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珺仪天下》舒匀

24、第二十四章 噩耗

　　“唉，真是惨啊，韩先生看起来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惹上那些凶神恶煞的人的？就这样死了，让我们以后再去哪儿找这么好学问又不图钱的先生来教娃儿们念书哟！”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担着两篮刚从地里采来的，还泛着青的新鲜蔬菜，一边跟围在周围的乡亲说话，一边抹着发红的眼睛。“菜地里的菜亏了韩先生的指点，这两年长得特别好，要不是想着今儿给他送点菜去，也不会看到那样的惨况了，唉，造孽哟，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
　　龙小武拉着韩珺仪在那巷子里拐了一圈，最后，仍然拐回了这集市上。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那些人应该也想不到两人会重新转回来，现在先不管他们盯着韩珺仪有什么企图，反正看那俩黑衣人的眼神就知道不是好人，避开总归不是坏事。
　　“现在也找不到韩师父，可怎么办哟？万一韩师父也被那些坏人杀掉的话——”
　　“这位大叔，您刚才说什么？”乍然听到“韩师父”这几个字，龙小武的心，猛然悬了起来，扭头看了旁边的韩珺仪一眼，对方也是一脸凝重，手指也扣紧了。刚才这大叔跟别人的对话他几乎全听到了，本来没想那么多，可是——“您刚才说的韩先生还有韩师父，指的是——？”
　　“这位小哥你外地来吗？”那大叔督了他一眼，叹道，“还能有谁？当然是咱们这里的教书先生韩非子和他那个能未卜先知的儿子韩珺仪啊！咦，你旁边这位后生仔是谁？怎么这么面熟？”
　　“啊，我兄弟，我们都是刚从外地来的。”龙小武掩饰地笑一笑，不顾对方的怀疑，忙拉过韩珺仪背过了身。
　　韩珺仪的手，瞬间冰凉的可怕。
　　龙小武心里一惊，连忙担心地看向他的脸，小心翼翼地唤了声，“韩珺仪？”
　　韩珺仪没说话，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伤心，也看不到一点点受到打击的痕迹，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平静无波，但是，整个人的气压却低的可怕，给人一种乌云灌顶般的沉重和压迫感，那种感觉让人十分难受。龙小武的心，突然如车轮辗过般地疼痛起来。
　　“韩珺仪，你不要这样，你要是伤心的话，就发泄出来，男人偶尔哭哭没什么，你不要自己憋着——”看着这样的他，龙小武真宁愿现在受到打击的那个是自己，男人有时候是不能硬撑的，虽然看起来是很有型，可是内心会有多痛苦，龙小武知道。
　　韩珺仪不说话，他仍只是沉默，沉默到让身边的人几乎要窒息。
　　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真可怕，龙小武心想。
　　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永远也不会知道对方到底想干什么。因为捉摸不透，无形中便给了人恐惧。这样的人做朋友会很累，做敌人的话，那一定会是个极为可怕的对手。对这样人，只怕是离得越远越好。
　　可是，龙小武的人生字薄里，没有害怕这两字，即便有，对方也不会是你——韩珺仪！
　　龙小武还在看着那人发呆，对方却已经移动脚步准备离开了，他的手杖在地上敲击出沉重的声响，“咚咚咚”的声音，清晰而坚定，仿佛敲在龙小武的心上，而他的脚步，比任何一个时候迈得都要稳健。
　　龙小武赶紧追上去，却见韩珺仪走到街边转弯的地方时，突然停了下来，接着，从怀里摸出一把竹签，在手上来回抚摸着，像是抚摸着自己最心爱的东西一般，却忽然——眉头一皱，手上猛一用力，“噼噼啪啪——”一阵声响过后，龙小武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把所有的竹签全给折断了，然后，毫不心疼如扔垃圾一般地扔在了墙角。
　　“你这是干什么？”龙小武冲上去，看看脚边那堆断签又看看韩珺仪，不知是在心疼那些签还是在心疼那人，“为什么突然跟自己过不去？”
　　“没什么。”韩珺仪淡淡地答道，“只是觉得，不再需要了。”说完，抬脚继续走。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认为你父母的死都是自己害的？”龙小武快步上前，拦下他，怒骂道，“韩珺仪，你是小孩子吗？做这么幼稚的事情？这些可是你吃饭的家伙！你这算是在跟自己赌气吗？你现在根本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就是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才觉得自己枉为半仙，才觉得——这些东西都不再需要了！”韩珺仪对他恼怒的语气似乎一点也不为所动，伸手推开他，继续往前走。
　　“可是你毕竟只是个凡人，不是真的神仙！而且就算是神仙，也会有算不到的事情，况且每个相师都是不会给自己算命的，这些，你知道！”龙小武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大的火气，其实——韩珺仪干什么，关自己什么事？
　　韩珺仪站出脚，似是怔了一下，然后声音也低了下去，“总之以后我不会再给人算命了。”
　　龙小武走上前来，双臂抱胸笑了笑，“再也不算命了？那你靠什么养活自己？不是我打击你，除了算命，你还会什么？现在那些神秘人恐怕还在找你，碧水镇是绝对待不下去了，以后你打算怎么生活？准备让我养你？我倒是不介意啊，除非你想天天啃烧饼。”话一出口，龙小武才意识道，自己说了句多么严重的话。
　　不过，韩珺仪似乎并没有想太多，倒是抛出一句让龙小武差点被自己口水噎死的话，“你连你自己都养不活。”
　　这个人的思维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莫名。龙小武摇摇头，暗暗庆幸对方眼睛看不到，不然自己这烧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脸该往哪摆？
　　“好了，这些我们都不说了，签没了以后还可以再做，但是现在，你打算去哪？家和书塾最好先不要回去了，难保那里不会有人监视。”龙小武平时痞归痞，但遇到正经和严肃的事情，倒也能表现出与平时不同的一面来。
　　“先去我哪儿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刻意压得很低的男声，两人同时讶异地转过了身来。
　　看清来人，龙小武不由惊喜地道，“方子昭，是你？”
　　“嘘，小声点。”方子昭一面小声叮嘱一面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注意，才向两人招手道，“跟我来吧。”
　　龙小武点点头，拉过韩珺仪，“是子昭，先去他那儿避一避，冷静商量一下再作打算吧。”
　　韩珺仪待在原地沉默了半晌，最后终于还是妥协，随着两人离开了。

