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缺的尘埃》若水飘

58、现代战场

　　挂断电话，杜晓雯看见被胡大成修改的乱七八糟的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原本一个多重复句，被修改的支离破碎，前言不搭后语，逻辑错了，原本对应的关系也扯乱了。
　　同样都是学中文的，胡大成这语文绝对不是体育老师教的。体育老师教的也就罢了 ，关键是他这性格怎么也有点像体育老师。

　　杜晓雯耷拉个脑袋，人家是体育老师教的还做了自己的领导，自己倒是优秀教师带出来的学生，怎么也混成这副德行。

　　杜晓雯拿起桌上的稿子来对王娟说：“娟，稿子是你从他办公室拿出来的？”
　　王娟点点头，“刚进去的时候，顺手让我带给你，让你再修改一下。”
　　“这年头都是市场部指挥大脑，大脑服从屁股，屁股负责发神经。”杜晓雯摇头晃脑的说着笑着，最后将稿子放在桌上，“今天不改了，晚上回去改，神经病的磁场太强，我大脑缺氧。”
　　同事王娟道：“晓雯，最近发现你气色好多了。”

　　同事祝杰打趣道：“自从得了神经病，整个人神清气爽，腰不疼了，腿脚也灵便多了，还多亏了这神经病。”
　　杜晓雯听完哈哈大笑。几个被胡大成虐待的人，成天期期艾艾，苦中作乐，也真是现代办公室的一大特质。这年头，要么是遇不到慧眼识才的上司，要么是遇到成天挖坑的同事。办公室永远是生活的另一处战场。想想胡大成，再看看周围的人，杜晓雯忽然觉得生而为人着实不易，于是说：“自从得了神经病，整个人神清气爽，这句话原来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从此以后我杜晓雯就重生了。”

　　说笑了一阵，杜晓雯轻松了许多，把主任改过的稿子认认真真改了一遍。刚想发过去，忽然又害怕领导做派上瘾的某些人找茬，就仔细对着字眼看了一遍，连标点符号也没放过。

　　杜晓雯在心里想：人都有一个怪毛病，非要别人指出来，数落了之后才会意识到，之后才会长点记性。杜晓雯啊，你就是一个小贱人，卑贱，低贱，非要被人指着鼻子骂了之后才会记住的贱人。

　　在心里骂了几遍之后，把稿子发了过去，果然顺利发稿。
　　“不对自己狠一点，别人就会更狠的对待自己。”真是职场至理名言，也是生活准则。小时候对自己太好，就受不了小朋友的气；长大了对自己太好，自然也不受人待见。一个人要想获得别人的小范围的认可，首先要对自己狠点。

　　有了关于自个狠劲的打压，杜晓雯的稿子写得顺风顺水，心态放松了，气色好了，心情也格外的敞亮。杜晓雯经常有意无意打趣：“自从得了精神病整个人精神多了。”
　　转眼间，中秋节又要来了。年年月圆人不圆，杜晓雯在叹息着。

　　王娟说：“是啊，要是你肚子里有个孩子，一切都圆了。郝强死心塌地的，这年头这样的男人也委实难得。”
　　正说着话，王娟电话响了。
　　王娟接完电话回来，凑到杜晓雯跟前低声说：“我婆婆回来了，我老公出差在外地，我这会要去接我婆婆，怎么办？”
　　杜晓雯说：“你偷偷的溜出去一小会，过一会主任不问你，万事大吉；要是问了，我帮你打圆场。”

　　王娟一脸担忧，说：“胡大成这个人太难说话，再说去火车站接到人，再回家，然后从家里折回单位，来回要折腾两三个小时，算了硬着头皮去请假吧。”
　　从王娟进办公室找胡大成，到从办公室出来，杜晓雯掐着时间，用了二十八分钟五十六秒。
　　出来后，王娟耷拉着脑袋。

　　杜晓雯问：“咋样，是不是不给请，到底请到了没有？”
　　变态主任惯用的招式就是请假做什么要去哪里，请多久，几时回来。想好了圆满的理由也会被他脑袋里临时安插的变态思维给搅和的跟着他随机应变。王娟来了一个现场模拟。
　　自从这个主任来，现场模拟成了同事之间相互逗笑的必修课。

　　“请假，请多久？”
　　“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能再少点吗。”
　　“两个小时，够不？”
　　“火车站人多，路上堵。恐怕来不及。”

