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仪天下》舒匀

28、第二十八章 缭乱的情,缭乱的心

　　好一个精妙的五行八卦阵！配上这月圆之夜的大好光芒，实在是天衣无缝。
　　天，地，两仪，东南西北四间房，加上四株桃树，四像，八卦，巧妙的结合，月光照在桃树上的铜镜上，再通过铜镜反射出去，八个方位相互折射，光芒总有交汇的那一刹那，于是，八芒星和八卦图案，也就在那一刻出现了。韩珺仪只要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意念融进那个八卦图案里，对方哪怕只看上一眼，也会失去防备和抵抗的能力。
　　可是，韩珺仪果然还是韩珺仪，你始终没有狠下心来杀了他们。
　　想到这里，龙小武不由摇头轻轻叹了一叹。

　　片刻之后，东屋的门被推开，一袭白衣的韩珺仪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行至那两口棺木旁，虔诚地跪下。
　　棺木前面的火盆里，纸钱已经燃尽，只剩几星微弱的红光还在依稀闪烁，香也快要燃到尽头，夜风不时吹过来，香头忽明忽暗，青灰色的烟雾断断续续的缭绕着，韩珺仪伸出手去，想要摸出一两柱香来上起，但夜里湿气重，香是不可能放在外面的，韩珺仪自然是没摸到，右手却不小心摸到火盆的边缘上，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开始激动和急躁，那火盆竟然被他一下子给按翻，整个倒扣了过来。
　　龙小武倒抽一口凉气，心里骤然一紧，仿佛那火盆不是扣在韩珺仪的手上而是扣在自己的手上一样，他拼命咬住牙，才忍住了从屋檐上跳下去的冲动。
　　韩珺仪将微微颤抖的右手拿出来，还好火盆里面现在大部分已是灰烬，皮肤没有被烫伤，但是却发红了。他用左手将右手紧紧握住，然后渐渐扣成拳，垂下头，身子半圈起来。龙小武看着他把拳头伸向嘴边，以为他是想吹气来减轻皮肤上的灼意，却谁知他把拳头一下子塞进了嘴里。
　　韩珺仪的肩膀开始颤抖，怒力克制的悲伤如泛滥的洪水，冲破心里那道早已濒临崩溃边缘的防线，如玉的面庞很快被喷涌而出的泪水所淹没，牙齿咬在拳头上，隐忍而压抑的哭泣声伴着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一起飘进龙小武的耳里。
　　从来没有见过到这样的韩珺仪，可怜，无助，像个受伤的孩子，长长的头发凌乱地拂在面颊上，与泪痕粘在一起，双目赤红，因为咬得太过用力，唇角已经开始有血水溢出，与淌下的泪水混在一起，滴落在白色的衣袖上，还有衣角上。淡红色的印迹在纱质的衣服上一点点晕开，很快便消失不见……
　　这还是韩珺仪吗？那个风华绝代从容淡定宛若天人一般的韩珺仪！
　　因为情绪爆发的太过突然也太过猛烈，肆意的宣泄过后便是无力与虚脱，韩珺仪的身子开始摇摇欲坠，头越垂越低，眼看整个人快要缩成一团，龙小武终于再也忍不住，飞身跳下屋顶，冲到韩珺仪身旁跪下，把他的手用力从嘴里抽出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将人一下揽进了自己的怀里。韩珺仪很瘦，比龙小武平时看上去的还要瘦，虽然个子很高，但骨架并不大，而且他的腰很细，所以龙小武很容易就将他整个儿圈住了。他的额头抵在龙小武的肩膀上，灼热的泪水浸透衣衫，顺着皮肤一直烫进龙小武的心里。
　　说不出来自己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觉得疼，无以复加的疼。龙小武忽然有种拥住你就像拥住了整个世界一样的踏实和满足之感，只要你能在我怀里，只要你能好好的，只要你不再痛苦和伤心，只要你能永远如春花般微笑，什么我都能扛，外面的风雨全都由我来挡！
　　韩珺仪，从现在起，你就是我龙小武想要用尽全力来保护的那个人！
　　二姨，我想终于可以理解你曾对我说过的那句话的真正含义了。男人的肩，要扛得起山，要扛得起天下！

