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域天书》即墨澜

26、二十五.琵琶（补更）

　　息无雁这话说完，那边两排偶人里，阴影下一双浅色的眼睛疏忽睁开，锐利的眼神一闪而过，剩下来只有和善的表象和浑浊的眸色。
　　那被面具遮住的脸不甚清晰勾出的轮廓里，只能告诉别人，这是一个常年蛰伏于黑暗中的刺客——
　　佝偻驼背，还是个老人。

　　暮色苍苍的身影有腐朽的味道。
　　被称为引路使的老人斜眼看了看息无雁，骨瘦如柴的手从自己袖中取出一个石筒。
　　那个石筒看着和佛门摇签的经筒一般大小，上顶被封了个严实，只留下一个出签的缝隙。

　　老人从自己的袍子下伸出拄着拐杖的手，将石筒径直丢向息无雁——

　　这一下丢的气势，像是想直接用石筒把对方砸死一样。

　　息无雁微微抬头伸手接个正着:“唉——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就扔了？！”
　　他接过来看看，又在两手间来来回回摇摇晃晃，末了一抬头:“要抽签？”

　　老人牵起自己脸上的皱纹，露出一个略带诡异的微笑，他什么也没说，撸着胡子看着息无雁。

　　看样子是真的要抽根签……
　　息无雁暗自咂咂嘴——右手一翻签筒倒置——
　　“啪嗒——”

　　墨色玉签从石筒里滑出来，正好落在息无雁接签的左手里。

　　黑色的玉签看着无甚稀奇，息无雁捏着它对着老人晃了晃:“然后呢？”

　　他刚以为老人又要给他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熟料对方又笑了笑，抢走他手里的石筒，就直接转身走了。

　　息无雁看着老人走了两步，也随之跟了上去——
　　滚金色的法阵自动升起——

　　金色散去以后，息无雁面前的老人也不见了——
　　“记得午夜前出来，不然……”
　　沙哑的嗓音显然是那引路使的声音——息无雁看着面前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长街，一眼就看见了对过的巨大日晷。

　　整个黑市只有一条主街。
　　向上看，是青石板封顶，将这黑市围成独立的空间。

　　两侧狭窄的小巷灰暗，人来人往冷清至极，个个带着隼鸟面具。
　　息无雁摸了摸装着隼鸟面具的混沌戒——
　　为什么这里的人也和外面的傀儡戴着一样的面具？
　　……
　　息无雁本能的感觉有些怪异，心里莫名的不安。

　　他略一沉吟，动手从混沌戒里挑出相似的木头，右手拿了把小刀，片刻便削了个一样的面具出来。

　　手上东西完工，息无雁翻来覆去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

　　他呼出一口浊气，将面具扣在脸上，瞧了瞧街边巷口——
　　有些事有些东西，还是在黑市这种地方最好解决。

　　抬脚踏过门槛，息无雁挂着浅浅的笑意左右一瞧：“不知道贵店……有没有弑天一族的东西？”

　　这家店里没什么人，唯独一个还能动的，就是正对着店门的那个傀儡。
　　没有任何意外——又是隼鸟面具。

　　息无雁脸上的笑意微不可察褪了褪，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样子，他径直走向那个傀儡面前，歪着头打量。

　　“看够了？”

　　一点不客气的声音尖哑又刺耳，听的息无雁忍不住转头看过去。
　　让他失望的是，来的这个人，也扣着隼鸟面具——
　　只是做面具的材料，用的是象牙。

　　“今天不做生意。”
　　那人裹在白狐裘里，神色厌厌的，似乎是久在病中，没什么精气神。
　　他看见息无雁看过来，有些不悦的开口，简洁明了。
　　说完了，转身就要离开。

　　息无雁自然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他可是逛了半天看了半天才找到这么一家店，可以做他生意的呀！

　　息无雁：“且慢——阁下不妨先看看是什么生意再关你的门啊。”

　　那人更不耐烦了：“玉简。”

　　息无雁不疑有它，把自己的黑玉简掏了出来，对着那人晃了晃：“要这个？”

　　那人愣了愣，神色阴鸷盯住息无雁手里的黑玉简，这才将视线对准息无雁的脸：“你要什么？”

　　息无雁：“有弑天一族的东西吗？或者……你可以告诉我，这个龙香板拨子，是谁的东西。”

　　说这话的时候，息无雁一直悄悄留意着对方的每一个举动。
　　不出他所料，那个裹着白狐裘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就要开口告诉他答案，只是半路上又忍住了。

　　有鬼。

　　息无雁眯了眯眼，心底的谨慎又增加了不少。

　　那人走近了些，方才开口：“出价，你能给我什么？”

　　息无雁抿唇一笑：“阁下想要什么？”

　　那人顿了顿，倏忽逼近，面对着面，和息无雁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的距离——

　　他盯着息无雁的眼睛，那眼神锐利，充满侵略的意思。

　　息无雁本能的不喜欢这样几乎是势在必得的眼神，他神色冷了冷，退开合适的距离——

　　这个举动却像是在无意间取悦了对方，那人露出些许笑意，说出去的话却满是嚣张：“我要什么？我只要你的黑玉简——”

　　息无雁挑挑眉，也露出嚣张的笑：“哦？这可难办了，没了黑玉简在下可就出不了这个黑市了……”

　　那人轻蔑的笑笑：“不过一个黑玉简，这个价都出不起，你来这黑市是来乞讨的吗？”

　　息无雁摇摇头，笑意却未达眼底：“不过一个黑玉简，连这个价都能出，阁下在这黑市里是靠乞讨才活下来的吗？”

