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面人心》不是兔子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江麟近期的日常与前几个月有了明显的变化，每天被各种考试的复习所纠缠的他，上午在学校，下午还要赶到公司实习，为了能避开学校期末时期到处都满员的情况，他也只好逃来江氏集团的餐厅或者员工咖啡厅这样的地方来看书，毕竟比起大学食堂学生容易叽叽喳喳的聊八卦，公司环境还算安静的。
　　这其中的原因不是因为江麟是个讨厌听八卦和吵闹环境的人，而单纯是他非常容易被八卦勾走神儿。所以为了好好学习，他必须要呆在一个可以令他时刻紧张的环境，而这个环境非江氏集团莫属。
　　江麟正午到达江氏集团的餐厅时还趴在楼梯的转角冲里面扫视了半天，确认在场的人里没有自己的熟人后才蹑手蹑脚的赶到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并立刻使用了一目障叶，打开复习资料挡住了自己的视线，同时也希望遮住别人的视线。
　　但江氏集团是个神奇的地方，江麟的命里就刻下了不该来此的祸根，但他偏偏不知悔改。但另一个原因也是他不敢跟自己实验组那个看起来凶巴巴的组长请假所造成的，虽然觉得假应该请的下来，但他就是没有去试，年末本来就忙，可能也是觉得不好意思。
　　“我能坐这儿吗？”
　　正在扣着书本上每个无论有没有意义的文字的江麟应声抬脸，发现站在他面前，手捧着一个蛋糕，穿戴简单整洁，脸上挂着温和笑容的人竟然是多日未见的闫丛云，立刻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抓着书的两只手一紧不知怎么地就“啪”的一下迅速扣在了身前的圆桌上，就好像怕闫丛云看到他所看书的内容似的。
　　闫丛云见他这动作不自然，视线自然下瞟也就很轻松的从此书的封面看出了内容大概。
　　“你要考研？”闫丛云虽然问了江麟但却没等他回应便坐在了对面的位置上，并直言不讳地表示自己看到了书名。
　　江麟并非第一次在公司的餐厅见到闫丛云，却没从未想着防着他点，因为闫丛云已经太久没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了。而且他第一次见闫丛云就是在公司的餐厅，当时他和栾冉也只是纯洁的“爸爸的手下里一个好看的大哥哥”这种印象。而对闫丛云的第一印象也可以说是非常好的，并非常直观的发自内心觉得，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
　　“嗯……”江麟小声地应了一声就没再开口了。本来就因为栾冉的事情与他在开始便有些隔阂，没想到现在又有了萨林的事情，老实说这些天闫丛云没有出现在实验区还是个让江麟觉得放松的事儿，但现在闫丛云竟然主动奔着他坐了过来，不禁让江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闫丛云的用叉子切下盘子中蛋糕的一角放到嘴里轻嚼了几下后开口道：“事情你都清楚了是吗。”
　　江麟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双手扔抓着平放在桌上书本的两侧，目光向闫丛云身后稀稀疏疏坐着的人群望去，好像在在意着什么别的人。
　　“我，我清楚什么？”江麟反问地有些不顺畅，闫丛云见状却肩头一动，笑了出来，他单手稍微遮掩了一下自己的笑意后接着对江麟开口：“你别紧张，事到如今我也没有拿这件事情去威胁你的意思，我们按章程办事，就会万无一失，对不对。”
　　江麟看着闫丛云。万无一失与否他不知道，但看闫丛云这个态度应该是对栾冉想要将萨林偷偷撤离这里的计划还不知情，不然也不会选这么一个耳目众多的地方来提这件事。“你那天去过那个实验区的事我也都早就知道了。”闫丛云的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笑容似乎有些嘲讽的意味，而听着的江麟更是显得紧张地用指甲扣了一下书脊，并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里有监控，出来后发现门没关好我就去看了当时的监控录像。”闫丛云说完后神情轻松地将身子向后倚去，好像在他眼里那天的事情已经无关痛痒了。“不过你放心，那段监控我已经偷偷删掉了，毕竟你是江虺的儿子，我也不想让他为难，这件事情就不告诉他的好，你觉得呢？”
　　江麟暗自咬了下嘴唇，眉头微微发紧，神色看起来比刚才的拘谨又更多了点不容乐观的意思。
　　“我知道你和你爸爸关系不怎么好，如果他知道了这件事情可能就算有一万种正当理由，也不会让你继续呆在公司的实验室实习了。”闫丛云说。
