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年佳华》白猫我

4、还未公开就作废的婚姻

　　演唱会很精彩！
　　明如月换了十几套礼服，又唱又跳，还现场抽奖，全场欢呼，座无虚席。
　　散场以后，易天圆护着曼妮回家，一路上聊东聊西，却始终是绕不开明如月这个名字。易天圆并不很懂，只是随声附和着，做一个和蔼的倾听者。
　　“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够疯狂的了，但没想到言经理他比我还痴迷！”刘曼妮牵着易天圆的手，边走边说，“他家里有明如月的全套专辑，还有典藏版DVD，可把我羡慕坏了！”
　　“他家的床也很舒服吧？”
　　“是啊。”
　　刘曼妮说完才发觉话锋不对，易天圆却已经抽走了手臂。
　　“不带这么诱供的吧！”刘曼妮追上易天圆的脚步，尝试去解释，可她又不能说她是去偷图纸的，那她为什么非要去言经理家不可呢？
　　此处是为出轨与否吵得火热，彼处却是为离婚与否沉默寡言。
　　“老言，”明如月坐在后台的化妆桌前，深吸口气，卸去左耳闪亮的钻石耳环，“我听任律师说过了。恭喜你啊，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
　　言北欲言又止，沉默着徘徊到明如月身后。
　　“她一定没有我漂亮吧？”她微微笑着，面向镜子中的自己，看那脸上的笑容究竟有多虚伪。
　　“爱柔……”
　　听见他喊她这个名字，明如月愣住了，良久，她转身望向他，目光中闪烁着错愕。她注视着他的双眸，纵使岁月在眉宇间刻下了吻痕，眼底却依然清澈。他的眼神从来也不会说谎。
　　他避开她灼人的目光，递上那份签署过名姓的文件，微微颔首。
　　办过手续，他们就再无瓜葛，两不相欠。
　　“老言……”明如月哽住了，她翻开那本档案，离婚协议书的字样刺痛双眼。为什么会流泪啊，明明是她逼他离婚的。
　　泪水滑落脸颊，滴在纸上晕染开来。
　　“明老师！”制作人推门而入，喊她去拍工作人员和粉丝团的大合照。
　　“这就来！”明如月喊了一声，迅速抹去眼角的泪痕，笑容重新浮现，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本以为，经历了那么多事之后，她能做出哪怕一点点改变，至少向他说一句抱歉。但她真的一点都没变。言北自嘲地笑了。
　　两年前，她为了接哪一个大导演的剧本儿，自作主张地打掉了他们的孩子，没有半个字支会。
　　“我不能要这个孩子，老言！”东窗事发后，她瞪着他的眼睛，微微颤抖，“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要唱歌，我要演戏，我要去综艺和广告上面露脸，我要追求我的事业，我的梦想！我是选秀出道的，你知道这行业竞争有多么剧烈！如果粉丝们知道我早就结婚了，我一直在欺骗他们，他们会抛弃我的！”
　　“求求你了，老言！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不告诉你，也是怕你担心，因为我爱你啊……”明如月捧着言北的脸，泪流满面，“再给我点时间，等到合约期满，我们自己做公司，那个时候，随便你怎么秀恩爱，随便你想生多少，我都听你的！”
　　她的目光那么真诚，他抱住她，说服自己，就再给她一次机会。
　　但去年年底，母亲去世的噩耗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其实妈妈一直都有咳喘的毛病，只是害怕花钱，又怕儿子担心，就拖着没管。直到年初被诊断为肺癌晚期。医生说这个病治不了，给转了临终关怀。
　　言北永远也不会忘记，母亲离世的那天，虚弱地躺在洁白的床单上，轻轻握住他的手。她瘦的皮包骨头，被病痛折磨得变了模样。
　　“跟妈说实话，你和爱柔到底怎么了？好像许久没见过她了……”母亲骤地咳了几声，仍然坚持要把话说完，“她是个好姑娘，好好照顾她，早点儿生个孩子，我也就……”
　　言北垂下头，咬紧嘴唇，握紧母亲的手，抬头时却满面笑容：“放心吧，妈。我和爱柔挺好的。我们很快就会有自己的孩子，您也能抱上孙子。只是她工作忙，不能来看您，您别怪她……”
　　合上眼睛的瞬间，嘴角带着笑意，心跳归零。
　　言北哭了，哭的像个七八岁的少年。他从小在乡下长大，和母亲相依为命。妈妈说爸爸在城里打工，每月会寄点钱回家，但即便是春节，他也没见到过老爸的真容。村里人嘲笑，同学们欺凌，其实母亲在欺骗自己，爸爸不要他们了，这才是事实。
