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仪天下》舒匀

5、第五章 勾搭

　　“说！你是怎么进到我方家祠堂里来的？”
　　龙小武摇摇晃晃站起来，刚才那一觉睡得真不爽，他拍拍衣服上那些个湿脚印，挑眉抬颌，“走进来的呗！”
　　方家豪向身后几人一示意，几个家丁就冲上前架住本就站立不稳的龙小武，向着他的膝盖猛踹了一脚。
　　龙小武一个曲膝，差点跪倒。
　　“好你这个臭小子！方家祠堂也是你这种人可以随意进来的？”一家丁往他脸上啐了一口，“偷吃不说，既然还对我们老爷如此不敬，你活腻了？”说着，对着小腹又补上一拳。
　　龙小武捂住小腹，胃里一阵恶心，刚才吃进的食物差点吐出来。他吐了口口水，抬头看向方家豪，痞痞地笑道，“你这祠堂里不干净，我来帮你清理些脏东西，方老爷这么吝啬，连些食物都不肯赏么？”
　　“脏东西？什么脏东西？”方家豪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此人是个身负长剑的修道人，于是脸色一沉喝道，“胡说八道，你是什么妖人，在这里危言耸听！”
　　“算了，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那我走了！”龙小武抖抖身上的泥土草屑，挣开众人大摇大摆的往前走，边走嘴里还边嘀咕，“我是闻到妖气才进来的，见方老爷你忙，就先自己找点食物招待下自己，想不到竟然被当成偷食的小偷……”众人听着他的自言自语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只到看见龙小武撒丫子开始往外跑了，才明白自己都被耍了。于是不等方家豪下令，一个两个全都呼啦啦地追了上去。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
　　毕竟势单力薄，龙小武又不熟悉后院地形，该往哪个门逃也不清楚，翻墙也来不及，来回折腾了一阵最后还是被人给抓住扭送到了方家豪面前。
　　“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戏弄老夫！”方家豪伸手怒指，矮胖的身子如不倒翁似的摇晃。
　　“不是我戏弄你，是你自己不相信我，既如此，那我还留在这里作甚？”龙小武用力挣开众人，双臂环胸与方家豪对视，一幅无所畏惧的样子。
　　“哦？”方家豪冷笑，抬眼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沉声问道，“那——敢问这位小师父，师承何处，来自哪座仙山？该如何称呼？我这府里，又有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呃——”龙小武打了个嗝，抚抚胸脯笑一笑，却不回答。
　　“哼！答不出来了么？”方家豪笑得好不阴沉，他扬起手，朝拥在龙小武身后的一众家丁一挥，“来呀！给我狠狠地打！打断双腿后再送自官府！”
　　“是！”
　　“慢着——！”龙小武闻言赶紧举起双手来，又是一个痞痞的笑，“方老爷别这般恼怒，老人家生太多气对身体不好，不是我答不出来，你一口气问我那么多问题，我自然是要花时间整理的不是么？不然我答得语无伦次您老人家不是又该不相信我了？”
　　方家豪努力压下火气，“好，不是我不尽人情，我就给你个机会，你若是答得不好我不满意，那就休怪我不手下留情了！”
　　龙小武嘿嘿一笑，“那是自然！”
　　说罢，整整衣装清清嗓子，仰头负手，“本人姓龙名小武，来自碧水镇外五行山，乃是五行山玄清观掌门人玄清道人谭青上座下弟子！奉师父之命下山游历，收妖除魔以不负生平之所学，也好长些见识！”
　　“是吗？”林家豪挑眉，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将龙小武再次从头打量打脚，讥讽道：“原来玄清道人的弟子就是你这幅德性？”
　　“员外可是不信？”
　　“老夫为求家道平安兴旺，每年都会亲自上五行山玄清观拜会几位道长，老夫自认与那谭道长也算素有往来，却为何从未在观中见过你？”方家豪的表情明显不信，却也不直接揭穿他，只待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龙小武取下腰间的酒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然后伸出食指在方家豪眼前摇了摇，“我说我是玄清道长的弟子，可没说是玄清观的弟子！”
　　方家豪蹙眉，有些不明所以，“有何分别？”
　　“分别可大了！”龙小武睁大眼睛作夸张状，“我虽然拜了谭道长为师，却并未入玄清观门下，我将来可是还是要取老婆生儿子的！”
　　“一派胡言！谁问你这个了！”方家豪一声怒吼，只道自己又被这臭小子给耍了。当下也懒得再继续跟他饶舌，扬手朝家奴们一挥，“给我打！”
