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十七章 月夜幻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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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
此刻的碧水镇，已是万籁俱寂之时，偶尔听得野外传来几声蛙唱虫鸣。黑漆漆的夜幕之中几颗稀稀啦啦的星子若隐若现，一轮圆月如明镜高悬，银色月光铺泻下来，四周被照得明晃晃。
龙小武坐在方家米庄后院的台阶上，撑着下巴皱着眉头满腹心事。
等天一亮，他们就要启程去云州了。
云州，那是个他实在不想去的地方。
或者说，是个不能去的地方，更或者，是他现在还不可随意前往的地方。
但是，韩珺仪执意如此，他也无可奈何，只是，师父那边该如何交待呢？唉！龙小武懊恼地抓抓头，心中一团乱麻。
最近发生的事情可真多！一个本来宁静安详的小乡镇，竟然接二连三的出事。
印象中，龙小武记得自己自懂事起就一直住在五行山上，将近十九年，下山次数廖廖无几。如果不是几个月前，出了趟远门的老爹突然身负重伤的赶回来，交了把断剑给他就死了，他也不会下山跑到这碧水镇来混。虽然这种潦倒的日子很不好过，但至少是安全妥当的，如果现在贸然跑到云州去，要是——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阵阵细微的脚步声，步子迈得不大，很小心的样子。
“谁？”龙小武心里立刻警觉起来，条件反射地猫起身子在地上一个翻滚，迅速地躲到了台阶旁一棵盆栽后面。
通往内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接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门缝里轻轻走了出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又一步一步往院门口走去。
隔着盆栽的枝桠，龙小武看到月光下那个白色的身影修长而又挺拔，他的头发很长，凌散地披在后背上，夜风不时地从那人鬓边撩过，发丝飞扬起来，龙小武依稀看到了那人的侧脸，只是一瞬，如惊鸿一瞥，朦胧却惊心的美。
那不是韩珺仪吗？也只有他，才能把这跟蚊帐似的白色破布穿得这般好看，虽然——有点诡异。
这衣服是方子昭为他们准备的，说是在路上为避人耳目，可以穿起来装女人。那韩珺仪干嘛半夜三更穿起来在院里走动？试穿？过瘾？龙小武觉得有些好笑，正准备从盆栽后面跳出来取笑他一番，却发现那人似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径直走到院门口，还伸出手来摸索着将门给打开，走了出去。
龙小武的眼睛倏地睁大了，怎么可能？韩珺仪他没拿手杖，这里他又不熟，怎么能那么肯定地判断门就在那里？而且，现在都这么晚了，他出去干什么？
龙小武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也越放不放心，于是从盆栽后走出来，带着疑惑悄悄跟了出去。
碧水镇的街道上此刻正了无一人，四周安静得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龙小武一直跟在离韩珺仪身后十步开外的地方，一步不少，也一步不落。
韩珺仪走得不快，但是一步一步很稳重，难道他眼睛看不见只是装出来的？龙小武想。可是这个可能性马上就被排除了，因为韩珺仪一直半垂着头，根本不像是在用眼睛看路的样子，反倒看起来更像在思考。可是，如果说他记忆力好，记得路怎么走，那夜路上扔得随处都是的垃圾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不明障碍物，他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就避开？就好像他真的看见了一样——
等等！不对！半垂着头走路，思考，过人的占卜能力，啊！难道说——
龙小武心里一惊，脑中闪过一个强大的意念，让他差点抑制不住地脱口而出。他对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很不可思议，可是，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出任何一种理由来解释韩珺仪的奇怪了。
韩珺仪，莫非，你真的拥有一双——天眼？
天眼，那是一个可以通往灵界的窗口，可以预知人的过去未来和眼前一切看不到的东西，如果用天眼来感知未知的事物，一定要这样半垂头才能集中思想，达到最好的通灵效果。如果韩珺仪真有一双天眼的话，自己本身看不到的东西，也只借助它来预测了，大概他并不惯用这种方法，所以才走得很小心，一步一步，那么稳重。