　　这里是方家一间米庄的后院，虽然方家米庄地处集市里最热闹的地段，但由于平时家丁把守的好，附近也极少有闲人，方子昭将下人支开，然后悄悄带着两人从后门进入，关上门的那一刹那，龙小武似乎在门缝里看到了一双隐含笑意的眼睛。
　　“等一下！”龙小武警惕地嘘道，然后推开方子昭，将门轻轻拉开一条缝，慢慢将头探出去，上下左右四处看了一圈，可是——“奇怪，什么也没有啊！”
　　“怎么了？”方子昭问。
　　龙小武摇了摇头，眼底闪着疑惑，“没什么，可能是我眼睛花了。走吧！”说着，拍拍旁边两人的肩，抬脚往里屋走。
　　方子昭点头，指指帐房的位置，“去那吧，帐房先生被我打发出门了，现在那里没人，说话方便。”
　　说话间，三人已经行至台阶前，正要上去，韩珺仪却忽然站出脚，微微侧头，耳朵朝着院墙的方向动了动，接着，负手挺胸，沉声喝道，“何方高人至此？既有如此本事，那又何须隐匿躲藏呢？跟了一路，不累吗？”
　　方子昭和龙小武闻言一惊，不由相视一眼，再看向韩珺仪，“你说谁？”
　　“哈哈哈——小韩师父果然厉害！”一阵爽朗的大笑从墙头上传来，众人只见那生长在院墙顶上的杂草一阵窸窣，接着，一个下巴上留着长须，头戴斗笠，衣做樵夫打扮的四十多岁男人从里面冒了出来，那人摸了摸胡子，仰首一笑，接着，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下一秒，他已从那墙头上消失，“咻“一下，突然出现在几人眼前了。
　　龙小武惊得倒退了两步，心里暗叹，“好厉害的隐身术和瞬间移动术，不是道法高深的人，绝对做不到这样，这人是谁？”眼神接触到对方含着笑意的眼睛，恍神一下，脑中一道灵光闪过，突然大惊，冲上前来，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袖，大喊道，“你——你——你——”
　　“你什么你？”那人甩开他，眼睛一瞪，不满地训道，“稍微变个样儿就认不出来了，这就是你所谓的拜师诚意？”
　　龙小武抓抓头，虽有些不好意思，但眼底的高兴却是掩不住，“师父您怎么来了？这样打扮弟子真是没认出来，原来那个樵夫就是您？这么说您当时监视的人是我而不是韩珺仪了？”
　　被龙小武唤作师父的樵夫瞪他一眼，抽下插在背后的一根枯树枝，在手上轻轻一抖，那树枝竟变成了一支拂尘，然后用那拂尘用力敲了一下龙小武的头，大声斥责道，“你小子在这里到处招摇撞骗，没本事还硬逞能收什么妖，还到处跟人说是我的弟子，我要不下山来收拾残局，我五行山玄清观的名声就全都要给你败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