　　过了好一会，韩珺仪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而直到这时，他似乎才意识到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在这里，看到自己还被对方紧紧抱在怀里，又把人家肩上的衣服哭了个湿透，不知是惊讶还是不好意思，于是猛地将人一把推开，哑着声音叱道，“谁？”
　　龙小武被他推得一个仰面倒下去，后脑勺“梆”的一下，刚好磕在右边的棺木角上，“哎哟哎哟”唤了两声，一面抚着脑袋坐起来，一面心虚地说道，“是我，龙小武。”
　　韩珺仪起初愣了一下，但是很快脸色就变了，适才的伤心和痛苦瞬间被封印，语气里带着一丝戒备一丝冰冷，“龙小武？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跟踪我来的？”
　　龙小武实在不能适应他这样的语气，叹道，“是的，看到你出来，不放心。”
　　韩珺仪蹙起眉头，略微一沉吟，依旧泛着红潮的眼眶闪过一星凛冽的寒光，“你是什么人？”
　　龙小武一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你经常用来问我的话，所以什么意思你应该很清楚！”
　　韩珺仪冷漠而疏离的语气让龙小武心里一痛，“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绝对不会是你的敌人！”
　　龙小武这话，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像是承诺，又像是宣誓。这实在不像是从那个整天玩世不恭嬉皮笑脸只会耍嘴皮子的人口里说出来的话，韩珺仪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对方阻止道，“那两个黑衣人应该很快就会清醒了，此处不宜久留，有什么疑问留着回去或者明天上路了之后再说，赶紧拜祭一下伯父伯母之后先离开吧！”说完，一手握住韩珺仪，一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然后站起身，“我去找些香和火纸过来。”
　　韩珺仪呆滞了一下，摸摸被他拍过的地方，心里淌过一丝暖意，戒备也有了一丝松懈。
　　不一会儿，龙小武从里屋找来几柱香，点燃了递到韩珺仪手上，指引他找到香炉的位置插进去，然后把火盆重新翻过来，在里面燃了一些纸，就走开站到了一边。
　　韩珺仪咬了咬唇，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爹，娘，我走了！请你们安心上路吧，过不了多久，孩儿就会光明正大的回来祭拜你们！”说完，伏地叩首，对着左边和右边，分别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咚——咚——咚——”沉重的声音，一下一下，回响在狭小院子里，也深深地敲击在龙小武的心上。韩珺仪抬起头来的时候，龙小武分明从那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有晶莹的光芒在闪烁，一点绛红在额间晕开，在那张布满泪痕的面庞上，渐渐开出一朵最妖艳的花。
　　龙小武也俯下身，对着逝者虔诚而恭敬地鞠躬了三个躬，心里暗暗发誓道，“伯父伯母，我叫龙小武，是珺仪的——朋友，以后，我会代您二老好好照顾珺仪，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他，你们放心吧！”

　　两人处理好一切，又在家里拿了些必要的东西，就悄悄离开了小杂院。而对那两个无辜被杀的守夜人，韩珺仪满腹内疚，人虽然不是他杀的，但毕竟是因他而受牵连，可他现在除了好生超度亡灵，留些银两在那里用以抚恤他们的亲人，也别无他法了。

　　由于跪得太久，刚才哭得又太过激烈，韩珺仪的身体几乎已经没什么力气了，所以他是被龙小武背回去的。当然，是被龙小武用了“特殊手段”，才能一路顺利背回去的。
　　他被龙小武点了晕穴。
　　不过还好韩珺仪比较瘦，所以背起来也并不是很吃力，想着那人此刻正安静地趴在自己背上，呼吸均匀，龙小武第一次体会到，原来这才是做为一个真正的男人的感觉，这种滋味跟用喝酒来扮大爷，实在是不能比的。
　　回到米庄，宋一廉还躺在地铺上睡得很沉，龙小武怀疑他被珺仪施了催眠术，不过这样也好，看到韩珺仪这样狼狈的回来，这老母亲又该不停地叫了。
　　将韩珺仪小心地放到地铺上坐好后，龙小武就帮他解开了穴道。而韩珺仪一醒，脸立刻就红了，双手一把揪住龙小武的衣服使劲拉扯摇晃，嘴里急切而又恼火地喊道，“龙小武，你这个——，快放我下来，我自己有脚，不用你背！”
　　龙小武拉开他的手，嘿嘿一笑，“乖，别闹了，已经到了。”
　　“到——到了？”韩珺仪一愣，用手摸了摸身下的褥子，果然，旁边好像还有宋一廉熟睡的鼾声呢。韩珺仪脸一沉，不悦道，“你太过份了！”
　　“对啊，我就是很过份，怎么样？以后你要还这么倔，我会更过份！”龙小武恢复痞子本色，还外带几分霸道，接着拍拍他的脸哄小孩似地叮嘱，“我去帮你弄点热水洗个澡，你现在浑身上脏兮兮的，一定很不舒服，乖乖的啊！”说完，就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了。
　　身后的韩珺仪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直到龙小武已经走远了，才恼羞成怒一声大吼，“龙小武，你这个——小混蛋！你当我是女人吗？”
　　已经走到厨房门口的龙小武闻声不禁摇摇头，暗叹一声，“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唉，韩珺仪，看来你注定要被我吃得死死的了。”

