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仪天下》舒匀

38、第三十八章 神医邵仲

　　龙小武不太明白为什么从山顶上往下看的时候，这里一片烟雾缭绕什么也看不见，但站在这底下往上看，天空却为何会如此澄澈明净？
　　整座山坳被划分成很多块不同的区域，每片区域上种着不同的植物，基本上外面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这里都有，红的白蓝的绿的紫的，放眼皆是，而且还不分季节的生长。一簇一簇，或者一树一树，开得浓烈而张扬，饶是美丽喜人。
　　由于这座山靠河，水源充足，阳光也够好，当然如果这里土质也够好的话，能培育出这么多奇异的花草来并不稀奇，但关键是为什么秋天开的菊花现在才初夏也能开？只有冬天才开的梅花现在居然也在吐露芬芳？而像牡丹这么娇贵的花，在这种寒酸的地方也能这么恣意的生长开花？甚至比他在外面某处见到过的开得还要大朵？而且花瓣也更丰润？
　　最让龙小武惊叹的是，每片区域周围都有一块开了泉眼的山石，细细的水流顺着泉眼喷涌出来，既能欣赏又能作为灌溉之用，真是好天才的方法！
　　其实龙小武真想知道，这个怪人究竟是个医师还是个园丁或者是自己是同行啊？这漫山遍野的鲜花，到底用什么方法种出来的？会不会跟山上那重重白雾有关？不过其实单看他连凿山石打泉眼的方法都能想出来，那应该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果然师父是让我们到这儿来拜师学艺的么？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和珺仪岂不是马上要成为同门师兄弟了？他年龄比我大，难道我以后要叫他师兄么？做了小辈就不能轻易犯上了，那我以后不被他吃得死死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在他下面，我绝对要做上面那个！
　　上面那个？这话怎么怪怪的？
　　龙小武抓抓头，眼睛望着天空胡思乱想，手里的锄头在地上毫无章法地一通乱刨，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脚边一棵嫩黄色的天麻已经被快被铲成碎末了，地上也被刨出了一个坑。龙小武吓得立刻回头往门口瞟，见并没有人出来，便缩缩脖子，回头干脆将那棵天麻就地埋了，可是少了一株，植被中间便空了一个大缺口，他摸着鼻子想了想，最后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将那一整排都拔了出来，然后调整一下植株的距离再重新种下去。
　　完了以后绕着那片小小的土地左转三圈右转三圈，觉得基本上看不出来了，便双手合十对着埋掉那棵天麻的位置调皮地拜了一拜，抿起嘴来偷偷笑了。

　　另一边，茅屋院子里，独臂大叔侧身躺在石床上，将头枕着唯一的那只右手，眼睛半开半合的，不时偷偷瞟一下站在前面的韩珺仪，韩珺仪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单凭对面那人的呼吸声，他也知道那人其实根本是在装睡。
　　“前辈。”韩珺仪走近前去，试探着轻轻叫了他一声。
　　独臂大叔故意从鼻子呼出一口长气，装作熟睡忽然被吵的样子，翻个身，将屁股对着他，继续睡。
　　听到衣衫窸窣的声音，韩珺仪知道他故意不理会自己，于是干脆也不再出声，笑了笑，伸手摘下一些橡树叶，用叶茎扎成一把小蒲扇，站在一边细心地为他打起扇来。
　　背后突然扑来的丝丝凉意让那独臂怪人心头涌起一股别样的滋味，这个年轻人，不但长得漂亮，内心居然也这般温柔细致，其实他明明知道我在装睡吧？真沉得住气！这份心思和气度，比起当年那个“他”，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如果我在这里躺上二三个时辰，你是不是可以真为我打上二三个时辰的扇？
　　不过接下来很快，独臂怪人就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实在错得离谱，而且是生平第一次，让他怀疑起自己洞察人的眼光来。
　　享受这份舒适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他就已经躺不住了。
　　自己一个人孤独地在这与世隔绝的山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早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他是有福也享不来的人。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自己身后正站着一个神仙般的翩翩公子，那公子还在殷勤周到的为自己打扇，他就满心的罪恶感，呼噜都不敢打得太响，于是明明应该享受结果反倒变成了折磨。躺了没一会儿，他便实在受不住，干脆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从石床上坐了起来。
　　“行了行了，你别扇了！”独臂大叔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再这么折煞人了。
　　韩珺仪咬咬唇，轻飘飘地问，“前辈，是不是我太用力，吵着您冻着您了？”
　　独臂大叔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很舒服！”
　　韩珺仪“喔”了一声，不再说话。那委屈沉默的表情看得独臂怪人心里一紧，想也不想就站起身，将韩珺仪拉到石床上坐下，自己则站到了一边。“其实你也累了一天，用不着这么服侍我。”
　　“前辈不必这么客气，若不是前辈好心收留，我和龙小武说不定早耗尽体力死在岩洞里了，而且连龙小武都在外面锄草了，我又怎好闲着，晚辈只是想略尽绵力，为前辈尽一点点心意罢了。”韩珺仪扬起一丝害羞而清浅的笑意来，语气里带着三分天真七分感激，如此表情和话语本是天衣无缝完美无缺，可独臂大叔听在耳里就是觉得别扭。
　　姓韩的这小子你是故意说这话来寒碜我的吧？可你那幅无辜的表情又究竟是什么意思？
　　“哪里哪里？说什么好心收留，我刚才不是说了我当你们是难民来着吗？呃——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独臂大叔嘴一快，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韩珺仪笑起来，“前辈真是个爽直之人。”
　　语气明明是由衷的赞叹，独臂大叔却更觉得不是个味儿了。
　　“行了，你突然跑过来献殷勤，恐怕不是为了只给我打打扇说说奉承话这么简单吧？你是不是有话想要问我？”独臂大叔懒得再为那个问题继续纠缠了，再说下去，他就该为自己打地洞了。
　　“呵呵。”韩珺仪的眼睛弯成浅浅的小船，漂亮的瞳孔却一点焦距都没有，独臂大叔心里一惊，这才看出来他的眼睛有问题。这么完美的一张脸上居然会有缺陷？真的假的？他不禁有些难以置信，而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凭自己的观察力，跟他相处了这么久竟一点也没有发现，究竟是自己太粗心，还是那小子掩饰得太好？
　　而且，“他”以前给我来过的信中，也从未提过此事啊，这是为何？
　　“你笑什么？”独臂大叔心情复杂地问。
　　“其实前辈何必极力掩饰？您若真是势利小人，根本不会让我们进山，也不会那么好心的煮饭给我们吃了，晚辈绝对是想真诚的表达感激之情，不过前辈倒似乎误会晚辈了？”韩珺仪慢条斯理地说着话，眼角的笑意仍在。
　　“也许我真是误会你了，不过我现在也绝对不相信你是那么单纯的人。有办法找到进山的入口已经不容易了，能赢得我邵仲的好感的人，更是不容易！而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步一步把我的戒心和防备慢慢解除而让我差点没意识到，就不只是不容易，而是有些可怕了！”独臂大叔说着，斜睨着眼睛看过去，看来以后不能再轻易被这张脸给迷惑了。
　　韩珺仪的眼睛一亮，腾的一下站起来，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原来前辈您就是邵仲么？神医邵仲？”
　　独臂大叔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于是习惯性地摸摸下巴上的胡碴，得意地扬起脸，“正是！”

