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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不归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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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曼妮从没想过,人生中第一次夜不归宿,竟然是在派出所里躺了一夜。
翻身爬起来的时候,手机电量告急,红色光芒刺痛双眼。
她揉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胸口厚重得有些喘不上气。
“醒啦?”易警官推门而入,他倒了杯水,递到曼妮手边,“昨晚干嘛去了,怎么喝那么多酒?”
曼妮混沌着没有回答。
微信弹出条消息,是言经理发来的:客户签约了,给你一天假,好好休息。
是啊,她昨晚是陪言经理去见了客户,那个什么总一直灌她喝酒,摸她手又蹭她大腿,可把她恶心坏了……
可她是被谁送到派出所呢?
故事还要从四天前说起:那天她正在灵堂里为外公的遗体告别默哀,言北一通催命电话打来,欢快的铃声响彻天际,霎时间引爆了一场家族血战。七大姑八大姨为争夺棚改款在灵堂里大打出手,她手机摔在地上碎了屏幕,伸手去捡却不知被谁踩到手指,一直肿到现在。
“老爷子走了,你们是不是特开心啊?在灵堂里放这种曲子,安的是什么心!”大舅妈气得脸色煞白,领着一众亲戚向刘曼妮逼近,气势汹汹。二舅妈紧随其后,指着曼妮的鼻子骂她是小白眼儿狼。
“你们说话别那么难听!”只有哥哥满意挡在她身前,替她说话。嫂子也质问起大舅妈、二舅妈,有没有为外公花过一分钱。
“怎么,有钱了不起啊?”二舅妈涨红了脸,“老爷子在世的时候,是我和大嫂轮流在老家伺候着,吃喝拉撒,都是我们在出人出力!”
好好的一家人,就为了那几百万的棚改款,竟然在灵堂里大打出手!互相推嚷,叫骂,扭作一团。
刘曼妮不知道是被谁甩了一巴掌,手机摔在地上,碎了屏幕。
言经理又来了一通电话,她蹲下身子,伸手去杂乱的缝隙中捡拾,铃声已淹没在一片嘶吼声中。
不知是被谁踩到了手指,刘曼妮一声尖叫,却是在混乱中拾起了手机。接通电话,听筒里传来言经理急迫的情绪,堵上耳朵也听不清到底是怎么个命令。
她走出灵堂,才听清楚言经理在说什么:他约到了F大学的杨教授,愿意在技术上为公司的新产品提供支持。如果能在现有条件下,加上杨教授的修改意见,那他们组的设计一定会胜过海琳那一组……总之时间紧迫,她必须马上去机场和他汇合,飞一趟S市。
刘曼妮回头望了眼扭打在一起的众人,只说声有事走不开,而且今天是周六,她不当班。
“有什么事能比升职加薪更重要吗?”言经理在电话里吼她,“这次的设计方案,关系到未来的前途命运!要是让海琳当上了技术总监,你就准备好跟我一块儿被她扫地出门吧!”
机场,刘曼妮紧赶慢赶,终于赶在最后一次机组召唤之前,登上飞机。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言经理盯着笔记本屏幕,手下敲敲打打。
“从西郊赶过来的,我够快了……”刘曼妮坐在位置上喘个不停。
“西郊?你去那儿干嘛?”
“我外公去世了。”
言经理瞥了她一眼,轻声说了句“抱歉”。
“没事儿,反正送葬的亲戚一大堆,也不缺我一个。”刘曼妮拆掉头绳,重新扎好马尾辫儿,“倒是你那通电话,差点害死我!”
和杨教授的研讨进行的很顺利,改方案,做PPT又熬了一个通宵,回程的时候,却因为飞机延误,要在机场多留一个晚上。
瘫在候机的椅子上,刘曼妮感觉自己的脑子已经无法再运转任何复杂的数据,索性插上耳机,用手机看起最近热播的女团选秀综艺。
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感觉浑身发毛,回过头,竟发现言经理在她背后偷偷窥屏。
“活儿都干完了,我歇会儿都不行吗?”刘曼妮可怜巴巴地哀求。
“要不,用电脑看吧……”言经理说着,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你那个屏幕太小,还碎成那样,我看不清。”
刘曼妮惊讶地望向言经理,他倒是不慌不忙,熟练地打开了视频软件。
没想到啊没想到,出了名的工作狂,也会喜欢看这种女团选秀的唱跳节目。她还以为他是那种天天看国际新闻,为国家大事操碎心的钢铁直男呢。
“这个不行,又胖又丑,歌还没你唱的好听呢。”这种节目看了上瘾,言经理已经开启吐槽模式。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唱歌啊?”刘曼妮惊讶道。
“去年年会啊,你忘了?”言经理笑道,“你不是和那个人事部的经理合唱了一首明如月的《今夜,我们相识》嘛。”
这么一说,刘曼妮倒是想起来了,难掩激动,不禁向他炫耀起来:“我可是如月姐姐的超级粉丝!这节目,要不是有她做评委,我才不会看呢!”
