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面人心》不是兔子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正午时分，闫丛云按照计划，准时结束了手头的工作。
　　在新的实验项目实施之前，也就是萨林再次回到这间实验室之前，江氏集团的兽人实验区的工作内容基本都是保证这只已经在他们监控下的雌性兽人可以尽可能地安稳，正常地渡过这段等待时期。
　　“老师，下午市研究所那边的人说是三点才能来，这段时间您在吗？”周一一将上午对雌性兽人做的监测数据整理在文件夹中后放到了一侧的日常档案之中，并对仍坐在她身后的闫丛云转头问道。
　　闫丛云没有立即回答她，他右手肘撑着自己身下转椅的把手抵着自己的侧太阳穴偏着脑袋，目光停留在面前电脑屏幕上，那复杂的数据当中。
　　“嗯……”闫丛云并非没听到周一一的提问，他只是在沉思，但大概十多秒的沉思也只换来了一句沉吟的声音罢了。闫丛云直起身子接着用右手去拿桌子一边的白瓷咖啡杯，但当他端到嘴边时才发现，杯子里的液体早已空空如也。
　　于是他只好把杯子放回了原位，接着又发出了比刚才更显不满地思考音：“嗯……怎么办，我是在好，还是不在好呢。”
　　他身后的周一一紧了一下眉头，估计是也看出了自己老师此时的心思压根不在对自己的回答上，但她还是接着问了一遍：“您要是有事，我可以代述的，反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您不在场也没大问题。”周一一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透着一股对谁都不轻饶也不留情面的意思，不过在此，闫丛云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甚至经常默认她这种对市研究所“大不敬”的态度。
　　接着，闫丛云用有些懒散的态度缓慢上下点了下脑袋，并回到周一一：“那也好。”
　　周一一将面前的桌子收拾干净后便准备离开实验室去吃午饭，但走之前她还是在门口瞄了一眼自己的老师，并目光上挑，迟疑了片刻，好像是对自己老师今天的状态持着好奇并怀疑的态度，但最终没说什么就这么默默地离开了。
　　闫丛云在周一一离开后的五分钟后也终于从自己的位置上起身，将电脑的显示屏关掉后也没有犹豫地离开了。
　　但换下身上白大褂的他并没有像其他员工利用午休时间暂时离开公司，或者赶去公司的食堂，而是在电梯前选择了上楼的按键，并在进入电梯后按亮了21楼的楼层按钮。
　　21楼是业务部的中心也是重心，里面的每间会议室几乎在公司有人的12小时被轮番使用，一刻也不停歇，但闫丛云并非业务人员，所以也不会有理由经常离开13楼的实验区并且到别的楼层闲逛，除非是有人找他。
　　闫丛云到了21楼后将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双手拿出，并且在看向自己右手边的公共办公区时，停顿了一下才迈出步子走了过去。
　　他的步调不快不慢，脚步轻盈，脚底的一双走步的运动鞋鞋底本身就轻柔，再加上21楼地面满铺的地毯，两者结合更是把他的脚步声隐藏得很好，以至于他走到21楼前台女生的面前，对方都没有发觉他。
　　“你好。”闫丛云向前台靠了两下，并将胳膊搭在了台面上。
　　女生被他突然的开口惊了一下，小小的肩头一紧猛地一抬头，便以有些惊恐睁大的双眼迎上了闫丛云带着微微笑意的眼眸，但下一秒女生就立刻半捂住自己的嘴部连忙伸手撑在桌面上杂乱的文件中，离开了身后的椅子站了起来。
　　“你，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找你们江总，他人在哪个会议室？”闫丛云问。
　　前台女生似乎是记起了江虺约闫丛云在21楼碰面的事情，连忙点着头弯腰去翻自己的笔记本，然后笑着重新抬脸对面前的闫丛云开口说：“江总在9号会议室等您。”
　　“谢谢。”闫丛云谢过女生后就直起依靠在前台上的身子冲会议室所在的位置走了过去，只留那个前台女生依然半捂着脸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闫丛云走到9号会议室的前面后并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深换了一口气，才抬起手去敲面前那扇紧闭的门，会议室的墙是玻璃的，但因为里面拉着百叶窗挡住了视线，所以此刻谁也不知道江虺到底在这个房间的哪个位置坐着，闫丛云也是如此。
　　里面并没有回应，但闫丛云没有去等待有人开口将他放行，而是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会议室的中间放着一台又长又宽的桌子，在房间的正前方安置着一台可移动的大屏显示器，从桌子周围围着的椅子数量也大致能看出这个会议室的容量是不小的。
　　迎面走进去你就会看到面前整个会议室那么宽的落地窗外，耸立的高楼大厦直□□头顶的云霄，而江虺，正站在这之前。