　　“是！”那些家丁一个个拿着棍棒围在周围，早就摩拳擦掌按捺不住了，这人跑进祠堂偷东西吃，连累他们也要挨罚，怎不气愤？想着，都巴不得把拳头和棍棒如雨点般的砸在那人身上。
　　龙小武赶紧蒙头护住脸，急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是师父私收的弟子，信不信由你，你打伤了我，我看这碧水镇还有谁有本事替你收妖，不是我吓唬你，你这府上，可真是妖气重重——啊！谁竟敢真打我？给我站出来，让小爷扒了你的皮！”胳膊上猛然被一支长棍扪住，龙小武忍不住吃痛的吼了出来，这下火头也上来了，啊！凄惨！为什么我会沦落到在此受这样的棍棒之辱？
　　“哼！就算我这府上真有妖，我也先打死了你，明儿再差人去五行山，请那玄清道人来替老夫收妖，顺便看看你这所谓的‘私收弟子’在这里做了些什么辱没师门的好事！”方家豪一甩袖袍，“给我接着打！”
　　“住手！”院门口传来一声大喝，众人转头看过去，只见一蓝袍华服公子正急匆匆地往这里赶过来，面色紧张急措，正是这方府的大少爷方子昭。
　　众人不明所以，但也都乖乖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征询地看向方家豪。
　　“你刚才去哪儿了？每次府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你都会不见踪影，祠堂我今儿早上对你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派人严加看守，你怎么会居然让人外人跑了进去？一点点小事都办不好！”见到这个办事总是不牢靠一天到晚又只会嘻嘻哈哈的大儿子，方家豪是既生气又无奈，这个儿子的命本来就是好不容易从阎王手中抢回来的，如今能平安长这么大已是万幸，再是不济事，但也不能把他打死骂死啊！
　　方子昭摸头，嘿嘿一笑，“我刚才不是吩咐厨房打点午膳去了嘛。”
　　“午膳自有管家和厨子打点，不用你操心！”方家豪一肚子火。
　　“知道了知道了，爹，您还是早点回屋歇着去吧，祠堂的事交给我来处理，您就别为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伤神了。”
　　方家豪眯起眼，一百个不放心，“交由你处理？”罢了看看自己毫不上心的儿子又看看啮牙咧嘴揉着胳膊的龙小武，狐疑道，“莫非你想放了他？”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老，其实我是这样想的啦！”方子昭笑，“我是觉得呢，事情还是不要闹得太大，否则传出去，外人还以为我们方府竟如此不济，门户松懈到连个小偷都防不住，那以后麻烦事可就更多了。”
　　“喂！我不是小偷！”龙小武听言不满地大声抗议。
　　“你给我闭嘴！”方子昭扭头，朝他瞪了一眼，声音中气十足，还带了几分像模像样的威严。
　　龙小武咬住牙，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方家豪略一沉吟，似乎觉得他的话也有道理，看来自己这个儿子不是不会办事而是不太肯用脑办事，多放开他一些，假以时日，也许还是能成大器的。考虑一会，便点头道，“那好，这事还是你来处理，祭祖一事，择日再重新置办，这小子的命就给他留下，但也不可轻饶他！”
　　“是！爹，孩儿知道怎么做！”
　　方家豪再次怒视龙小武一眼，这才转身拂袖而去。
　　见方家豪的身影消失在了月亮门口，方子昭也开始呼喝着赶人，“去去去，还都站在这里干什么，都回去干活，该干嘛干嘛去！”
　　“可是——，大少爷，这小偷——”
　　“你再说一遍小爷是小偷？”龙小武终于火了，跳出挣扎对着说话人的嘴巴就是一拳，这一拳像是用了六七分力道，对方的嘴角立马就流出血来了。
　　“住手！你胆子可真大，竟在我方府如此随意伤人，真当本少爷宅心仁厚不忍治你？”方子昭走上前来，对他怒目而视。
　　龙小武自是不怕他，抬起下颔与他对视，关于这个所谓方家大少爷的那些事，自己也在外面听过些，不过就是个草包，比他那狐狸老爹容易对付多了，“你想怎样？”
　　方子昭不说话，却扬手摒退了下人。
　　院里终于只剩下两人，龙小武打量了一下这个看起来颇有些斯文气的公子哥，莫名道，“干嘛？想跟我单挑？求饶吧，你打不过我的！”
　　方子昭却忽然咧嘴一笑， “喂，还想不想吃东西？”
　　龙小武一愣，什么意思？难道他想用堆吃的来毒死我？
　　愣神间，方子昭已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个包了好几层的油纸包，拆开来一看，竟是个热腾腾香喷喷的大鸡腿。
　　龙小武的眉头蹙得更紧了，早就听说这方大少爷有点疯疯颠颠，果不其然么？
　　“吃不吃？”方子昭把鸡腿递到他面前，脸上看似并无恶意。
　　龙小武猛摇头，紧张地往后退了三步，其实疯子更难对付，因为他们都不按常理出牌的，谁知道他接下来会干些什么？
