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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回不到从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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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力挣扎的绝望,一如八年前的那个晚上。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知道她来到此处,也没有谁能救她出火海。
若这就是他想要的,她欠他的,还他便是。精神游离在外,宛如灵魂出窍,她合上双眼,瘫软了身体,任他在她身上胡作非为,不再抵抗。
拆解掉外套,粗暴行径戛然而止,她左肩上的纹身勾起他一段难以忘怀的往事。
那纹身他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是情侣款,他趁暑假的间隙,骑自行车载她去省城的小店,她说那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她还会亲眼看着他为她打架,亲口出卖他,送他去坐牢。
就为帮她出一口恶气,他因聚众械斗被那高墙围困了整整八年。
而此刻,她却为摆脱他,更换名姓,躲入都市,化身成小资的知识分子,大摇大摆地生活,还交往了新的男朋友,活像个大家闺秀。
他在那不见天日的围墙中,没有一刻不想起她,他一次次凝视她的照片,回忆他们曾经的美好。可她却一次也没去探望过他,一次也没有!
他那么爱她,为了她,不惜把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葬送在高墙之中,可她却赏了他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碎他八年间的所有幻想。
他本以为,她只是侥幸逃脱,而如今想来,那个匿名举报电话定是出自她的手笔。他在她身前,为她冲锋陷阵,而她却怯懦地出卖他,背叛他!
他爱她至深,却又恨她入骨。他想要她,占有她,和她享受一次云雨之欢,弥补八年前的缺憾,可事到如今,故人早已殊途……
“为什么?”他一遍又一遍质问她,“为什么出卖我?!”
任他如何嘶吼,她都像没听见一样,紧闭着双唇,一动不动。她像具没有温度的尸体,僵硬着不作回应,只是胸口微弱起伏,睫毛微微颤抖。
泪水滴落在她肩头,晕染开记忆,染脏那洗不去的纹身。
“滚。”他松开她,转过身背对着她,又是一声呐喊,“我叫你滚!”
她一翻身跌落在地板上,踉跄着爬起,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口,终于重返光明人间。
若是她再报警抓他,又不知要判上多少年。
他瘫坐在地上,微扬起脖颈,急喘着吸了吸鼻子,可眼泪却逼不回去,没出息地滑落在脸颊,打湿了衣襟。
他这辈子,也就是如此了,没有再差的余地。
脸埋进掌心,匀称了呼吸。
刘曼妮来敲门时,易天圆才刚冲过凉。
她一进门就扑进他怀里,吓了他一跳。
他还没决定要不要原谅她,她却来如此投怀送抱,不似以往般犹豫又矜持。
她只穿了件背心,头发蓬乱,面容憔悴还泛着绯红,满身的酒气,他说要倒杯茶给她,她却死死环住他,乞求他不要离开。
他不知道她怎么了,却被她惊慌的样子唬住了,不知该如何安慰。
“易警官,我爱你!”
他不喜欢她喊他警官,那称呼生硬又晦涩,充满了官方的意味,一点也不像爱人之间的昵称。可是这一次,他却异常兴奋,隐约预感到未来的无限可能。
口被封住,无从应答,他接受了她的主动,不过是顺水推舟,一切都显得理所应当。
殷红的血迹打消了一切怀疑。
“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她环抱着他,喃喃自语。
“我答应你。”他贴近她的面庞,轻轻一吻。
热恋中的情侣,难免会在激情喷涌时许下些明知虚伪的诺言。我爱你,要和你永远不分离,好像他们自己能做的了主似的。
周一上班,刘曼妮修方案修到脖子僵直,菲菲姐突然在企微里敲她,刘曼妮瞟了眼消息,她喊她快去看微博爆搜,著名狗仔的“周一见”,明如月新恋情,第三者插足有妇之夫。
见此消息,刘曼妮心头一紧。偶像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悄悄打开微博网页,爆料照片已经全网飞了。明如月跟一个男人一前一后进了公寓楼,直到天亮才独自离开。他们翻出户主的信息,居然是一个已婚男性!
消息不胫而走,传的沸沸扬扬。
明如月一向以清纯可人的邻家姐妹形象示人,她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身后传来一阵干咳,闻声见言北站在身后,刘曼妮抖了两下才点中网页右上角的红叉。
他脸色有点儿难看,皱着眉头喊她去他办公室一趟。
她以为他也是在为偶像的事儿发愁,可他却问起上次陆秘书弄错机密文档的事儿。
“流宇那边的投标方案和我们的很像。”他关上房门,请她坐在会客的沙发上,低头犹豫了片刻,一边搓手,一边抬头问她,“你怎么看?”
“会不会是工厂那边的人偷看了图纸?”
言北冷笑一声:“是吗?我还以为是你呢。”
压抑住心中恐惧,刘曼妮攥紧裙角,学着言北的语气冷笑,言语中满是阴阳怪气:“早知道就不拼命去帮你拿了!干不完的活,受不完的累,到头来还落埋怨!您要是不相信我,就趁早开了我,省的您心烦!”
