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尘埃》若水飘

72、先天后天

　　韩少阳父亲开追悼会的那天，郝强去找韩少阳，那时候，杜晓雯正在广州出差。

　　郝强从韩少阳家里回来后发现家里被人翻过，他直觉反应这事情跟白小西有关，于是第一时间打电话告诉了韩少阳。

　　“家里被人翻过了，少了什么东西没有？”韩少阳问。

　　“我检查过了，什么东西都没少，许多位置我做了明显的标记的地方显然被动过了。”郝强说，“白小西这女人太阴险了，杜晓雯单纯的跟一张白纸似的，指不定那天背了黑锅还不知道咋回事，现在东西都放在你那里，我就是想防着点，给自己留点后路，最近心里一直打鼓，也不知道咋的自从见了白小西之后，心里一直就有不安的情绪，老担心出什么事情。”

　　“那杜晓雯出差回来，家里被翻过了，你给她说不说？”韩少阳在电话里问。
　　“当然要说，白小西肯定会从杜晓雯那里打听各方面的消息，杜晓雯傻乎乎的，大嘴巴一张什么都会说，你要是对杜晓雯隐瞒了，不就是告诉敌人，你心里有鬼吗？到她知道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索性坦白了，什么事情也没了。”

　　郝强给杜晓雯打电话的时候，有意识的扩大的家里进小偷的事情，把韩少阳父亲病逝的消息提了提，没想到到杜晓雯这里，家里进贼的事情她完全没有意识，好像说得是别人的事情，她就当随口听人一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是把韩少阳父亲生病的消息当成了重大消息，一番善恶因果，现世报的论述喋喋了好一阵。

　　杜晓雯在林新娜面前喋喋不休，然后将韩少阳父亲病逝的消息转达给了林新娜，林新娜心头仿佛被蜜蜂蜇了一下，那分明不是疼痛，周身被一种异样的情绪包围着，心境忽然被放置了，像是荒坡中的一个瓶子，又有点空洞和荒凉。

　　她不由想起自己抱着阳阳，坐在韩少阳父亲面前的那一幕来。

　　原本打定了主意不让韩少阳父亲满意的，可是韩少阳大哥和妹妹三番五次打电话，甚至韩少阳大哥和妹妹亲自开车来接，答应只让父亲看一眼，要是不愿意见韩少阳，就偷偷的去，看一眼再把母子送回来。在得尝夙愿的路上，子女总算替韩少阳的父亲做了最后一次努力。
　　韩少阳父亲精神大好，他已无力抱抱孙子，可看着阳阳眉宇间像极了韩少阳，额头处还有祖父的大致轮廓，高兴得流出泪来。

　　林新娜发现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退休干部已经显得衰老虚弱，头发一大半都白了，先前红润的脸色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松弛的皮。而韩母也是，曾经保养的异常精致的看起来像是精美的瓷器，忽然之间岁月千年的风霜之后，斑驳颓败的不堪一击。

　　躺在床上的只是一个被病魔折磨得气息奄奄，白发苍苍的老人，先前有多少恩怨，此时此刻也都消失了大半，面对这样一个不近人情的长者，他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样。

　　林新娜心里竟不由的悲伤起来。她不由想起医院里那些躺着的老人，长期卧床，需要照料，可能很快我们的父辈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开始面对如何生，如何死的时候，看面临的问题大多来自于对过往既定化的定义，如果不是老人无法感同深受，如果我们真的开始变老，才从老人群体自身特性出发，我们会从逻辑上颠覆许多。

　　想到这，林新娜的心柔软了，生命归属，传承，以及情感割舍，所有的一切不是爱屋及乌，而是不忍。

　　她礼貌的询问了韩冰的近况与韩母的身体状况，却让□□龙心头丝丝盘踞的哀伤升腾起来。
　　□□龙看着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媳妇抱着压根就是个错误结果的孩子坐在客厅里，心就像放在炽热的沙漠里被骄阳烘烤的同时，还要感受周围燥热气息包围交织下的热潮翻腾。

　　这个一辈子要求别人，指点别人的老干部，到头来竟然收获了今生最大的失败成果。

　　大儿子韩少霖痴迷绘画，结婚了不好好过日子，离婚了也不再考虑个人的婚事；小儿子韩少阳搞大了女人的肚子；女儿韩冰在去北京出差的当儿迅速的搭上一个有钱的富商，坚定坚决抛夫弃女。一辈子教育别人孩子的妻子，此时此刻正被不争气的儿女气得犯了高血压躺在医院里。家人都瞒着韩父亲，他不知道自己其实得的是癌症。