　　“胡说什么呢，你个小兔崽子！你爸爸会回来的，他会回来的！他不会不要我们……”妈妈趴在地上，胡乱用手，把他剪碎的父亲的照片笼络在一起，像是在捡拾什么稀世珍宝。
　　妈妈用胶布，把照片修补好，却修补不好内心的缺失。
　　整个童年，言北都期盼着，能离开那个僻远的村落。
　　初中考入县城，高中考入市区，大学考入一线都市，他那么努力，只是想按照母亲的描述，去看看父亲出入的城市。
　　“那是一个所有人都可以幸福生活的世界，没有贫穷和饥饿，没有欺凌与嘲笑，满地都是黄金，到处都是笑容……”
　　原来父亲真的住在城里，不只是打工，还做了老板，他在城里重新组建了家庭，有一个漂亮太太和可爱女儿。别墅豪宅，高墙大院。那女人的梳妆台上堆满了瓶瓶罐罐，而他老妈冬天洗衣服得了冻疮，却连一瓶最便宜的凡士林都舍不得买。
　　在车库见到他的时候，父亲错愕着支开太太和女儿，只说是乡下来的亲戚。
　　“谁派你来的！”父亲气急败坏，似乎他就该永远被困在那个穷乡僻壤，永远保持着两个家庭的平行存在。
　　“不就是想要钱嘛。说吧，你要多少钱，才肯滚出我的生活？”父亲的冷漠，让他觉得受到莫大的侮辱。为什么做错事的人，还可以如此这般嚣张，仿佛是他在敲诈勒索一般。
　　女孩儿的皮球滚进了车库，其实是远处那个漂亮阿姨觉察到车库中的争吵，派她来探听情报。
　　“晨晨，这里没你的事儿，去找你妈妈去！”
　　女孩儿愣在原地，瞪圆了眼睛望着言北。她看起来只有七八岁，最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她穿着漂亮的裙子，有佣人呼来喝去，为她梳一个时尚的发型，供他到同学面前耀武扬威；而他呢，他的布鞋磨烂了也还要再穿一个暑假，做饭、洗衣服、收麦子，下了学还要帮妈妈做所有事，即便是这样还要被大家嘲笑，只因为他没有父亲！
　　言北恨不得掐死这个该死的女孩儿。她所拥有的幸福，都是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
　　“哥哥你好高啊！”女孩儿仰着脖子望他，“要是晨晨也能长那么高就好了！那样就不会被二胖那些家伙欺负了！只要一个飞踹，就能把他们全都撂倒！”
　　一个飞踹，怎么能打败一群人呢？言北兀地笑了，邪恶的念头一闪而过，随着少女“飞踹”的动作展示一起，烟消云散了。
　　他拾起地上的皮球，递还给她，轻轻抚摸她的头顶：“等你长到我这么大的时候，自然会和我一样高啦！”
　　“好想快点长大啊……”女孩儿喃喃自语，在漂亮阿姨的召唤下，默默远去。
　　言北不是要什么补偿，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要一声“对不起”。但这些父亲给不了他，他也不配被他称为父亲。
　　母亲打来电话，问他学校的情况，问他是不是见到了父亲。
　　“啊……”他犹豫了一会儿，编造出她所希望的谎言，“他挺好的，在机械厂，对……他带我去周边逛过了，还吃了大餐呢，有鸡、鸭、鱼、肉，反正好吃的多着呢……他说他有空会回老家看我们的，只是工作太忙了……对，他没有忘记我们，他很爱……”
　　“我们”两个字终究没有说出口。
　　傻瓜老妈……
　　母亲一辈子都活在幻想里。她第一次走出乡村，是言北带她去城里看病。知道情况很糟的时候，她也没有大哭大闹，只是笑着说想在城里走走看看。
　　妈妈去世的那天，哭过之后，怅然若失，他想倾诉，却找不到对象。打给爱柔，只换来一句：“拍戏赶进度呢，晚点儿回你电话。”
　　言北气得要摔手机，举起落下，却又揣回口袋。勤俭的习惯不允许他做出砸毁贵重物品的冲动之举。他靠着墙壁，缓缓滑落，蹲坐在墙角，想了很久。
　　明如月没有出席母亲的葬礼，她很忙，忙到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跟谁重组了家庭。反倒是父亲出现了，垫付下所有开支。
　　“葬礼的钱不用你出，我会尽快还给你。”墓碑上，母亲温柔的笑脸，音容犹在面前。
　　“你还，你拿什么还？”父亲冷笑一声，“我听说了，你创业的核心团队带着技术跳槽，公司正在申请破产，而你城西的房产还欠着几百万的贷款。是，你女人有钱，但我可不想让我儿子，靠女人吃饭！”
　　“我会想办法，不用你操心。”言北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好，就当是我借给你的。”父亲喊住他，“来给我打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