　　“那又怎么了，我还是知道了。”江麟并没有被闫丛云那自己可能会被赶出公司的言论吓到，因为本身他来公司初衷就不是为了实习，如今既然决定了继续升学，不实习也无所谓，他也从未想过将江氏集团作为他唯一的出路。
　　闫丛云看着江麟坚定不移的神情和语气，眼前这个孩子有和其瘦弱表象相反的内核存在，感叹般点了两下头，并说道：“确实，你和林羽知道了不少，你们可以随时拿着证据去更上级的地方揭发我们，但……”闫丛云脸上的笑意减半，目光冷冷的瞥向对面有些正襟危坐挺着腰板的江麟，这惹得江麟身体微微一震。“你们同时也很清楚你们什么都做不了，你害怕你发小的父亲受到牵连，也更害怕威胁到栾冉现在的处境，我没猜错吧。”
　　似乎是没想到，在闫丛云提出栾冉名字的时候江麟的身子前倾了一下显得有些吃惊，但这细小的动作很快被他收了回去。
　　“到头来你们什么也做不了，都只能逆来顺受。”闫丛云的双手环在胸前，侧脸看向左手边巨大的餐厅落地窗，双眼望着外面的景色，小小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你爸要把你调出实验区这件事你知道吧，说是要找业务部的人带你学习业务，目的是将来帮他管理公司？”
　　“你怎么知道？”这是江麟和江虺一直以来的一个重大矛盾，不过也只关乎两个人之间而已，闫丛云为什么会这么清楚？
　　“我是你的顶头主任，你爸肯定要和我先说，那你是怎么想的？准备走人还是不走？”闫丛云将视线回到江麟身上，目光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他，似乎是在观察此时江麟的一举一动。
　　“我，从来都没想过放弃生物学去学什么企业管理还是金融的，我爸他一直说了快四年了，我也习惯了。大不了离开公司之后自己打工，自己读书。”江麟的语气很明显是对江虺的不服气，说出来的语句还带着点符合年龄的稚气，让人一听就不得不还把他当成孩子，不过话是好话，所以闫丛云并没做任何评价而是转念般开口说：“你这样让我想起一个人。”
　　“什么人？”江麟问道。“栾冉吗？”
　　闫丛云对江麟的这个答案表现出了一些吃惊，他的眼眸睁大了点脑袋也微侧的目光上挑思考了几秒，然后说：“嗯……不是。不过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说的是栾冉？”
　　江麟将两只手搭在桌子上一直绷直的腰弓弯了一下，用几乎嘀咕的声音回复道：“没什么原因，直觉而已。”江麟说这句话时还带着一点刚才对江虺的那种不愿提及的脸色。“就是觉得你会提到他。”
　　闫丛云对此轻笑了一下，他红润的嘴角上扬，眼睑微眯笑得十分好看，惹得对面本想移开视线的江麟暗暗瞥了他一眼。
　　“栾冉比起我想说的那个人还是缺少了一些反抗精神，但却也印证了‘适者生存’这个词，老实说一开始带他来这里完全没想到他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也可能是我们真的对兽人的研究从一开始就错了，兽人的学习能力很强……”
　　“错的本身就是你们。”江麟一开始对闫丛云与他谈话的那种忌讳感消失了，面对闫丛云的各种说辞他也开始了不客气地反击。整件事情一目了然，就是这些人对栾冉还有萨林这种兽人做出了非人道的行为，却偏偏又弄得自己跟个圣人似的在第三方说风凉话。
　　闫丛云拿起叉子目光低垂着在他的那块蛋糕上戳了几下，将一块还算完整的蛋糕切成了三四段，并在其中一段上又插了三四次，好似要把它捣成泥般，随后默默回答道：“如果你不清楚告诉别人你到底想做什么，别人是不会知道的，有的时候别人不知道也没有大碍，但还有的时候，如果你不直白说的话，整个故事的大纲都会扭曲，甚至直接反转。”说完后他将手中的叉子放到餐碟的一边，发出清脆的声响。
　　江麟听到闫丛云这段莫名其妙的话后皱了一下眉头：“你想表达什么？”
　　“我表达的是我这40多年的人生阅历里所悟出的真理。”闫丛云说。“就比如你爸爸，本身就是个固执的老古董思维，你却又不与他说清楚你的道理。难道你不觉得从一开始你们解决问题的方向就错了吗？”
　　江麟似乎没有听闫丛云说的话，单单是对闫丛云对自己爸爸的评价起了兴趣，直接究其问道：“你跟我爸很熟，对吗？”
　　闫丛云抬手摸索了两下自己的下巴然后点了头，认同这个事实道：“认识了快20年了吧，但到底算熟还是不熟，我也还不敢保证，我想就算你是他儿子，也不敢保证吧？”闫丛云虽然点了头，但说的话又让他的态度有些模棱两可。
　　江麟点点头，他当然不敢保证，几岁的时候开始江虺就经常早出晚归，在江麟上学之后整个可以算得上时不时人间蒸发，江麟虽然没仔细算过，但他一直觉得自己和江虺相处的时间，甚至说过的话都一定是可以计算出来准确数字的那种。
