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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之子无裳1 ...

  •   在安城,人人都知富可敌国的邹二甲。

      没有深厚的家族底蕴,更没有身份显贵的亲戚,十几年前还只是个给人做木工艰苦度日的穷苦人,媳妇谢兰在包子铺给人帮工,是再普通不过的妇人。

      时过境迁,只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如今竟成了安城首富。

      其实邹二甲作为木工手艺很好,他的师父也就是他的父亲,是个有名气的木雕匠人,雕出来的雕画那叫个栩栩如生活灵活现,被不少达官贵人邀去雕屏风,房梁,做雕花大床。

      而邹二甲是也是个出息的,把老爷子的手艺学了个七七八八。

      老爷子走后把盘下的小铺面留给儿子,要他好好经营,再三告诫:“我们手艺人重的是手艺,从的是内心,切莫被金银,世俗蒙了眼,否则,那再好的手艺也救不了沾染铜臭的作品,莫要污了邹家的名。”

      而邹二甲也谨从教导,秉持本心,开始的两年凭着家传的手艺,混的不错。

      但一次意外,让右手食指的韧带受了伤,不能再做精细的木雕,只能改作木工,粗制的木工根本卖不了几个钱,卖的就是个体力,累死累活,一天下来不过勉强够一家的温饱,没办法谢兰只好找一些零活补贴家用。

      家中只有一个孩子,两人到了二十五六才生下的,且之后再怎么努力也怀不上,只好作罢,安心养育独子邹齐诚。

      作为家里的独苗苗,夫妇俩当然想把最好的都捧给儿子,奈何家中实在揭不开锅,几个礼拜也才吃上一次肉,每次都把肉全往儿子碗中夹,自己只能吃点肉渣尝个味。

      这天,谢兰想着今日诚儿过生辰,在肉铺门口徘徊犹豫了许久,最后一咬牙买了足足半斤肉,回到家给孩子焖了一道扣肉。

      饭桌上,等夫妻二人吃完了,邹齐诚还在埋头苦吃,于是一人去打扫厨房,一人出门消食。

      邹齐诚见爹娘都下了桌,把脸从碗里抬起来,拿了一大陶碗,用饭填地满满碗的,把剩下的一小肉和肉汤倒进碗里拌拌匀,捧着碗急匆匆地往门外跑,到门口时缓了脚步,回头,又拿了个小些的碗,匀了四分之一的饭进去,还顺带了双筷子。

      邹家房子是邹老爷子留的,虽说看起来挺大,但位于外城,位置偏僻,且因为常年不修葺看起来破败。

      房子旁是个宽敞巷子,巷子深处是乞丐的落脚地,还有一些无人饲养的猫猫狗狗躲藏在此处。

      巷口的墙半朽,满是藓类,又湿又滑,墙根处依坐着个瘦弱的老乞丐,一头白发很长乱糟糟的,大半铺在脏臭的地面上,一身灰扑扑的破旧衣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整张脸除了眉眼都埋脖子上围了一圈一圈的破布条里,露出来的部分也脏兮兮黑泥卡在褶子缝里。

      从记事起,就经常在这儿看到,每次见,老乞丐都闭着眼,盘腿坐着。一开始以为是睡着了,次数多了后不由得猜测,多半是瞎了。

      邹齐诚几次观察下来,估摸着这老乞丐应该是被排挤了,不然干嘛不到里面去,虽然脏了点破了点,但好歹有旧棉被和遮雨的草棚能凑合,不像巷口子,又是风又是雨。

      他端着那小一点的碗放在他面前摆上了筷子,随后一想又端起来放在老乞丐盘起来的腿上,又怕他不知道是什么于是开口道:“给你带了饭,有肉哦!”声音奶奶的,一听就是个小萝卜头。

      老乞丐微微抬头:“哦,是你这傻乎乎的小孩啊,谢谢啦。”说话声砂砺粗哑,听不出本来的声音。

      邹齐诚嗯了一声:“不客气。”

      然后端着那大陶碗一边往里走一边“嘬嘬”出声,觉得招呼地差不多了,把碗放在地上往前推了推,自己退后了两步。

      跟往常一样,一只白狗最先从无人注意的角落冲出来,只瞄了一眼带来食物的邹齐诚,踩着轻盈的步子走上前来,两只前爪扒住大碗毫不客气地开始狼吞虎咽。

      在白狗的身后,陆陆续续又有几只猫狗出现,神奇的是其余几只不争也不抢,明明其中两只大黄狗的块头比它大上一半还多,却任由小白狗抢食,乖巧地蹲坐在一旁,不时晃一下尾巴。

      邹齐诚也蹲着,两只手半握成拳搭在髌骨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小狗儿吃食,眼神满是喜爱和满足,那乖巧呆愣的模样比眼前老实等待吃食的黄狗像一只狗子。

      起先老老实实的,不过一会就不安分了,缓慢挪着走子上前,又怕惊动小白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的碰上白狗的脑袋,慢慢摩挲,自以为不会引起注意。

      小白狗哪能不注意到,然而只是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呼噜声,意思意思警告一下,没有躲开触摸更没有去袭击男孩。

