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面人心》不是兔子

21、第二十一章

　　“之前我和你说过，我跟栾冉认识的时间没有很长，只有四五个夏天……虽然我对他的记忆只有四五个夏天，但，他身上的味道我却觉得在很久很久以前就闻过。”
　　我换上一件干净的睡衣，用浴巾擦拭着自己的半干不干的头发坐在萨林旁边，静静地听他娓娓道来那些藏在他脑海里各个角落里支离破碎的记忆。
　　萨林是失忆过，就跟他之前在飞机上和我说过的一样。他那时候说他认识栾冉，是在五年前的夏天。但在那之前的记忆他都不记得了。那时他窝在森林的最深处，整天昏昏沉沉的基本都是在勉强果腹和沉睡中度过，直到他突然在森林里遇到栾冉。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个身穿人类服饰，举止极其像人类的兽人，但他身上散发的特殊味道，却在他的脑子深处的某个点里不停地刺激着他储存记忆的区域，让他脑袋要裂开般镇痛。
　　用萨林的话说，栾冉的味道很特别，特别到非常的不自然。这种气息很难捕捉得到，即使你用力去追寻他的气味，得到的也可能只是刺鼻的反馈。这个味道让他作为兽人敏感的嗅觉系统十分的痛苦，然而正是这份痛苦，让他无法忘记自己曾经嗅到过一模一样的气味时那种反胃的印象。
　　然而栾冉对于见到他，并没有任何的特殊的反应，似乎对萨林散发出的警惕气息也没有畏惧的意思。雄性兽人因为基本是独居个体，所以对周围环境、其他雄性兽人情绪里是否存在敌意之类的非常的敏感，但在遇到栾冉的那一刻，萨林说他几乎无法分辨面前的这个存在，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同类，因为他身上完全没有兽人的气息，或者说这片森林的气息都很难存在于他周围。
　　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给萨林送来食物，给他送来一些他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的药，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有了人类的存在，我们曾经生活的森林已经不再是封闭的牢笼，外面有了更宽广的世界。
　　但萨林对这一切并不能很好地理解，他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虚弱极了，每天只要能活下去就已经是自己的全部了。但栾冉给他带来的药明显改善了自己那时候的身体以及生活状态。他虽然嗅不清这个兽人身上的气息，但却渐渐觉得他可以信任，是没有危险的了。
　　萨林说这些的时候，一直都安稳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应该是一点一点地在回忆，每次他说道栾冉对他的好意的时候我心里都会冒出一些疑惑，但也都一一忍下。因为既然决定了听他说，就要让他说完每一个字，说完每一个他自己的感受才行。
　　“栾冉让我在营地周围保护科考团里的人类，并开始偶尔在营地边等待我的出现教我一些人类的语言，还有关于这个世界，这个森林的事情。”
　　　　“既然他真的对你这么好，为什么要让你一个人在营地周围做那些危险的事情。”这次我提出的问题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激动的情感在里面了，听了萨林说的这些，我也渐渐明白了他为什么对栾冉会产生信任，也觉得这不是毫无理由了，就跟萨林在森林里突然从发情的兽人手下救出了我一样，我也觉得他渐渐地变成了一个我可以尝试信任的存在了，更何况他认识了栾冉那么久。于是我用平缓的语气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也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的疑问。为什么只有萨林一个人？如果他是想建立人类和兽人的良好关系的话，不应该找一个兽人森林里的首领、族长之类的存在，让他们来跟人类做交流，难得他有这么一个方便的身份，可以代表兽人和人类交流，难道不该让更多的兽人和人类变得和蔼起来嘛。
　　萨林摇了摇头，这个和他以前的答案也没有什么出入。“我不知道，但每次我受伤，栾冉都会给我带一些药，包括夏天的时候用来抑制发情的药。”
　　我抱着膝盖，轻轻地把头歪着靠在腿上看着萨林，栾冉的这些行为固然让我觉得奇怪，甚至说不通，也想不到他究竟想做什么，但萨林在说他觉得栾冉是可以信任的时候，他的表情和语气都非常地坚定，我没有兽人那么敏感的嗅觉能力，也不会从气味去判断一个人是否危险，但起码我可以确定对于萨林来说是这样的，他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在那天他说要让我和你们一起回去的那个晚上，他有来找过我。”
　　“他找过你？”这个我确实没想到，马上探出了身子凑到他的身前。因为那几天只要我在营地就会戒备着栾冉，不想让他再在萨林周围出现，再和萨林说任何一句话，因为当时的我认定了他不是什么好人，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一定不是出于好心。
　　萨林看到我的态度后，应该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反应这么大，顿了一下才缓慢地点了两下脑袋。“找过，但也从那天起他的气息也就从营地里消失了。”
　　我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过于激动，于是慢慢调整回自己的坐姿。“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我到这里会先被送到生物研究所。不过他也说这不用担心，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就跟他第一次到人类社会一样，这些是都要经历的。”
　　栾冉来过人类社会？听到萨林这么说我还是有一些吃惊的，但又仔细想想，栾冉他身上的气质，和说话的语气，表情，都在无限接近一个普通的人类。与萨林在一起的时候也明显看得出来两个人的差别，如果你说他以前生活在我们身边我都是可以相信的。
　　“所以你听了栾冉这么说就不害怕了吗？到那里。”我这句话大半面是站在萨林的角度上说的，虽然有些自己方面的担心，但毕竟是市里的研究所，我父亲现在也从属于那里，如果对萨林做出有违人道的，危害他生命的举动，整个学界也不会允许，更不会放过。想起自己的父亲之后，我也稍微放心了些。但对于萨林来说完全不一样，那里环境和生活肯定不会让他像现在这样在我的家里，或者在兽人森林里那样自在顺畅。
　　他摇摇头，对我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伸出手放在我的头上，揉了两把。“我不怕，我会重新回到这里，回到林羽的身边的。”
　　栾冉告诉萨林，这是正常的，被送到生物研究所观察，做记录。因为他们都不是人类，也不能成为人类，身上携带着一些细菌，病毒如果不经过排查，很有可能在无意间伤害到人类，甚至伤害到我。至于为什么栾冉会提到了我，萨林也不知道。我那时候才认识萨林没几天，自然也不认为我在他心里会是什么重要的位置。听了萨林的这些解释我释然了很多，我也是这方面专业的学习者，按道理我对把萨林送到生物研究所这样的决定应该可以说是再理解不过了才对。
　　“你还会回来的对吗？”我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又问了他一遍，他的手放在我还没有完全干透的头发上，我能感受到他手掌指缝间，传来的阵阵体温，兽人的体温相对于人类要高一些，所以我感受得非常清楚，就好像他的血液正在心脏那里通过一下又一下的跳动传送到他的指尖，传送到我的身体上一样清晰。
　　最终他点头肯定，我也不得不妥协，接受这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