　　他背对着闫丛云，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正对眼前自己打下来的半面江山有所不满般，目光凝重，并有力地看着。
　　“你找我有事。”闫丛云将会议室的门关上后向屋子里，江虺的方向走了几步，便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去过于接近的意思。
　　江虺听到闫丛云的声音后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但那目光又不是那么坚定，在对视的那一刻有了些躲闪的意思，于是江虺又低沉了下脑袋，将目光重新转回，投到了窗外的风景之中。
　　然后用低沉的声音回道：“我听说，江麟在你的手下干。”
　　“对。”闫丛云直接回答道，江麟在这家公司实习的事情是个人都知道，那他江虺从哪里听来也就都不奇怪了。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江虺再次发问。
　　闫丛云看着他背影的视线渐渐移开，并挪步走到了身边长桌旁，倚靠着踮起脚半坐在了桌子上。用带有些轻笑意味的语气，无所谓地回答道：“你是他爸，这事儿怎么看也轮不到我告诉你吧。”
　　但闫丛云似乎对他这种一刻也不放松并对周围环境充满警惕的视线并不是很在意，也不避讳，依然面色平静地看着他。
　　江虺向闫丛云的身边靠了几步，而闫丛云见到他的接近后也挪了挪身子，似乎是想与江虺保持着刚才的那种距离，不愿他靠过来。
　　“我决定让他离开实验区，到21楼来，学习业务。”江虺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没有一丝玩笑的意思，但闫丛云却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逸闻似的笑出了声，而江虺的表情更是因此更严肃了一些，并开口对闫丛云说：“实验在即，我不想你出什么意外，也不想让这件事搞出什么岔子。”
　　闫丛云止住了自己的笑意后抿了一下嘴，抬头望了眼天花板，没一会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颔首回道：“嗯，你说的对，这个实验结束了就万事大吉了。”
　　“到那时你就能得到你一直想要的东西，了一份心愿。”江虺看着闫丛云的侧颜，看着他流畅柔软的下颌线，目光中藏着一些不知名的情感。
　　“怎么说呢，也算是这样吧。”闫丛云歪了一下头望着面前空白的会议室墙壁回答道，他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却并没有显露出半点：如果这事情大功告成便可以松一口气的期待感，反而有些阴郁。
　　这时，在一旁的江虺迈着沉稳的步伐，几步便跨上前，逼到了半坐在桌面上闫丛云的身边。闫丛云注意到了他的接近后先是睁大了些眼睛然后快速将身子仄了一下，向后倒了一点并用右手撑住了身体，看起来是想躲开江虺，但他却没能做到。江虺双眼带着冷漠低垂的视线，伸出手的直接抓上了闫丛云左手的手腕，并将它轻拉到了自己的面前，这动作使闫丛云的肩头一斜，身体略微失去了平衡。
　　“我听说你的手受伤了，是这只手对吗。你刚才一直有意不用它碰桌面。”江虺与闫丛云的距离十分的近，他的呼吸就萦绕在身边，宽厚有力的臂膀也挡在此时的闫丛云的面前，使他完全笼罩在面前人的身影下，在他的气场之中，对此闫丛云连呼吸都变得小心了起来，全身紧绷。
　　闫丛云对于江虺这种贸然近距离的接触表现得十分地不自然，也不习惯。但他没有说话，只是从鼻腔中发出了很小，近似于微颤的回答声。“嗯。”
　　江虺的手比起闫丛云的厚实很多，指节和手腕的筋骨都在暗示着其力量的差距，但即使这样闫丛云受伤并一直小心翼翼照料着的左手手臂，也没有被江虺看似用蛮劲的力度而伤痛半分，闫丛云也没有将胳膊从他的控制中挣脱。
　　“痛吗？”江虺单手解开闫丛云手腕衬衫的袖口，将它慢慢挽了上去，把受伤缠着绷带的手臂展露在了自己的眼前。看到缠绕了整个小臂的绷带，江虺的双目仿佛是要透过绷带将闫丛云的伤口看穿般的在眉眼之间注入了一股力，表情比刚才也好像被揉进去了一股杂质，让人难以形容。
　　“还好，有段时间了，已经不是很痛了。”闫丛云说出的语气有些懒散，他的胳膊被江虺捧在双手之中，即使隔着绷带，那种□□上的触碰感觉也是止不住的，也会不断传导而来。
　　不过，没一会，他就好像大梦初醒般地将手臂缓慢，主动抽离了江虺的手心，并将衣袖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闫丛云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袖口一言不发。
　　江虺对他的这一举动也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而是接着伤口继续开口道：“以后小心点，只剩这些日子了，等一切都结束后……”
　　“你真的觉得可以结束？按你之前预测的剧本，兽人的实验进行，顺利，然后结束，这么简单？”