　　“你在坚持一下就下班了，是吧。”
　　“现在是下午一点半，离下班还早呢。”
　　“但是，你下午的活比较多啊，这手里的事情还没做完呢，你要是出去，这活让谁干啊？”
　　“我出去一趟接到人，赶快就回来，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不行的话，你让你婆婆直接打车回家，现在打车也方便，她年龄也不大，应该可以搞定。”
　　“但是，我婆婆没有我房门的钥匙，而且她第一次来我这，对我这压根也不熟悉。”
　　“哦，是这样啊。那你快去快回，到了火车站把钥匙给你婆婆后，立马打车过来。”
　　“主任？我婆婆不认识家门啊！”

　　“哦，这样也不行，你说了，说过了，你婆婆不认识你家门。”
　　“这样吧，你现在准备东西去接你婆婆，接到后把老人家送回家。然后安顿好以后，晚上回来加个班。这样好吧？”

　　杜晓雯听完，在椅子上做了个吐血而亡的姿势，目送王娟收拾包包离开办公室。
　　出门前胡大成对着王娟喊：“早点回来，十万火急啊！”

　　第二天，一大清早上班。杜晓雯看见王娟哈欠连连。
　　说：“昨晚加班到几点？”
　　王娟伸个懒腰：“十一点多，回去以后我还洗了一大堆衣服。好累，想请假休息。”
　　杜晓雯说：“主任让你加班做的十万火急的事情，忙完了吗？”

　　王娟无奈的摇摇头，说：“昨晚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加班，人家早走了，等我做完了打电话给人家，他说，这期的先不上了，下午忘记告诉我了。”
　　杜晓雯在一旁笑。王娟接着说：“早不上，你都打电话告诉我，害的我来来回回跑。我那个气啊！你都不知道，昨天我把婆婆接回家，一路堵车，回家做饭，洗涮完毕之后连大气都没敢喘，心里就想着胡主任那个十万火急的事情呢。回到办公室，我也是片刻不得休息，设计了好几套方案。回家的时候又打车，浪费我钱也不说给我报销。我真是倒霉，遇到这样的领导！结果我发过去，说这期稿，先不上了。”

　　祝杰说：“真是三生有幸，遇到这样的领导。”
　　“是三生孽缘吧，怎么世界上有这样的人。”王娟哀叹，哭丧着脸。
　　杜晓雯在一旁应和道：“一直以来号称光明磊落的我，看来上辈子还是做了孽，要不然也不会跟你一起遇到这样的领导，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阿弥陀佛。”
　　周六的下午，杜晓雯去主任办公室给胡大成交下个月的企划案，一并带上了一张请假条。
　　“企划案写的不错，杜晓雯我看好你哦！”主任喜笑颜开。

　　杜晓雯心想：替人完成工作而已——一份给别人做嫁衣裳的活计。甘心情愿看别人夺取自己劳动果实的心情不过如此！他所榨取的只是大脑定期分泌的一些过剩产物，新鲜的东西源源不断的归属，仍然在自己那里。想着想着，杜晓雯心情轻松了许多。

　　当看到杜晓雯的假条时，胡大成脸上的喜悦立马被一种上当受骗的愤怒代替。
　　“杜晓雯，你不要以为那一份企划案就可以当做你随意请假的资本，你看看我们部门就你请假最多，经常无故请假，有时候迟到还请假。”

　　杜晓雯在心底里告诫自己忍耐忍耐，但是一听到经常无故有时候之类的词语最终忍不住了。
　　“主任，你也是学中文的，请你注意用词，什么叫经常、无故、最多、有时候、还，我记得我从去年到现在迟到一次请过假，生病请过假，之后好像在没怎么请假。准确的说是去年就请过两次假。”

　　“搞清楚，你是来工作的，而且老板给你钱就是让你来工作，不是给你动辄请假的。你看看我，上班到现在请过假没有。”
　　“我是人，不是机器，再说机器也会有损耗需要定期修理。你是神仙，我哪敢跟你比。你说走就能走，我们可不行，我也连着好几周没有休息了。”杜晓雯有点不依不饶。
　　“你没有休息的时间哪有我的多，我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主任提高了嗓门。

　　“是啊，你拿的工资加起来也比我们所有人多，你可以任意安排自己的时间，想出去就出去了，把一堆活派给我们，我们提前给你干好活，你连手下请个假都不许，有你这样的吗？”
　　“让你来上班，是给你发工资的，发了工资你就必须呆在办公室。”

　　“我请假就没工资可发，奖金也会扣，别说这没用的。”说完了这句话，杜晓雯大摇大摆的走了。
　　坐在电脑前，杜晓雯看见办公群号里，王娟发过来的大拇指，祝杰的“女中豪杰”四个字却让杜晓雯心里七上八下：毕竟他是领导，跟上司过不去，不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杜晓雯后悔了一阵，随即坐定，开始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