　　那人一滞，似乎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听见这样风格的话，他嘴角一扯，袖袍一甩：“就算我是靠乞讨活下来的，那也是我的本事，莫非你以为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市里，乞讨是件容易的事？”
　　“当然不是一件容易事，”息无雁小幅度伸了个懒腰，“所以阁下觉得，我会让出玉简吗？”

　　那人笑了起来，有些恶劣的意味，语气十分笃定：“你会，因为我手里，好巧不巧就有一把仅次于辟天的剑——”

　　息无雁：“！”
　　——是折骨？！！

　　修罗界。
　　到处是戾气，触目乌烟瘴气，身形魁梧的阿修罗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流，走路都目不斜视。
　　外围区域野兽厮杀，血气营天，内围区域却没什么大动静，只是偶尔有谁刚好在同一条路上碰见了，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就直接动手。

　　修罗界想来是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没有什么所谓的谦让礼貌，一条路上碰见了，不想让，那就用实力说话。
　　只是越接近修罗王域，这样的事情就越来越少，整个王域几乎称得上是静悄悄的。
　　这倒不是因为在王域的阿修罗素质有多高——
　　只因为现在的修罗王和修罗族世子，都讨厌有人吵闹，尤其是他们——在地下猎场，享受厮杀的时候。

　　仙门十六派有黑市，修罗族有地下猎场。
　　只是修罗族的地下猎场更名副其实，是专门用来供高等修罗厮杀取乐之地。
　　这里汇集各个种族，无论是仙魔妖还是人兽鬼，一旦被卷进了修罗族的地下猎场，便是掉进一个永远无法再出去的无间地狱。
　　黑市尚有一丝机会重见天日，在这地下猎场，重见天日就是一句纯粹堆砌字眼的鬼话。

　　每天……是每时每刻都有生灵丧生，死灵散魂，这里没有年月日的概念，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存在与消失可论。

　　就是这样污浊的地方，却是修罗族世子认为最为自由的极乐之地。
　　红衣美人儿歪在栏杆边上，手里缴着帕子，眉目娇艳，似乎是不忍心看着这栏杆下面的天井里，那一幕幕血雾蓬发的惨象，只是——
　　“三号坑那两个废物，直接拉出去喂噬魂兽——一刻钟都分不出胜负，连个胳膊腿都没断，真是没用啊……”

　　声音如麝香流动，说出的话却是不近人情。
　　洛子夜的吩咐刚下，侍立在一边的女婢忙退到一边低声传达下去。

　　三号坑里，只有一个青年和一个少年。
　　虽然具是皮开肉绽，只是靠着几口气强撑，但是只要是有点眼力见的人就能看出来这大概是才进来不久的两兄弟，所以尚未经历多少厮杀，所以尚且保持着所谓的理智。

　　不到半刻钟，两个绑着铁链牵着巨锤的阿修罗打开了结界——

　　结界里的两个人修不敢停手，只是他们内心都已经意识到自己怕是要完了。

　　片刻以后，两个阿修罗出了结界，一手一个，贴着地面将那两兄弟拖出了结界，鲜血淋淋漓漓在地上蜿蜒，凹凸不平的地面一磨就是星星点点的肉糜，性臭气冲天。

　　孰料趴在栏杆边的红衣美人又皱了眉：“又是两个没脑子的，不过是去处理两个废物，竟然要这么久——扔完了就让他们也滚出王域吧，我修罗族不需要这样的智障在王域占地。”

　　那女婢听完这句吩咐没忍住就是手一抖——
　　被遣出王域的阿修罗就是死路一条，王域之外是无尽的厮杀，就是专门为战斗而生的阿修罗也不可能一直保持在巅峰状态，又怎么可能在王域外活下去。
　　若非如此，修罗族新生的修罗为何想拼命挤进王域之内。

　　说到底，修罗王域还是修罗界的一部分，战斗，厮杀，是阿修罗一生逃不开的诅咒。即便是在王域也还是这样。

　　女婢越想越远，越想越多，以至于她没有及时发现危险——

　　洛子夜施施然起身，走到这个低着头，似乎是走了神的女婢身前。
　　他伸出芊芊玉手，手中还捏着丝帕，就这样捏着对方的下巴，强迫对方抬着头看向自己，危险的眸子里有无名的寒意涌动，却无法掩盖住光鲜动人的容貌。
　　他动了动嘴唇，勾起冷漠的笑：“是走神了还是害怕了？本座的吩咐你没有听见吗？！”

　　那女婢的手不可抑制的再次发抖：“奴该死！请世子息怒！”

　　洛子夜原本还笑着的脸忽然变的扭曲，他一伸手转而掐住了她的脖子：“为什么不听我说话？！你为什么不听我说话？！”
　　手上越发狠厉，美人却笑的瘆人，他附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知道本座要找一个合自己心意的奴要费多少心思吗？”

　　已经被掐的发紫的脸上恐惧与痛苦交织，她想挣扎却根本无力挣扎——
　　瞪得滚圆的眼睛里倒映着一张状若疯癫的脸，那张脸的主人却在一瞬间又恢复成了那张笑的娇媚的脸，对着她重新露出和善的笑——
　　“你不知道。”

　　咔——
　　是脖子被捏断的声音。
　　那个女婢的尸体被扔到地上，死不瞑目。

　　洛子夜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一脸可惜和怜悯，他扬声又对着另一边的奴吩咐：“拖去喂噬魂兽，本座需要一个听话的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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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洛子夜就是个疯批美人，嗯，不过疯批美人更容易撑到大结局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