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面人心》不是兔子

22、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我主动给之前那个号码打过去了电话，跟对方说我接受他们的决定，并希望他们能主动来我家，将萨林接走，离开学之前的这一周之内都可以，我都在家。
　　送萨林离开的那天前一晚，我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中途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经过书房还在外面停留了一会，书房的灯是关的，里面也没有什么声音。兽人不需要灯光，因为他们即使在夜晚的森林也可以把周围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我也不确定萨林到底有没有睡着，在门口停留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进去就这么回了自己的房间，接着用被子盖着脑袋不停地告诉我自己已经没什么可想的了，既然决定了，就快睡觉吧。
　　但最终还是一夜到天亮，我的眼睛都没有真正合上过。
　　我提前告诉了张姨这几天都不用来了，也通知了江麟我决定明天就把萨林交付于市生物研究所的事情，江麟在电话里听到我这么说后吃惊里夹杂着一些不理解，他说他不懂我为什么就这么妥协，说他们不应该这样对待萨林，并劝说我应该再争取一下。我也只能说这是萨林的选择不是我的选择，我什么都做不了。江麟也就支支吾吾得不知道自己还能补充什么了，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之后，江麟才重新开口说他明天也要来送萨林，并且要看看到底来接他的都是什么样的人，要是他们敢对萨林态度不好，自己一定不会放过他们。我也没有阻拦，因为江麟也跟萨林呆了这么多天，用江麟的原话说：“我们已经是驰骋沙场的战友了！”当然他说的沙场其实就是游戏里而已。
　　萨林来到我家的时候就没有带来什么东西来，所以走的时候除了几件我给他准备的换洗衣服，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但他还是在书房里呆了很久才出来，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那天我和江麟一起带他去书店买的小说。我没有去问他为什么要带着这本书，实际上从那晚开始除了一些“早”“吃饭吧”之类的日常对话以外我们就没有其他过多的交流了。因为我发现自己对着萨林的脸时开始不太说得出话，有一种无力的语塞感，明明他已经把他知道的一切都和我说了，我却还是觉得别扭，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害怕自己一旦张嘴不想让他走的想法就又会擅自从嘴里冒出来。
　　但萨林已经做出了决定，我也已经决定了不去干扰他的决定，让该一切该走的流程都走一遍，走得好一些。这样不光是对萨林负责，更是对人类负责的。虽然我知道萨林对人类很友善，不存在敌意，但其他人不知道。在现在大多数人的眼里应该依然认为兽人是兽，而不是人。
　　“萨林你除了衣服以外就带这一本书吗？”江麟站在萨林旁边，歪着脑袋看他手里拿着的那本小说，默默地念着书名。“这什么书啊。”
　　萨林的手抚摸在书的封面上，双眼一直注视着上面的字，对江麟笑着说：“是林羽买给我的书。”江麟点了点头看向我，这时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弯着腰用手撑着下巴，对着窗外面小区里的树发呆，应该说是装作发呆的样子，因为我也有听到萨林说的话，只是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出什么反应，应该开口说些什么。既然不知道就是没有任何反应吧。
　　大概是下午一点的时候我家的门铃被按响，我慢吞吞地离开沙发，走到门口，用力地压了一下门把手，将锁解开，把门打了开。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留着干练黑色短发的女性，个子算是比较高的，目测起来和我差不多，有1米75左右，身上穿着成套的白色工作服，胸口的标志下面写着‘市生物研究所’这几个字，看到我后对我点了一下头后伸出了手，看起来是要和我握手，并露出了十分友好的笑容。“你好，你就是林羽吧，谢谢你这几天对【一号观察活体】的照顾，也谢谢你能配合我们的工作这么快将他交付于我们。”
　　我并没有握住她伸过来的手，甚至心里觉得懒得和她说话。
　　“他不叫什么一号观察活体，他有名字，叫萨林。”可能是我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明朗，对方马上察觉到我的心情，于是马上笑着改口：“真是对不起，萨林是吧，林羽同学可以放心我们是市里特派的，一定会好好照顾萨林，让他得到最专业最合适的照顾。”对方的态度很好，但这也提不起我的兴致来改变我现在的态度。看我没有跟她握手的意思，她也就放下了自己一直举在半空中的手。“那，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什么？”
　　她招呼了一下自己身后的两个身材瘦小的研究员同事，让他们从箱子里拿出来一些器具，虽然很多我都我不认识，叫不出名字。但我很快从里面认出来了其中一个，黑色面罩一样的东西，很类似给大型犬戴的止咬器，当她接过来拿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心里震了一下，也睁大了眼。
　　“那是什么？你要给萨林戴止咬器吗？”先开口的是江麟，他从刚才就一直站在我身后。市研究所的女性听到他这么说，笑了笑意思是我们不用太紧张，并马上解释道：“是的，毕竟是野生动物，为了各自的安全还是希望他在外面的时候能戴上这个止咬器，不过你们可以放心，这个尺寸和结构都是根据兽人下颚的宽度与活动方式为基准，经过科学研究，设计制造出来的，材料也都是十分柔软，可塑性极高的。如果萨林觉得不舒服我们还可以为他更改尺寸，保证不会让他感觉不适。”
