着湖面上泛着波光的某一点，嘴角的弧度翘起来，想了很久，最后说，“你和他们不一样。”
　　萧久的身边，不乏称赞他亦或贬低他的人。他已经习以为常了，在世人的眼光里，他渐渐被贴上了不需要别人的标签。可是这个孩子啊，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和其他人本无什么大异，萧久就是觉得不一样。那天面试到他的时候已经快结束了，本来还不耐烦，看着他在讲台上有点局促的说话，他打量了几下就没移开眼。比他优秀的人很多，不如他的也有，可一打眼就有的直觉让他不会错信。他突然有了和别人倾诉的欲望，想对他说说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都告诉他，让他安静的听自己说完。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人，让他有点羡慕。
　　这孩子太干净了。他眼睛里有光，细看眼底还藏着不易察觉的韧劲。和他对视的时候，萧久能想起小时候那个自己。好像和他呆在一起，对未来的期待就不曾磨灭过。一簇火燃起来了，前方的路出现了一条小道。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可什么东西在勾着心尖，非要让他走去看看。
　　在周穆期待的目光中，他又道，“在那群庸俗的人里面啊……你很特别。”
　　“特别在哪啊？”周穆问完才后知后觉不对。
　　萧久没出声，很久很久，等的周穆更慌了，他才笑着回过头，看着周穆说：“特别招人喜欢。”
　　云层散去了。突然明朗的光线让周穆眯了眯眼。心口的声音大的他耳膜一震一震。他看着萧久一动不动的看着他，阳光铺在他的脸上，硬朗的脸部线条变柔了，嘴角还噙着最开始在礼堂看到他时候的那抹笑。
　　周穆突然想起了迎新那天。那天萧久一身正装，站在舞台中央一本正经的说着欢迎的话。他觉得自己听到了那声笑，隔得太远可能是自己听岔了。现在他萧久是端正坐着的，可说话的对象从所有人变成了周穆自己。他现在是真真实实笑着的，在自己面前。
　　周穆的眼睛局促的眨着，闪躲着避开了萧久的视线。他的眸子太深，深得神鬼难测。
　　“下午的项目要开始了，走吧。”萧久看着周穆别过了头，等了一会他没再说什么，收敛了笑，慢慢地站起身来。
　　周穆连忙站起身来，跟在了萧久的身后。
　　来的时候并排着走过来并肩坐着，回去时周穆却不敢了。
　　他微落后于萧久，萧久示意他跟上来，他连忙顿住步子摆摆手示意不了。
　　心脏跳的还是很快，手心里出的汗已经浸湿了衣摆。跑完步的生理反应又不合时宜的反上来了，他现在口干舌燥，视线晕眩。
　　周穆现在只想快点回去，即使是和窦琛一起逛摊位也好。他突然很想离开这里，站在离萧久百米远的地方注视着他，然后继续敬仰着他，这样就好。
　　可现在他只离萧久半个身位不到。
　　恐惧代替了紧张，一切都后知后觉了，周穆开始站不稳，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觉得他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