龙小武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韩珺仪时，就已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但是，当时说他拥有一双天眼，本是信口胡诌，因为天眼毕竟是几百年都难得一现的，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而师父玄清道人肯定知道什么，不然为什么无缘无帮跑下山来管闲事？只是，他要我送韩珺仪去凫岩山，究竟是为什么？
叹，韩珺仪，你果然不简单，可是再不简单你也是个凡人！不知你对自身的能力，究竟清楚多少？
如此天赋异禀，是会遭天妒的。
韩珺仪看样子似乎并没有发现龙小武的跟踪，仍然自顾往前走，龙小武很好奇他究竟要到哪里去。月亮照在他身上，远远看上去像是淋浴在圣光里，衣袂随着夜风和行走轻飘飘地翻飞着，配着那天人一般的身姿，倒真有几分神仙下凡的味道，可惜那身白衣太过诡异，使得他看起来倒更像游荡在街头的幽灵。
幽灵？龙小武心中一动，莫非这人是想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家去祭拜父母亡灵？这身白衣该不会是为了装神弄鬼才穿的吧？这个傻瓜！白天装得跟个没事人似，晚上却偷偷跑回去，那些黑衣人又不是笨蛋，说不定就在附近守株待兔，这样跑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纵然你本事再强，但毕竟是个瞎子，灵力又杀不了人的。想到这里，龙小武有点急了，赶紧紧走几步追了上去。
韩珺仪果然是要回家，龙小武看着他轻车熟路的拐进李子巷，巷子不长，很快就到底了。尽头是间小杂院，院门没关，韩珺仪似乎是连考虑都没有就直接走了进去。龙小武四处观察了下，这巷子很窄，两边的住户并不太多，树木倒是种了不少，那些黑衣人想要藏身的话很容易。不过韩珺仪走进去，周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那些人应该不在附近，这样的话，那就是藏在院子里的某处了。
这小杂院的墙不高，龙小武吸了口气，一挺身，很容易就上了去。他猫着身子往下面看了看，韩珺仪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这么快？”龙小武暗叹了下，视线又往院里的人家扫去，只有靠西北最角落的那间住户屋里还闪着几点微弱的灯光，很有可能那就是韩珺仪的家，那些灯光应该是雇来看守棺木的守夜人点的，师父说过会帮韩珺仪安排他父母的后事就一定不会假。
顺着矮墙跳上其中一户人家的屋顶，足尖如睛蜓点水般在檐上几个奔跑和跳跃，身形如鬼魅一般，快得让人看不真切，很快，便落到韩家屋顶上了。龙小武轻轻匍匐下来，正要揭开屋上的瓦片往里面看，却听到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啊——！有鬼啊！有鬼——！”
顺着声音看过去，龙小武这才发现韩家这并不宽敞的宅院竟然被分成了五部分，四间房分别以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围成一个圈，自己现在正趴在正南方向的这间屋顶上，中间是一个小小的天井，两个四十多岁的素衣男子正连滚带爬地跨过天井的门槛往堂屋里跑，那狼狈恐慌的样子倒真像见了鬼一样，而两副黑色棺木，就赫然并排放置在那天井中央，棺木五步开外的地方，四棵看起来已生长多年的老桃树分别夹墙而立，像四尊天神镇守四方。
龙小武放心地叹了叹，“韩珺仪，倒真有你的！吓跑了守夜人，你也好祭拜了。不过，枕木放在天井里，太奇怪了吧？”
正想着，堂屋里突然又是接连两声始料未及的惨叫，像是有人被杀了！那惨叫听起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声音，其中一个貌似就是刚才惊慌尖叫的那人，紧接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堂屋里立刻恢复了安静，天井里挂在桃树上的四只长明灯，正轻轻地摇晃着，灯光忽明忽暗，地上树影婆娑，无声而又诡异，仿佛刚才那两声惨叫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一刀毙命！好利索好狠毒的手法！龙小武心里一阵紧张，那些黑衣人果然潜伏在这里么？糟了，韩珺仪现在有危险！龙小武立马站起身，正要跳下去，两道黑影却在这时从堂屋里闪进了天井，其中一人右手提刀，刀尖上还残留着一抹腥红，苍白的月光下，寒意森森。龙小武只好又重新蹲下来，决定一会再见机行事。
“真碍事！”提着刀的那人轻描淡地写说完这句话，就将刀收进刀鞘里，仿佛刚才杀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只鸡。
“没胆还来做守夜人，死了也是应该！”另外一人的声音也是冷冷的。如此草菅人命，龙小武不由听得暗自咬牙。
两人边说边往棺木走过去，龙小武这才看清他们所穿的衣服果然与白天在市集上看到的那两人一样，应该就是一伙的没错了，不过脸上戴了面具，无法看清长相。杀人的那个个子稍矮些，另一名则高壮些。