“她有那么好吗?”言经理冷笑一声。
“当然了!”刘曼妮笃定地说,“我听她的歌,追她的剧,看她的演唱会。有一年,她去我们学校演讲,我还在后台要过她的签名呢!”
言经理微微摇头,合上了电脑,冷言道:“早点儿歇着吧,明天还得继续奔波呢。要是赶不上周二上午的评点大会,这两天的努力就都白干了。”
刘曼妮心有不爽,却也没说什么,翻身蜷缩在横椅上,昏昏入睡。
醒来的时候,不见言经理的踪影,身上倒是多了一件男士西装外套。
“醒啦?”他回来,还带着早餐。
“怎么样,能飞了吗?”刘曼妮接过豆浆杯子,左右动了动僵直的脖子。
“坏消息。”言经理脸色煞白,“台风过境,所有航班都取消了。”
“啊?”刘曼妮懵了,半天才追问道,“那高铁呢?”
言经理微微摇头。
“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照现在这个情况,明天上午十点前,我们不可能回到B市。我们被困死在这儿了。”言经理在刘曼妮身边坐下,搓了搓面颊。
心跳加速,刘曼妮揉了揉太阳穴,突然跳起来,豆浆杯子摔在地上,溅了一身。
“我还有办法!”
二十六小时后,当言经理站在幻灯机前侃侃而谈,向大客户们展示他那奇思妙想的设计理念的时候,他一定在为他有一个像刘曼妮这样优秀的下属而感到骄傲。
二十六小时前,刘曼妮当机立断,查询了国道的开放情况。虽然飞机不能飞,火车开不了,但北上的高速公路没封啊!
打车从S市去B市,一千多公里,两个司机交替,光是在高速路上就花费了将近十六个小时。虽然疯狂了一点儿,贵了一点儿,但比起前途命运而言,这几千块花的值!
四天的奔波,总算是换来了结果。
经过近一个小时的闭门商谈,客户大佬们仔细比对了言北和海琳的两套方案,从设计可行性到成本预算,都是言经理的这一套要更占优势。
夏总的意思是,让言北陪客户好好吃上一顿,好把签约的事情落实。
当晚是约在高级饭店,曼妮陪言北同去。进门前,言经理告诫她要少吃多看,放机灵点,反正她也就是个调节气氛的花瓶,无关痛痒。
刘曼妮很少参与这样的应酬活动,既紧张又兴奋,她倒是有点好奇,那些个民营企业家在饭局上都胡吹乱侃些什么有的没的。
满满一桌子大鱼大肉,几乎没怎么动,那个什么张总一直拉着曼妮和另外那几个什么总拼酒,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不安分的胖手掠过她的肩膀,蹭过她的大腿。
“喂,曼妮!”言经理突然喊她,“去帮我买一包K牌香烟。”
她愣了一瞬。
“快去啊!”
言经理微扬起头,冲她递了个颜色,她这才会意地拎起背包,夺门而出。
酒精的威力让她头晕脑胀,踉跄着跑遍了附近的烟酒摊儿,都没有找到K牌的香烟。他们说这个牌子是进口货,本地很少有卖的。后脚跟被高跟鞋磨破,刘曼妮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她拨通了言北的电话,他却吼她:“你怎么那么笨呢?买不到就别回来了!”
刘曼妮觉得委屈,眼泪喷薄而出。她怀抱着一根灯柱,缓缓瘫坐在街边。
城市的钢筋铁骨,五彩斑斓,像灿烂的爪牙,吞噬掉纯真的灵魂。
她哭的那么伤心,仿佛成年人的所有不易都在一瞬间爆发,外公去世,手机碎屏,被踩手指,紧急出差,机场留宿,奔波了一天一夜赶回来,好不容易赢得了内部竞争,还得陪吃陪喝陪聊,让恶心的人吃豆腐,现在连最信任的上司都凶她,她怎么就那么惨呢?
在不知不觉中沉睡,醒来时已经在派出所的大厅里。
易警官的笑容让她倍感温暖,他温柔样子融化了她坚强的心。一时间又不自控地流下眼泪,索求拥抱,却遭到拒绝。
“还在当班呢!”他刻意同她保持着距离,帮她办好手续,送她出门口。
她和他约好,周六晚上去看明如月的演唱会,他说他会记得。
目送她行过条街,他又喊她回来,劝她不要为了工作那么拼命,至少该少喝点酒。就算是不做这一份工,他也有能力养她。
她笑得那么开心,趁他不备,突然踮起脚,吻在他的脸颊。看他唰地羞红了脸,她转身逃跑,消失在清晨熙攘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