　　“真是邵仲？你确定？”
　　云州城外，城隍庙。
　　平时香客云集热闹非凡的庙殿因今日有贵客到而倍显安静，一大早，这里就被封了。
　　而所谓的贵客究竟是什么人，连住持也不清楚，反正收了人家的香火钱，只负责清理闲杂人等，别近前碍事就行了。
　　此时，庄严肃穆的正殿内正香火缭绕，神龛上端坐着黑面的都城隍爷，旁边还分立着表情凶煞的掌薄判官和勾魂鬼卒。一位身着蓝色锦袍，腰系青玉缎带的中年男子一边将随从递过来的香插进香案，一边状似随意的向身后人问着话。这中年男子头上带了个黑色的面罩，让人看不清长相，只是下巴下上留着些美须，举手投足间尽显派头和威仪。
　　“非常确定！”站在中年男子身后的一位黑衣人沉声回答。虽然这黑衣人蒙了面，但那纤细的身体和娇柔的嗓音让人一猜就知道是女子，而且还是个非常年轻的女子。“我在韩孝家找到一些没来得及销毁的信函，有几封确实是您曾给我看过的那个叫邵仲的人的笔迹。”
　　中年男子上好香，拜了三拜，便转过身来，隔着面罩对那蒙面姑娘笑道，“很好，辛苦你了！那信上说些什么？”
　　“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大都只说自己最近又研制出了什么新药之类的。”蒙面姑娘恭敬地回答，罢了，又好奇地问道，“那个邵仲到底是什么人？”
　　“他曾是皇宫里的一名御医，医术在二十年前是举世无双的，可是他和韩孝一样，在当今皇上登基之后就偷偷出宫离开了京城，不过他没韩孝运气好，后来被追兵赶上，还被砍断了一只胳膊。但是在押送他回宫的那天晚上半夜，让他给逃了，当时他流了很多血，人人都以为他会死，也就没有再寻下去。”中年男子说着，顿了顿，接着手撑下巴沉吟起来，“没想到二十年来这两个人居然一直有联络，果然当初的同时消失不是巧合。不过现在虽然知道邵仲没死，但他的行踪仍然是个迷。”
　　“韩孝已经死了，对于邵仲的事，要不要报告给主上？请他定夺？”
　　中年男子想了想，斩钉截铁地摇头道，“暂时不用！邵仲没有韩孝那份头脑，他是个药痴，除了医术高明之外就没什么厉害之处了，留他不是什么大祸害，而且以后，说不定我们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主上派去对付韩孝的那帮家伙，虽然杀了韩孝夫妇，可是连韩孝儿子的半根毫毛都没伤着，哼，如此无用的东西，本座断是不会再让他们去领这份功劳的！”
　　“那——您的意思是——？”蒙面姑娘迷惑的问。
　　中年男子笑了笑，双手捧住那她的肩，语气里满是慈爱和欺许，“你那么冰雪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的。”
　　姑娘微微愣了一愣，接着很快明白过来，对着中年男子重重地一点头，“嗯！我知道怎么做了！”
　　中年男子满意地摸摸她的头，然后笑着放开手，转身将旁边随从点好的另一柱香接过来递到她手上，“好了，你也来上柱香吧！”
　　姑娘迟疑地接过来，半晌，眼里淌出几点泪花来，慢慢浸湿了脸上的黑纱。

作者有话说

　　想我快点更就催我吧~~~俺想开新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