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尘埃》若水飘

77、过去的事

　　在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母亲打了电话就在车站，杜晓雯绕了广场好几圈就是没有看到母亲。最后母亲恼了，对着电话吵杜晓雯，杜晓雯知道母亲是急了，不敢对着母亲发火，一个劲地启发她，看看周围的建筑物。几次三番无果后，杜晓雯告诉母亲让找个周围的年轻人接电话，最后才知两个人不在同一个站台。

　　接到母亲后，杜晓雯不想揭穿母亲，笑着给母亲点赞，抱着母亲瘦弱的略显干巴巴的身体，杜晓雯悄悄擦干了泪。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带着母亲去逛商场，看上中意的衣服，母女二人欢欣喜悦的心情一下子就到了山顶，在看看标签的价格，二人顿时掉到了谷底，灰头土脸一脸沮丧。

　　母亲偷偷的对杜晓雯说：“大城市里的衣服房租贵，大商场的衣服都是中看不中用，我们一会去外面的小店里买几件质量一样好，价格还公道。”

　　从小到大母亲总会以特有的方式给人台阶下，杜晓雯摸摸扁扁的口袋，就带着母亲去了自己经常去买衣服的那家街边小店里给母亲选衣服。

　　女人对衣服有着天然的痴迷，不管是三岁小女孩还是六十岁的老太太，只有瞅见漂亮衣服脚底板上就会散发出万能胶。

　　杜晓雯的父亲最讨厌杜晓雯的母亲带着杜晓雯出去买衣服，每次出门从清早出去逛到晚上九点才能回来，要不是赶上商城关门店家打烊，他们恨不得把全城的衣服店都走一遍。

　　每次回来杜晓雯跟母亲都会把战利品拿出来，对着镜子挨个试一遍，并相□□评那件最划算，那家店铺价格公道很实惠。这样的时候，杜晓雯的父亲就说：“无奸不商，骗的就是像你们这样的。”

　　打从记事的时候其，杜晓雯经常会听见父亲说的关于奸商和无商不奸的话题，那时候杜晓雯不理解不奸为何意？但是杜晓雯看看父亲的目光，从里面显露出来的是鄙视、不满还有愤懑，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从小杜晓雯对生意人也没什么好感。

　　那个时候，杜晓雯的脑海里总是莫名其妙出现一个画面：
　　可恶的大灰狼，狡猾的狐狸的相逢，恶毒的灰狼想要吃狐狸，可是狐狸骗说自己的肉是酸的。
　　因为自己刚偷吃了附近村民的鸡子，那只鸡子事先已经被人给吃了毒药，说着还掉下惋惜、后悔、痛恨的眼泪来，恶狼虽然想吃肉，但是也不能因为眼前的美味而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于是，就恢恢地走了。

　　大灰狼是最可怕的，狐狸是最狡猾的，杜晓雯不喜欢狐狸，父亲淡定地说，其实，商人就是像狐狸一样的人。事实上，杜晓雯的外公正是个商人。外公是附近镇上有名的十二爷，外公家最早是个土财主，外公的爷爷好赌成性，一直输，到杜晓雯外公的爹就输的差不多了，到杜晓雯的外公，家里已经空了，不过好赌的毛病一直就遗传了下来，而且每次是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起来去赌场，一玩玩到晚上十二点，可也正是好赌，才让外公一家躲过了四十年代的那场批斗。

　　后来，解放了，外公倒腾着做小买卖，最早挑着两个扁担，扁担两边各一个筐子，里面是针线，小孩鞋子，还有各式各样塑料的小玩意。如今，外公已经80岁了，身体还很硬朗。至今，外公还是喜欢去赌，人们还称呼他十二爷，但是这语气里面更多的是对他的尊敬。他在镇子上有最大的店铺，还扶持女儿们有了各自有了各自的生意。

　　从杜晓雯记事起，杜晓雯和弟弟的衣服鞋子就是外公店铺的，包括上学的铅笔，本子，转笔刀什么的，而且是隔两三天就有新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东西全是得益于外公，包括家里的被褥，被罩。

　　白拿是不会白拿，但钱也只是象征性的给一点点，外公脸色不好看了，不是因为七个女儿一个个长大了，而是唯一的儿子娶了老婆，他要为儿子积攒更多，给儿子交差也给祖宗作一个交代。
　　父亲那时候一直在外地，他是个军人，受正统教育，鄙视生意人，看不起商人。每年回家探亲一次，临走时，总要叮嘱母亲，以后少回娘家几次。但是，杜晓雯和弟弟喜欢去外公家。百货店里什么都有，吃的、玩的、用的，看的杜晓雯眼花缭乱。

　　临走的时候，外婆总是准备许多女儿能用的上的东西，母亲推辞再三，还是会被外婆挡回去。
　　后来，父亲终于转业回了家，被安排在生产大队工作，成天不着家门，每次回家总是酒气冲天。刚开始，是由于工作需要，慢慢地他就上了瘾，回家越来越晚，由回家倒头就睡，发展到和母亲争执不休。

　　杜晓雯那时才七岁，不谙世事，放学回家的一天，大门里面锁着，杜晓雯摇着门闩，半天没人应声。一会，一个女人从门缝里闪出脑袋来，给杜晓雯一个如花的笑靥，杜晓雯那个如花的笑靥第一次像一个苍蝇掉进了饭碗里，闯进了杜晓雯梦魇。