她的回答似乎让他满意,他笑着望她:“我和流宇的负责人也算是老相识了,刘满意那家伙,最擅长偷别人的东西!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我怀疑工厂里有他们的内线。”
从言北口中听到哥哥的名字,还是头一次。
“您的意思是……”交换过眼神,刘曼妮微微颔首,“明白了,我会帮您办妥的。”
走出他办公室,面色不改,心里却是波动的厉害,他要她去清查内奸,可她本身就是个内奸,无间道演得挺嗨,可剧本没往下写,可怎么收场呢?
回到工位上,重新打开网页,翻明如月的消息。爆搜的热度降了,可照片、视频还在被营销号疯狂转载。
刘曼妮越看那照片,越觉得背景里的公寓楼眼熟。突然,她像发现什么似的,捧着电脑显示屏,贴近得像是要钻进去一样。
那栋楼她去过呀!那不就是言北他们家吗?!
回想他对明如月的狂热,他的绝版收藏,他的演唱会内场赠票,他该不会就是明如月的地下情人吧?
怎么可能啊!
宛如五雷轰顶,刘曼妮瘫倒在转椅上。
在她大脑一片空白的时段中,明如月终于上线发文回应:早已领证,合情合理合法,望周知。还po上一张久远的结婚照。
好容易降下去的热搜重返榜首。
当刘曼妮再一次看到热搜的时候,仿佛全单位都知道了。结婚照一出,谁还能认不出他啊!尽管那时候的言北看起来还有些青涩稚嫩,但还是帅的眉目传情,同娇小可爱的明如月无比登对!
难怪言北对自己的私事闭口不谈!即便他敢说明如月是他太太,他们这些人也不会相信的,肯定又冷嘲热讽地变着花样挤兑他了。
刘曼妮被打击的不轻,瘫倒在办公桌前,浑身发冷,似乎是有些心律不齐,心情也糟糕到了极点。好在是快下班的时候,快递送来一大束鲜花,红艳艳的玫瑰,足有九十九朵,多到刘曼妮那狭小的桌子上根本放不下。
同事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眼神。
刘曼妮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倒是乐开了花,这才放下了先前的悲伤,暗自扬起嘴角。她可想不到,像易天圆那样的钢铁硬汉,竟也懂得玩浪漫收买人心。
翻开贺卡,漂亮的字迹:今晚八点,L餐厅等我,有惊喜!
那是家小有名气的西餐厅,在商业大厦顶楼,环境好,视野也好,却是有些小贵。前些天,有个发了迹的小姐妹在这边办party,给她羡慕坏了。她只向他提过一次,他竟然记住了!
赴约前特地补了个妆,对着镜子看了又看。
经过了那一夜,他们的关系早已是今时不同往日。搞不好,他约她来这么贵的地方吃一次饭,是为了要向她求婚呢?
想到这儿,止不住地想笑,脸烧的绯红,她望向窗外,大城市的霓虹光芒五彩斑斓,点缀着华丽的夜空。
“抱歉,我来迟了。”
当刘曼妮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时,惊讶地站起身,却被谢岩挡住去路。
“怎么又是你?”她喝斥道。
“那你以为是谁呢?”他微微一笑,反问得理直气壮。
那一夜的记忆仍未消散,她对他本能地抗拒,背后冒出虚汗,想逃怕却又使不上力气,四肢瘫软,喘息也变得急促。
“佳忆,我们谈谈好吗?”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刘曼妮态度强硬,直到她听到那个她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
“蔺家齐也在找你。”他望向她惊恐的双眸,言语中却是轻描淡写,“你妈妈刚刚确诊了癌症,要到B市来看病,医疗费、住院费、营养费,他们掏不起。”
“你什么意思?”
“法律规定,子女有赡养父母的义务。”他抿了一口红酒,透过高脚杯观察她变形扭曲的容颜,“如果他们知道你的地址……”
“你到底想怎样?”刘曼妮一声深喘,垂下双眸,言语中满是祈求,“我已经不是蔺佳忆了,我现在是刘曼妮。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提了,行吗?算我求你!”
“你过得去,他们可过不去。”谢岩微微摇头,一声冷笑,“还记得以前的那些朋友们吗?贝贝、繁花、二狗、香菜,大家出来之后都在到处找你呢。他们,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刘曼妮侧过头去,瞥向窗外,哽咽着落泪。
即便当年那一刀没有刺入彪哥的大腿,故事的结局也会以悲剧收尾。只是之后的一切都会与他无关,所有的痛苦都要由她来独自承担。
那时她刚刚升入高中,寄住在省城的刘老师家。一次不合时宜的起夜,让她听见了大人们的秘密——爸妈的意思是,想让她辍学嫁人,省下钱来供弟弟读书。
要娶她的,是当地有名的小流氓,诨名彪哥,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处处横行霸道,时常在她放学途中惹事生非。可爸妈收了人家的彩礼钱,好说歹说要劝她就范。
命运的齿轮转动,她已无力反抗,泪痕挂在眼角,第一次感受到绝望。那是一种渺小的恐慌,由外向内挤压,收缩,坠入绵软深邃的泥潭,只觉得窒息,找不到可以拉扯稻草,只好逆来顺受,听凭摆布。
她不知道谢岩是怎么找到她的,新婚那一夜,她惊慌失措地拾起衣服,却是蹭了一脸的血迹。他拉上她就跑,手牵手,奔逃入黑暗无光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