　　想起这些，在看看眼前这一幕，□□龙有点心酸，但随即还是迅速的坐直了身子，端起了平日坐在办公室里的领导架子。
　　在干净整洁的病房里，韩父俨然还是平日里那副领导做派，像是上司关心下级的那种语气，问林新娜的生活与今后的打算。

　　官场上的人圆滑世故、擅于玩心计使手段，这些都是林新娜在电视上见过的，只是没想到自己却与这样的人扯上了一些关联。
　　林新娜知道面对虚伪的人，只有表现的更真实，才能显示出差距。于是轻言道：“孩子终究是你们韩家的，不管你们承认不承认，我现在只想告诉你们这是一个事实，另外这个孩子已经出生了，或许今后与你们韩家没有一点关系，你们老韩家也不会想起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你们一丝半点生命延续的血脉，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了。从今以后，今生今世都不会有，这是我的孩子，我的，他属于我。”

　　“不管怎么样，阳阳身上流淌的是韩家的血液，今生你换不了血，身上的DNA有一半是人家韩少阳的，孩子迟早还是韩家的。”林新娜想起杜晓雯的话来，突然有点难过。

　　什么是进化，什么是退化，什么是有为，什么是无谓，寂寞怎么样，思索又如何。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真正有血性的灵魂应该是彼此相互依靠，相互扶持对方的。可是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是相互真心扶持的呢？遇到事情不是先从自己的立场出发考虑吗？

　　晚上杜晓雯来找林新娜，两个人吃过饭继续聊了韩家父子。

　　杜晓雯拨开橘子，一边吃一边说：“早知当初，何必现在？出来混迟早要还的，现在韩家父子这样，不是你林新娜造成的，只是他们家族的问题。韩少霖醉心艺术，这本身无可厚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可韩父非要把人家从周庄的创作思维中拉回现实，明明人家喜欢江南水乡的女子，非要给他安排个战友的女儿，结婚了以后的两个人压根说不到一处，不离婚也是对彼此折磨，我倒是觉得韩少阳哥哥选择没错。”

　　林新娜看着杜晓雯边吃边说的样子，特别好笑，杜晓雯就是这样，每次说起别人的事情来，就跟是自己的事情一样，一番大小道理都带着自己的评述。

　　“那你觉得韩少阳的错误在哪里呢？”林新娜不由想听听杜晓雯对韩少阳的评述。

　　“你咋又提韩少阳了，不是说不提这个人了吗？”杜晓雯放下手里的橘子，拿起一个苹果来，对着苹果发呆。每次一说韩少阳杜晓雯就想吞下一个完整的苹果解解气。

　　“韩少阳吧，从小被他妈妈宠坏了，打扮得干干净净出去给人炫耀，加上有几分美色，习惯了被人抛洒花蜜，这么长大的孩子天生有一分沾沾自喜，三分恃宠而骄，八分随心所欲，所以活成悲剧性的人生，有先天的优势，伴随后天的劣根性，不一而足。”

　　林新娜听着，不由想对杜晓雯竖起大拇指。那你再说说韩冰，林新娜被杜晓雯的评头论足引起了兴趣。

　　“韩冰这个女孩，不好评述，估计是物欲世界，利欲熏心。不知道韩冰怎么想的，女人的思维线条多变且没有规律可循。”
　　林新娜说：“你说会不会是真爱？”

　　杜晓雯笑：“真爱就要牺牲人家的家庭，毁灭另一个女人的幸福，这样的真爱不如说是谋杀呢？如果真要爱上一个人放弃欲望，盼着爱人好，非要走在一起，说是不顾俗世，不如说是自顾自的自私，不过是各自给自己找个借口心安罢了。再说这世上的感情，那个不是糟糠之妻下了台，从来只顾新人笑，不管旧人草棚苦。”

　　林新娜叹口气：“看看八零后，真是一个尴尬的人群，奶奶们是正统思维，男人为尊，妈妈们是夹缝思维，儿子为大，在新旧交替里，明明男人们花花肠子，非要端着一副正气浩然，到最后发觉都是冠冕堂皇的自欺，不过是愚弄世人罢了。”

　　两个人笑作一团，说起了小时候看得琼瑶小说，嫌贫爱富，为爱不管不顾。说着说着，阳阳醒来了，两个人抱着孩子，闹腾了一番，等到晚上十点，两个人还在聊着，杜晓雯霸占着林新娜，把铁鑫赶到了外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