　　幼小的杜晓雯胸腔里生腾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杜晓雯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又充满了好奇，告诉母亲的时候，家里终于爆发了一场战争。

　　杜晓雯第一次看见母亲，一向乐观开怀的母亲，撕破脸皮和父亲撕扯在一起，破口大骂。

　　过几天，两个人又和好了。大人之间的恩仇化解起来比小孩容易，那是杜晓雯第一次明白的道理。
　　凡事总有因果，父亲在升迁到区上工作的时候，扯出一件风流韵事来，关键时候还是母亲站了出来，证明了父亲是被人恶意栽赃陷害了。

　　谁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母亲就是能义正言辞，劈头盖脸将上门找茬的人一顿狂批。这是杜晓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来的。

　　男人的自私和女人的无私就是这样表达出来，而且清晰无比。中国传统的思想，让女人过于宽容男人，只能是让女人过于委屈女人，而这样的宽容慢慢成为了纵容，释放了太多男人，女人只能躲在无人的角落或者是母亲身边，慢慢释怀！

　　最早的经历印象往往最为深刻，杜晓雯不喜欢做生意，杜晓雯亦不喜欢男人。不喜欢生意人是因为父亲；不喜欢男人，也是因为父亲。一句话和一件事情，就那样无端的埋在杜晓雯的心里，让它不断生了根，发了芽。

　　晚上杜晓雯跟母亲睡在一个被窝里，聊着聊着说起了外婆，杜晓雯的母亲眼泪簌簌的往下掉，说外婆生病了，躺在病床上半年多，现在也没见什么好转。说着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了起来。

　　外婆是贤惠淑贞的女人，外公好赌成性，输光了家里最后的一点一盏银油灯时，外婆也没有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只是带着孩子们劳作在家里仅有的一亩三分田里，耕作的时候，等待收获，等收获完毕然后锄地，然后准备下一次耕种。

　　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的时候，外婆从地窖里刨出结婚的金耳环来，给了外公。从此，外婆耕作，外公做小生意，一年到头不着家，家里家外的事务全靠外婆一个人打理。

　　外婆生了七个女儿，一个儿子。杜晓雯的母亲是老三，老大和老二运气好一点，读了两年书。到母亲的时候，家里事情太多，聪明伶俐的母亲过早的长大，挑起了照顾弟弟妹妹的重担。幼小的她，早晨一大早起床，去地里割草回来做饭，照顾几个妹妹。外婆说，老五，老六，几乎是老三带大的，家里的事情男男是做得最多，做得也最好。

　　外公有了儿子以后，偏袒格外明显起来，女孩再怎么好也都是为别人生养的，外公狠心找附近村上一个最穷的一家人，将母亲嫁了过去。外婆哭了好久，擦干眼泪对杜晓雯的母亲说：苦命的三姑娘，这是自古以来的故事，孩子这就是命啊！

　　外公恶狠狠地：穷人家的孩子有志气，我不会看走眼。外婆说：嫁女儿不是卖东西，不好了，以后就不卖了，该卖别的东西，也不是赌博，你输了，下一次还出去，这次压大，下次你可以换小的。

　　家里有七个女儿，一个比一个长个漂亮，比下来杜晓雯的母亲是最逊色的一个，但是在外婆心中，这个小名叫“男男”的老三永远是做得最好，也最多的。可狠心的外公却将最疼爱的女儿嫁给附近一家最穷的人家，那家人男人早死了，一个可怜的寡妇带着四个孩子，其中最小的还是个残疾。

　　这个寡妇就是杜晓雯的奶奶，一个面容姣好的苦命女人。
　　半夜，外婆悄悄地叹息，偷偷的抹眼泪，在后来的日子里，外婆总是对杜晓雯的母亲也格外照顾，生活中用的被褥，床单、针线酱醋都想给自己的女儿。

　　即使后来杜晓雯出生，外婆对外孙心里也长出更多的牵绊来，中国的母亲是最无私的，不管多么细小的东西，只有有关儿女的细枝末节都被母亲守在心里，做了母亲的女人天生具备了神力，她们将儿女们的一切收在眼中，牢记着，并且想方设法的满足儿女。

　　一个家庭，哪怕穷的家徒四壁，只要有一个善良、节俭、乐观和整洁的女人在料理，这样的家庭仍是心灵的圣堂与快乐力量的源泉。

　　杜晓雯想，母亲和外婆就是这样的女人，她用自己的身体养育了自己的孩子，在伴随孩子一一个人从小到大的岁月里，她用自己的坚韧坚强影响孩子，母亲的一切，包括母亲的形象；母亲的做人原则；母亲的思想……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始终影响他们的孩子，这些孩子就是生活中的杜晓雯以及杜晓雯的弟弟妹妹哥哥姐姐们。

　　而做了父亲的男人们，比起当了母亲的女人们来，总是差了点，到底差距在哪里呢？
　　杜晓雯的泪吧嗒着，瘦小的母亲，肩膀上扛起了何止是自己。简直是整个家族，家徒四壁，缺胳膊少腿，简直没法形容的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