　　几人所住的房间隔壁有间空的米仓，里面有只大澡盆，那也是方子昭为他们准备的，龙小武烧好热水提过来，将水倒进去并将温度兑到最适中以后，才将韩珺仪扶过来。正要帮他解开衣衫，却冷不防听到一阵噼噼啪啪的奇怪声响，低头一看，韩珺仪的拳头已经紧紧地捏了起来，面色也阴沉沉的，似乎就准备往自己肚子上来这么一下了。
　　龙小武吓得赶紧跳开，摆摆手尴尬地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接下来你可以自己来了。”说着退到外面将门掩上，隔着门缝朝里面喊道，“我就在隔壁，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一只靴子“啪”一下飞过来，伴随着一声怒吼，“滚！”
　　龙小武摸摸鼻子赶紧逃回隔壁，心里却有些好笑，“啊，有进步，知道说‘滚’这个字了。”

　　三人现在所待的这几间房都是米庄里早就废弃不用的破房，所以隔音效果非常不好，龙小武躺在地铺上，能够很清晰地听见隔壁哗啦啦地水声，脑中不由自主就想象出那人拿着水瓢往自己身上一边浇水，一边用毛巾擦拭的画面来。
　　不知道他脸生得那么好看，身材又怎么样呢？看他那么瘦，身上一定干巴巴没什么看头，不过好像也不会，今天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感觉好像也没那么糟糕嘛，而且他的腰真的好细啊，那会把手臂伸过去，一把就揽住了，手感真好。还有，今天握住他的手的时候，才发觉这人皮肤真是不错，软软滑滑的，手上尚且如此，身上应该会——
　　“啊！龙小武，你真是个混蛋，居然在这种情况下想些这样的东西！你太不厚道了太不厚道了！”懊恼地骂了自己一通，翻来覆去地在铺上来回滚了好几遍，想要把那画面尽力从脑中驱除，可是努力试了好几次，只要那哗啦啦地水声一响起，好不容易收起的画卷又自己展开了。
　　“其实，韩珺仪今天把自己手都咬出血了，沾到水很容易发炎的，另外一只手又几乎被烫伤，碰到热水会更难受，我是不是应该去帮帮他？”龙小武放弃挣扎，干脆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坐起来，撑起下巴暗暗想，可是一想到那人正臭着张脸，“哎，算了，他那么好面子，我要再进去肯定会被踢出来。”
　　正要躺下去继续翻滚，隔壁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吸气和呻吟。
　　龙小武想也没想立马翻身跳起来，冲往隔壁推门就闯了进去，“珺仪，你怎么了？是不是手沾到热水了很疼？”
　　眼睛，在莽撞之间突然接触到眼前那道——堪称诱人的风景，龙小武一时半会反应全无。

　　韩珺仪坐在澡盆里，水面刚好淹到他的锁骨下方，他的脖子很长，很漂亮，白皙而圆润的肩头看起来过于滑腻，锁骨的形状精致而漂亮，长长的头发正如海藻似地飘浮在水面上，半掩着颈，半掩着肩，随着荡漾的水面一齐摇摆着，带着一股撩人的味道。
　　他的右臂软软地搭在盆檐上，另一只胳膊也正扬起，手里的水瓢倾斜着，清亮的水花落到肩膀上，溅起来，四散的水珠和蒸腾的热气一起在眼前升腾，缭绕，朦朦胧胧，迷了不知是谁的眼，谁的心……
　　龙小武暗暗吞了一口水，下腹像有一道火苗似的，“蹭蹭蹭”突然就窜了上来。心里一惊，赶紧别过了开始发烧的脸，“看起来也没什么不方便嘛，那我还是过去好了。”
　　喘了口气正要离开，身后韩珺仪带着一丝不好意思的请求轻飘飘地传进了耳里，“等一下——，龙小武，我的右手有点疼，使不上力气，你能不能帮我把背擦一下？”
　　呃？龙小武一听这话，整个身子就僵在了那里。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身体不太舒服~~~头昏脑胀好几天~~~
一拖再拖,总算还是拖上来了~~~
大家随意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