“子时都快过了，我看那瞎子八成也不会来了。”矮个子黑衣人说着，四周张望了一下，眼见仍无半分动静，便一屁股直接坐在了棺木上。
“那样也得继续等！”另一人说完，双臂球胸绕着棺木走了一圈，语气里开始现出几分懊恼，“守了一晚上也没个结果，不知道大哥他们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听到这里，龙小武终于松了口气，看样子韩珺仪并没有被他们发现，那两个倒霉的守夜人就因为叫了句“有鬼”，就被这两“心里有鬼”的黑衣人误会是在说自己，为免引起骚乱导致行动失败，干脆一不休二不做直接叫他们闭了嘴。
不过，那可恶的家伙居然直接坐在棺木上，也太不尊重死者了！
龙小武心里一股无名火，右手往怀里伸去，摸出两张竹片镖，“本来不想这么快出手的，可是你们惹恼小爷我了，现在就让你们变成真的鬼！到路上给韩先生和韩夫人做保镖去！”说着，竖起手腕，竹片镖已分别夹于三指间，正待出手——
正北屋的门棂前忽然飘过一个白色的人影，长发拂面，轻灵卓绝，那人影只是一闪就过了，凭空出现又突然凭空消失。
坐在棺木上的矮个子突然一个弹跳站起身，眼里杀机顿现，长刀瞬间已出鞘，“锵”的一声，一道弧光闪过，似要将这静谧的月夜狠狠地划破。
安静。
清冷的月光依旧泼泼溅溅，毫无异样。
“奇怪，我刚才明明见到有个人影在前面闪过！”矮个子嘀咕了一句，转身问同伴，“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同伴摇摇头，“哪有？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对！我分明看到东西了！白色的！穿着白色的衣服！”那人说着，转着身子，警觉的视线不放过前眼每一个角落。
“咻——”耳边像是突然灌过一阵风声，白色的身影又在后侧西南方位的那棵桃树前一掠而过，再次不见踪影。握着刀的黑衣人大概是感觉到了，立刻转过身。
还是什么都没有！
屋顶上的龙小武此刻已经把镖收进了怀里，眉头也蹙了起来。
那个人绝对是韩珺仪没错，可是他在干什么？虽然四间房都不大，但也没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一下子就跑到对面去啊！他又不是师父，会瞬间转移。
“我看见了！”高个子的声音也凝重警戒起来，“就在我面前，但是太快了，而且，长发遮面，看不到脸！”
说完，两个人不由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相互背对着往两边走开，屏气凝神，刀把紧紧握在手里，刀尖向斜横于外，随时准备出手。
这次又是正北方！那白色的身影闪得似乎比先前还要快，两人还没来及反应，下一秒已出现在了东南面的桃树前，矮个子握着刀刚刚赶过去，眼前一道幻影闪过，那影子已在西边的门棂上掠过去了，高个子正待转身，影子却又忽然出现在了东北方……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都有些筋疲力尽，可是，却仍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半分。
矮个子用刀尖撑在地上，喘了口气然后对着空旷的天空毫无方向地喊道，“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有本事的快快现身，东躲西藏的算什么好汉？”
回应他的除了摇曳的灯影和浅浅低吟的风声，什么也没有。
“难到真是见——鬼了？”高个子看了看同伴，一直冷静自持的声音隐隐现出一丝慌张。
“怎——怎么可能？”矮个子嘴里硬着，却仍是有些心虚。
而就在这时，那白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东边门棂上，接着，几人只见眼前“咻咻咻”一道道白光如利剑划过，在那几棵树和门棂上来回交叉穿梭，电光火石之间，天井的正中间顿时出现了一个诡异而又完整的八芒星。银色的光芒喷溅开来，在半空中渐渐幻成一个八卦图案。
两个黑衣人被这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完全说不出话来，站在原地一时半会反应全无，银色光芒越来越盛，直刺得人睁不开眼睛。接着两人像是被人控制住了灵魂的傀儡，忽然目光呆滞起来，然后无意识似地抬起自己的拿刀的右手，将刀换于左手上，然后，手起，刀落，两只连着袖子的粗壮手臂在鲜血喷溅开的那一刹那，像从厨子手里斩断的两根火腿一样落到地上，缓缓滚于脚边……
“哐当”一声，长刀落地，两个黑衣人也也如柱子一般面无表情直挺挺倒了下来。
龙小武站起身子，看着那光芒渐渐散开消失在八个方位，长明灯下的桃树干上，依稀有粼粼的光影在闪动。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月夜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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