　　“想你也吃不下去了。”方子昭耸耸肩，收回鸡腿塞进口里大啃一口，然后坐在门前一块大石上有滋有味地咀嚼起来。
　　“喂！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今天算我倒霉，不该跑到你这方府来自荐捉妖，算我是自贱！作贱的贱！”龙小武边说边往后退，眼神左顾右盼，瞅着看有没有机会开溜。
　　方子昭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顾吃得香，嘴里含含糊糊道，“你不倒霉，呆会有大把银子赚呢！”
　　“银子？”龙小武眼睛一亮，这下也不急着溜了，脚步又移回来，“方公子的意思是？”
　　方子昭慢条斯里吃着鸡腿，完了又掏出帕子来擦嘴，好了一会了，一抬眼，龙小武果真还没跑，他笑一笑，站起身，拍拍对方的肩，“你不是来捉妖的吗？”
　　龙小武有些不习惯方子昭突如其来的友好，愣了一下便吞吞吐吐吐道，“对——对啊，我是来捉妖的，本——仙家道法高深，来自五行山——”
　　“五行山玄清观，乃是玄清观掌门人谭青上的座下弟子嘛！”方子昭抢过他的话头，接着说道。
　　龙小武再次惊诧，“呃——你知道？”
　　“知道。”
　　“你相信？”
　　“不相信。”方子昭仍旧是笑，平静的语气无波无澜。
　　“切！”龙小武翻个白眼，“那你就是在耍我啰？”
　　“我不耍你，我是真真切切想要给你银子赚，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方子昭注视着他，右手自怀里掏出一袋碎银子，在他面前掂了掂。
　　龙小武眼珠一转，当下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想必这方公子是有私事要瞒着他老父办，很重要，但又不能张扬，不能让很多人知道，否则，也不会摒退了所有人，请他这个——，呃——来帮他办事。
　　“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说了，捉妖！”
　　“捉妖？”龙小武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有问题，这少爷仔果真是在耍我么？“你不是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我自己就行了。”
　　“这么说你是要利用我？”
　　“别说得那么难听！大家互惠互利而已，再说了，我又不是要你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总之这事要是成了，以后咱俩就是朋友，如何？”
　　“朋友？”龙小武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方公子的想法果然不同一般，好吧，银子我先赚了，至于做不做朋友，以后再说！“那你想要我捉的这个妖，是个什么东西？”
　　方子昭转了个身，面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他的眼神像有穿透力，朝着前院的方向看过去，“十六年前我在那个院子的鲤鱼池边失足落水，以至差点丧命的事，不知你可曾听过？”
　　龙小武点头，“略有耳闻，据说是因为那个韩三卦事先提了个醒，所以你才能被及时救起，虽然当时身边有不少人陪着，可你还是莫名其妙地掉了下去，方老爷子也因此而送了命，而你虽然被救了上来，事后却仍然病了很久，而且是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来的。”
　　“韩三卦？”方子昭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何许人？
　　“对啊，就是那个一天只算三卦的算命先生韩珺仪嘛，他的名字我听过，据说占卦算命很神，就是眼睛看不见。这韩三卦是我私底下叫他的花名，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衬他？”龙小武笑得很得意。
　　方子昭啼笑皆非，却也懒得为这个跟他继续讨论，只是接着前面的话说道，“那你可知我为何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掉落水？”
　　龙小武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莫非——”他像是忽然想到什么，猛一拍脑袋作恍然状，“你要我捉的就是鲤鱼池的小妖？是鲤鱼精拉你下水的？”
　　“不！使我落水的，不是鲤鱼精！”

作者有话说

　　今天米话说，总之大家观文愉快~~^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