　　她的态度十分的好，但我无疑听得出来她的表面以下的含义。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把萨林当做一种动物，就像她的措辞一样，把萨林当成“动物”来看待，没有丝毫把萨林当做和人类平等的存在来看待的意思。
　　她看我一直都没有什么反应就低了低身子“请问……我可以给他戴上吗？”
　　“我来吧。”我心情复杂地从她手里拿过止咬器，握在手里捏了捏，确实很软，后面有四五对带子错综复杂，应该是不能轻易挣脱的那种，弹性很大非常不易变形。
　　接着我转过身看向站在身后不远处的萨林，但迟迟没办法开口让他过来，但在我想好要说的话开口之前，萨林就已经向我走了过来，他十分清楚我手里的那副止咬器是要给他戴上的。萨林手里攥着那本书慢慢走到我身边，默默地俯下身子让我可以轻易触碰到他的头部，我想起来他刚来我家的第二天我给他扎头发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半蹲在我身边，乖乖地等着我给他梳理头发，只不过现在他面对的是一副止咬器，想到这我的心揪了起来，他却和那时没什么区别，仍然静静地等着我。
　　“我戴了哦……”我张开嘴小声说了一句，他点点头表示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于是我用手扶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慢慢抬起，止咬器的下部慢慢与他的下颚重合，上部也完美的贴合了他的鼻型，镂空的设计看起来完全不会阻碍他用鼻子呼吸，止咬器的宽度一直到延伸到萨林的耳朵根部，我的手绕过他的后脑勺，手指插进他后面的层层密发中，他的发丝经过这几天的打理变得非常地柔软，好像吸附在我的手指上一样轻柔，随着我的用力，第一根束缚绳被扣合，扣子发出的声音非常地闷。在这个过程中，萨林一直安静地看着我的每一个动作，没有说一句话。紧接着后面的四对束缚绳也错综复杂地在萨林的后脑勺缠绕，并被我一一扣好，紧紧地勒在了萨林的发丝里，结束后我抬手撩开他脸颊边，夹在止咬器缝隙里的碎发，为他好好地整理了一下头发。
　　现在，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了，止咬器嘴的位置有着非常密集的黑网，把他的大半张脸遮的严严实实，看起来简直密不透风，但萨林没有表现出不舒服的样子，我想他应该是能够顺畅呼吸。我看向他的眼睛，那双绿色的瞳孔里依然坦然，他的下眼睑微微颤抖，好像对我笑了一下，但我已经不能肯定，也无法确认了，只是在他的那双眼睛里面确实还存在着一些温柔，存在着对人类的信任。
　　旁边的女性点了点头，说道：“看起来尺寸非常合适，萨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萨林抬起身子对她摇了摇头，之后那个女人又拿出了手电筒希望看一下他四肢的指甲有没有过长的情况，说是如果过长可能会不小心刮伤工作人员。我也没有去或者说是没有理由去制止她，任由她举起萨林的双手，和蹲下查看他的脚趾。
　　萨林的指甲长度适中非常干净，在营地的时候秦学姐她们就已经为他修剪过，回来之后也并没有长多长，依然是保持着那个样子。对方似乎也很满意地说了一句：“看来没有带指套的必要。”说完收起了用来查看的小手电，对身后的两个人点了点头，似乎在示意他们准备工作已经可以了，那两个人也就把多余的用具都收了起来。那个女人回头看我，显然看出来了我的态度依旧没有转好的意思，只是她也没有再想站在我的角度劝我的意思了。
　　“没有指套的话萨林活动起来也会比较方便，我们也不想让他有任何不适体验。”她又看向萨林，应该是注意到了他手里拿着的那本想带走的小说，就用手指了指，并抬起头跟萨林说。“带着虽然书也是很好的选择，不过我们那里也是有适当的娱乐活动，更加适合你作为的身体，所以你并不需要担心会无聊。”
　　我听她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萨林没必要，也不想让他带他手上的那本书一样，就没好气地开口说道：“这是他的选择，让他带着吧。”
　　对方看我这么说，语塞了一下也只好答应了。“那么今天麻烦你了，林羽同学，谢谢你的合作，开学之后我们也会将萨林送到国立中央大学去尝试让他接受人类的教育，请你务必放心，毕竟这也是他来到这里真正的目的。”对方说完后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往后退了一步，萨林这时也穿上鞋子跟他们走了出去。
　　在门口的时候江麟瘪着嘴和萨林拜了拜手，说了一句‘拜拜，学校见’。萨林也学着他冲我做了同样的动作，如果是平常我可能会笑笑觉得他这种模仿的行为很可爱，但现在我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全身都好沉重，尤其是双手根本就抬不起来，就好像只有我那里的地心引力不一样，我做不到抬起手跟他一样挥手道别。
　　“林羽，开学见。”这是萨林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就在门要自动关上的那一刻我马上伸手去挡住了它，阻止它关上。但却没有打开门追出去，也没有去再瞄一眼萨林。我就这么站在门口，紧紧地抓着门把手，心里的滋味既说不上是难过也不是生气，就是觉得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燥火，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是在担心萨林，担心他之后会遇到什么事情。
　　江麟将手搭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我两下。“开学就见得到了。”开学的两个字不停地在我的脑子里打磨，慢慢拖起长音。
　　开学，开学就可以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