　　“都不用保证，我俩肯定不熟。”江麟说完后扬了下脑袋，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刚才还和闫丛云聊着的他好像突然注意到了哪里不对劲，身子向后缩了一下后立刻语气严肃地对闫丛云发问：“你为什么要和我聊这个？我和我爸的关系和你，还有你们的项目应该没有关系吧？”
　　闫丛云邀林羽见面的时候江麟还提醒过他小心是给你下套打探情报的，最好别见。这次轮到他自己反而在不知不觉中被人家聊进去了。实属大意，态度极其不认真。
　　闫丛云轻笑了一声后回答道：“我就是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毕竟你都不畏艰难险阻选择了中央大的生物系还专攻了兽人，肯定也有想过一点和你爸爸之间的关系以后会如何吧？但说实话，事实也有点让我吃惊，你想的竟然是离开江氏，就此息事宁人，这个思路还挺有意思的。这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那句‘能打就打，打不过就跑’啊。”闫丛云说到后半句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挑逗还挤兑了一下眼睛，惹得对面无言反驳的江麟脸颊憋得发红。
　　确实，面对江虺的时候他从来都没表现过自己的信心和骨气，因为每每江虺这种绝对势力和力量的代表出现在江麟面前时，江麟都只会觉得喘不过气，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
　　其实江麟一开始报考这个专业全是因为林重明的启发和一腔热血的兴趣，但偏偏在他身边就有个十足能够随时轻易打压他那腔热血的人，还不停地把现实摆在他面前，告诉他这行的路子有多浅。
　　换个角度来看，这些研究员都在干什么？西南森林的科考团在放羊，江氏集团这边在和泥，真的路子又在哪里？前程在哪里？看不到啊。而且这人还整天拿一沓沓的钞票往你脸上甩，更可气的是你管他叫爸爸不需要屈服自尊心，因为他本来就是你爸爸，合情合理。
　　“我现在已经决定考研了……我爸他说什么都无所谓，而且最近学习也很忙，在公司的实习也该到日子了。”江麟嘟囔着说道，话里话外都没什么理直气壮的感觉，反而徒增些不知来由的倔强。
　　“哦。”闫丛云双手交叉抵在自己的下巴上，听到江麟这番话外加这语气，圆着嘴发出了非常字正腔圆的一个“哦”，然后上下晃动着脑袋对江麟开口：“其实你这也是聪明人的做法，就和你处理与栾冉关系的事情上一样，刚才你提栾冉我还说不是，但现在听你亲口说完，我忽然觉得你和栾冉可能还真有那么一点像。”
　　江麟连忙望向闫丛云的脸对他问：“我和他哪像了？”
　　但闫丛云没有回答他而是慢慢从位置上起了身。他单手端着那盘只吃了几口其余都被捣成碎渣的蛋糕，抬起另一只手伸在江麟的面前上下煽动了一下四指，做了个再见的摆手后便直接转身离开了，没有半点犹豫，也没有在意江麟还半张着想就刚才问题问个清楚的嘴，就这么带着嘴角意义不明，淡然的笑容从楼梯的方向离开了餐厅。
　　就留下江麟一个人只好把刚想出口的疑问全都默默吞了下去，小脸被疑惑且凝重的神色所笼罩，并慢慢底下了身子将下巴抵在了放在他面前的那本厚厚的复习书上，并略显委屈地撅了两下嘴，看起来他还是想不通闫丛云刚才与他的对话到底有什么含义。
　　闫丛云一会儿好像是在给予忠告和人生哲理，一会儿好像又只是来找江麟乐子的，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看光景并顺带着吐槽的态度，实在是让人摸不到头脑，看不清这个人的目的。
　　江麟这正纳闷张开嘴想要大大叹出一口心中的霉气时，手机忽然响了，这短信来的铃声短暂急促，差点把江麟这一口气卡在肚子里。江麟没有起身，而是保持着懒散的半趴在桌子上的姿势，另一只手在自己身上的口袋中上下乱摸了一会，才将手机送到自己面前看了起来。
　　消息是小静发来的，一开始江麟的神情懒散似乎是觉得这并没什么奇怪的，但在江麟定睛将这信息的内容看清时，他的姿态瞬间就从趴卧的姿势中直立了起来，就好像是体内按了弹簧般后背一下就紧贴在了身后的椅背上。
　　小静的短信内容是这样的：“下午两点，你爸在25楼他的办公室等你，务必要去。”话尾还附赠了一个哭脸的表情，简直就是江麟此刻内心的真实写照。江麟立刻打字回复道：“不能不去吗？就说我今天没来公司。”
　　发完这条消息后江麟抓起桌子上的书就往自己的背包里怼，并站起了身，但小静回复消息的速度也完全不比他准备撤离的速度慢半毫，她对江麟回复道：“没用的，1楼大堂的前台妹妹已经把你卖了，认命吧。”
　　这下，手里拽着掐挎包背带的江麟单手握着手机，心和面色都跟彻底死了般，愣站在了那里，许久都没将目光离开那条小静发来的死亡宣告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