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河》万山一

2、明河

　　廖星燃把孟原野从冬阳带走的那天晚上，肖老六在监控室一直盯到林泽停在门口的车开走，之后打电话给常明河，一五一十讲了当天晚上的状况。

　　常明河听着，全程没说话，末了在电话那头问：“说完了？”

　　肖老六说：“没别的了，情况就这样。”

　　“养条狗还他妈知道给我摇摇尾巴，要你有什么用，屁大个丫头也看不住。”常明河说。

　　听不出常明河生没生气，肖老六倒先没好气了，“哎呦，那不要命的种儿，也就你把她当屁大丫头，我招惹了指不定怎么整我！少骂我，你有本事你回来拾掇呀。”

　　电话挂了。

　　常明河是接到电话第三天回来的。晚上七点多孟原野在三楼后头的隔间里换衣服，本来已经换好了要走，门把手一松动，有人推门进来了，她惊呼一声：“明河姐你吓死我了！”

　　常明河身穿墨绿色的貂皮大衣出现在孟原野面前。这女人左边后牙槽咬了半根儿还没抽完的牡丹烟，冷着脸，气势逼着孟原野连往后稍了两步。

　　常明河一句话都没说，单手捏住孟原野的肩膀把她推到墙跟前抵住，一颗一颗解她皮衣上的摁扣，之后手从孟原野的腰往上一拉，打底的运动背心措不及防地从孟原野头上飞出去。

　　常明河的眼色像把无形的刀打量着孟原野。孟原野微微缩了下身子，没做什么遮掩的动作，只是声音委屈，细的像苍蝇，“明河姐你干什么……”

　　她无视孟原野的话，又掰过她的下巴，仔细看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和吻痕，黑的，红的，依然没好全。常明河最后抬头，目光扎进她瞳孔正中，眯着半只眼咬牙问：“还知道怕？爬廖家儿子床上去了，没让弄死？”

　　孟原野猛地摇头，“没！就只亲了，没做！”

　　常明河气笑了。她从嘴里把烟拿出来，吐字清晰，“不想活，是吧？”

　　孟原野没说话。

　　她一把搂过孟原野，往门外推，“走，让你死。”

　　孟原野突然跪下抱住常明河的腰，声泪俱下。大衣水滑的质感让她差点扑空，“明河姐我错了！不想死，饶了我，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常明河皱眉，扯开孟原野的胳膊，往后退了两步蹲下，不怒自威。她语调放柔，似乎是想了想什么才又开口问：“是不是忘了你是怎么来的？”

　　孟原野不抬头，又使劲摇头。常明河拨了拨她额前细碎的头发，沉声道：“原野，你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

　　常明河转身，打开门走了。

　　孟原野在门关上的十秒里从地上爬起来，川剧变脸似的换了一副没表情的表情，又把背心捡起来穿好，再一次穿外套。

　　整理好，拐出来时手机响了，廖星燃的电话。

　　“星燃？”她先开口。

　　“原野。哭了？她没伤你吧？”廖星燃问，“她”指常明河。

　　“没，跟她演苦情戏来着。”孟原野说。

　　廖星燃说：“不知道她今天回来，我去找她。你先回家，晚点我和林泽去接你和辛宁。”

　　孟原野说：“直接约地方吧。别过来了，辛宁没见过你们，我怕她误会。”

　　辛宁这姑娘人不大心眼儿不少，搞不好又要和她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廖星燃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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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芳草路尽头，从冬阳楼后头绕过去，钻一道小门再拐个弯就是大院。院里一座三面小二楼，之后就是车库和仓库。

　　常明河手里捏了一沓进货单，在一排货车前叽里咕噜跟肖老六说什么，与此同时，另一边三四个工人正在卸货，水果，蔬菜，生肉，酒。

　　廖星燃手里提着一个礼盒在大院门口站着等，一直等到常明河一个人在原地了他才往过走。

　　“明河姐好。”他上来就低头问好，很是礼貌。常明河像见惯不怪了，没什么反应，也没拿正眼看他，她走到廖星燃前面，“就知道你要来，早看见你了，进屋吧。”

　　廖星燃乖乖跟着，“知道您要说法，没道理让您找我。”

　　到门口，常明河又说：“东西放门口。”

　　廖星燃应声放下，跟着她进屋了。

　　一片红木家具映入眼，其它的摆设几乎没有，像电视剧里老板那没装修完的办公室。

　　常明河揪了一把椅子给廖星燃，自己绕到另一边坐下。她靠在椅子上缓神，从桌上拿起大前门取了一根儿点着，在嘴里塞着。一支烟燃了过半，灰还没落，她才终于开口，“赵宸柯那一场，你的局？”

　　廖星燃摇头，“不是我，原野自己的主意。刀我拿了，没伤着人。”
　　常明河闭上眼，“我不挤牙膏，你想说什么就说。”
　　廖星燃说：“我知道您看不上我，从以前到现在都是，我用行动证明。”

　　常明河睁眼，“他就是奔着那一刀去的，伤了他反而更安生。”

　　“那原野怎么办？”廖星燃问。

　　常明河弹食指磕了下烟灰， “用你操心么？”
　　见廖星燃不答，她又接，“你小子这么多年算盘都在她头上。这路上的没几个不知道她是我养大的闺女，什么脾性我比她死了的爹妈清楚一千倍一万倍。不是看不上你，是不想让你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你有好家庭，好资源，条件优越，多少人望尘莫及，也更该有大好的前程。星燃，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继续说：“你们这些个，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想玩儿什么样的姑娘没有？想倒贴的能从这儿排队到西川。那躺在床上的姑娘，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人呢，还是个物件儿？”

　　廖星燃低头，依然没说话。

　　常明河又问：“你跟她睡了？”

　　廖星燃摇头，“我哪敢，您不得要我的命。”

　　常明河长呼一口气，神情复杂。廖星燃从没见过这样像是犯了难的她，这女人的眼睛像天上飞的鹰，地上跑的狼，此刻直直地盯着他，“原野到今天都在找当年害死孟清和刘白的人，就是不相信那是场意外。你就不怕引火烧身惹上麻烦？”

　　廖星燃垂眼，“明河姐您知道，火烧过我的家，麻烦从没少过。”

　　常明河有片刻怔神，“老廖怎么样了？”

　　“转到闫城了，人没事儿，至于还能不能站起来能不能走路，看造化。”

　　常明河若有所思，“没事儿。他坐不住，没那被人伺候的好命。”等了会，她又说：“回吧。东西自己留着，我这儿一天忙，啥也用不上。”

　　廖星燃把礼盒拿进来拆开放在她面前，里头只装了三份冷熟食和两份热菜，“景酩园的菜，一直没机会，这个跟原野没关系，就是想替我爸谢谢您。最后，不管您和原野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

　　常明河把烟摁灭，轻嗤一声，眼底一层氤氲，抬眸打量廖星燃，“非要听实话。实话就是我这姑娘吃了不少苦，性子冷，心里没爱，你或者任何人对她来说都一样。”

　　廖星燃最后微微鞠躬以示礼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