　　江虺似乎没明白闫丛云这突然的发问是什么意思，瞥了一下眉头后回答道：“市研究所那些人缺了你，根本做不到什么，这是你的实验项目，去不了别人的手里，我也希望是这样。即使失败了，我也有足够的能力能将你置身事外。”江虺的语气很坚决，虽说他平常说话给人的感觉就是稳重可信的，但这次尤为让人觉得他是从心底里这样想的。
　　可闫丛云从这句话里接收到的信息似乎于旁人不同，他轻笑了一下，这笑声中有些无奈，又有些好像是真的好笑般，有些嘲弄。“你这个人就是太自信了。”他回道江虺。“自信到，让人觉得无法相信，让人总觉得你是在信口开河，承诺随随便便……”
　　“我什么时候对你信口开河过？”江虺的语气不重也没什么起伏，但他确实是在问闫丛云。“你的事情我从来都……”
　　“所以我才觉得你一直都在威胁我。”闫丛云打断了江虺，他转过脸看向江虺的眼神中有些罕见的寂寥。“你连你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了解，又怎么会觉得了解我？”
　　江虺没有说话，似乎是觉得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无法做出合理的解释，所以他的眉头再次蹙在了一起。
　　“江麟他在实验室干得很好，他的组长经常在平常日志中给予他较高的评价。不过这些你都不知道，因为你眼里从来都只有你以为。”闫丛云的这句话听起来是责备，但却让人听不懂，这责备的原由到底是什么。
　　说完后的闫丛云双肩松懈了下，然后叹出淡淡的一口气，仿佛自言自语般地接着说道：“不过，我也没资格这么说你，我们两个都一样，从20年前就没有变过……只不过都是自以为是的觉得周围的环境变了，自己就也会跟着变罢了。”
　　闫丛云说着的语气毫无生气，一旁默默听着他发言的江虺也没有评价任何，只是一直看着闫丛云，嘴角紧闭，自然垂下在体侧的手微动，看起来紧也不是，松也不是。
　　“到头来，还是一样。”闫丛云将自己受伤手臂的那只手抬到自己面前五指张合了几下。
　　“你不用担心别的，你有你的梦想，我支持你，你只管走下去就好了”江虺的语气与言语依旧那么行云流水，理所应当，闫丛云那种包含着不安的语句一点也没撼动到他的想法。
　　闫丛云对此皱了下眉头，苦笑着小声说道：“所以我才觉得你是在威胁我啊……”
　　但江虺看起来依旧不懂，闫丛云最终的“威胁”到底是指什么，但他也不是个说话拐弯抹角的人，所以就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我没有半点强迫你的意思。”
　　本以为闫丛云会反驳，但没想到他只是点着头，视线越过就站在他面前的江虺，投向了那片巨大的落地窗外的光景之中，然后淡淡地回答道：“我知道。”
　　于是至此，江虺也就没有就这件事再说什么，而是将话题回到了一开始自己儿子江麟的身上：“无论怎么说，江麟是我的儿子，我不能让他搅入这个局中。”
　　“你也觉得这是个‘局’对吗？”闫丛云插话问道，然后又若无其事的耸了下肩表示自己开玩笑的。
　　江虺又接着说了下去：“我一直都相信只要你在，事情就肯定会有转机的那天，以江氏的实力和你的能力，市研究所最后也能成为傀儡，毕竟他们手里会被渐渐掏空。但在那之前，一切都还不好说，最起码在实验开始能看得到结束的苗头之前，还没办法下定论。所以这个时候任何的不确定因素最好都剔除。”
　　“你儿子已经知道实验的事情了。”闫丛云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和面容都没有起伏，但江虺却在面色上有了不可置信的起伏，在那个情绪之中似乎有一半是不能理解为何闫丛云可以将这件事的泄露，轻描淡写。
　　“不过他应该不会做什么，这点你可以放心，事到如今市研究所，江氏集团，国立中央联合在了一起，除非是有人内部搞鬼，不然这条链子是几乎没人能拆开的。我也并不担心江麟会做什么，但我倒是有个问题还是挺想问问你的。”闫丛云看向江虺：“你对江麟的态度，真的是和怕实验出差错有关吗？据我所知你从以前一直都不同意他报考生物系，这也就算了，还执意要让他学习金融。”
　　“这些路子我都亲眼看过，所以也最敢保证哪条最没问题。”江虺回答道，并且没有一丝犹豫，似乎是他早就对自己儿子的未来有了很清楚的判断，并且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
　　“你还真是……笨得要死。”闫丛云低下头拍了拍自己的脖子如是评价道江虺，江虺虽然完全没懂闫丛云对他的这个评价，但却没开口问，整个人都像块木头一样杵在那里，静默无声。
　　“走了。”闫丛云从桌子上直起了身子，站直了起来，松了一下自己的脊椎用手捏了下腰后便转身走向了会议室的门，在他手握上门把手准备推开的那一刻，身后的江虺用不大的声音对他开口道：“注意身体。”
　　听到这嘱咐般语句的闫丛云虽然迟疑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吱声，就这么拉开门径直走出了身后的休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