      吃去了大半后,后面蹲坐着的猫狗才围上来开始进食。等到舔干净最后一点汤汁,这群猫狗慢悠悠地散了去,巷口重归寂静。

      果然,又没看见老乞丐吃东西的模样,他总是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把饭菜吃的一干二净,虽然好奇,但邹齐诚不曾表现出来。

      捡起大小碗和木筷,与老乞丐道了声再见,转身往巷子外走。

      谢兰打扫好后厨,没看见儿子,便出来寻找,刚出门就见穿着薄衣的儿子走出巷子,就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既辛酸又愤怒,疾步走到儿子面前,揪起耳朵就往家里拖,骂道:“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分给那个老乞丐吃的也就算了,还给那几个猫猫狗狗吃食,咱家不比以前能让你稍稍挥霍。

      如今过的艰苦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你爹辛辛苦苦挣点辛苦钱,有好吃的都先紧着你,你倒好把好好的肉给畜生,咱家现在养你都苦,发不了那个善心!那些肉啊饭啊留到明天又是两顿饭!”

      不到腰高的孩子,任由母亲拽着走,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也不反驳,乖乖的跟着进屋子。

      大眼睛里蓄着小水潭转啊转啊转,努力不让它流出来,想哽咽出声但怕引来母亲更大的怒火,憋得脸颊通红。

      谢兰见他这副乖巧的模样也不好再说重话,无奈的叹了口气,打呀骂呀,说了多少遍了也没用,孩子有善心是好事,但家中的情况并不允许,无法支持他泛滥的同情心。

      几次三番被母亲逮到,邹齐诚更加小心了,每次只从家中带一些吃食出来,后来找到父亲的老友,在他的裁缝铺里打下手,不要钱,只是每次带两大馒头走。还支吾着找到父亲说,要学雕刻,邹二甲打量他一番也没反对。

      等到学了些皮毛,小齐诚开始自己琢磨着雕一些小玩具卖给城里的小孩,虽然值不了几个钱,但够买一些粗食,甚至能有富裕,给家里添些米面。

      这叫谢兰又欣慰又无奈,欣慰是诚儿懂事知道给家里减轻负担,无奈是搞不懂儿子怎么就执着于这几只猫猫狗狗。

      邹齐诚在第一次碰见它们时,他们家还没有落魄,见几只骨肉嶙峋的猫狗抖抖索索窝在一起,觉得怪可怜的,随手丢了个肉包子。

      在那次之后每每碰见,猫猫们都会走过来绕着双脚转圈圈,狗儿们也低伏着身子扒拉他的裤脚,发出讨好的叫声,没有一次不被缠地心软,于是手上有食物时把手上的食物丢给它们,手上没吃食时,也会跑去买几个大馒头,如果还好巧遇上老乞丐,也会好心地分一个给他。

      令他惊奇的是,有时它们会主动找上门来,嘴里叼着只留一口气的老鼠,或是受了惊吓呆滞的鸟雀。

      有时还会收到不知谁家偷来的袜子,毛边的棉布,不知名的野草等,甚至还收到过金疙瘩,吓的赶忙满城寻找施主,好像干坏事的是自己一样。

      让邹齐诚哭笑不得,却又深受打动,感叹小动物的情感来得更为直白。变得更加放不下这群猫狗,不忍看它们挨饿。

      这一来而二去,虽说这些猫狗不住他家,但跟家养的没有什么区别,无聊时,会和他们坐在一起,一边抚摸那只最喜爱的小白狗,一边说说话,若是难过心中有所积郁便会向他们倾诉发泄一下。

      就这样抠抠搜搜地过了五六年,突然从某一天起,邹家开始走大运。

      起先是一酒楼老板,上门来说,当年邹老先生给了一笔钱助他去学厨艺,如今自己开了酒楼,来回报当年的恩情。

      邀请邹二甲包揽新酒楼的全部木工,请的人力,花费的原材料钱,做工期间的饭钱全都由他出,还另外单独给了一大笔工钱,足够邹二甲一家舒坦三四年,喜的邹二甲当场应下。

      等邹二甲做工回来,过了不到一个月,又有人上门拜访,大致意思就是,他家老爷偶然去了那家酒楼,惊叹那家店精致又结实的榫卯工艺和精巧的桌椅结构打算请同一位工人去参与自己新宅子的建造,于是前来请邹师傅出工,会给一笔满意的报酬,请务必应下。

      邹二甲恭恭敬敬地答应了,回了家与婆娘直叹走了狗屎运。

      还没等邹二甲再次出发做工就被一位打扮大方得体衣香鬓影的妇人拦下,说明了来意。

      前些天在邹师傅家家买的木马磕坏了,自家的小儿哭闹不止,竟然还说没有木马就不吃饭,我们又是骂又是哄的,就是不听!非得马上要一模一样的马马骑,所有前来购买新的。

      邹二甲为难,说没有现成的要做,且过两天要出门去做工了。

      夫人一听,急了,从仆从身上拽下钱袋塞他手上:“我给你加急的费用,请务必这两天赶制出来。”

      老实人邹二甲不善于拒绝,只好应下,接下了那包沉甸甸有些烫手的钱袋。

      临行前,亲自把成品交到那位夫人的家中,不但有赶制出了木马还多做了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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