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不是傻白甜》汪台了

3、出山（三）

　　“这……好宽泛啊，要我怎么回答……不过，真要说的话，也不后悔吧，毕竟当初做决定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以后的事啊……”肖语几乎无意识地呢喃，她的手不自觉地揽住胡黎南的脖颈，防止自己掉下去，“就好像……蒙田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我很喜欢的那句……我向来就不后悔过去，不惧怕将来……”
　　她活得明白。
　　人就只有一辈子，也有闹脾气的时候，也有沮丧失意的时候，也有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她这一辈子，总归是短短几十年，不肯就这么庸庸碌碌地混完一生，所以尽管是从小城市出身的，也咬着牙拼命读书，进了名校，想改变自己的生活，接受失败，从新站起，并预见自己中将会走出低谷。尽管工作了一两年没有什么积蓄，还是攒着钱到处旅游饱览风光，在她有生之年，还有那么多事等着她去完成。
　　她还在读初中高中的时候，喜欢写小说画漫画，喜欢追剧，但妈妈总以耽误学习为由拒绝她的各种爱好，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等你上大学了随便看随便写，妈不管你。”
　　但等她真的上了大学，看到周围优秀的人那么优秀，荒废浑噩的人那么浑噩，才发现原来没有学校条条框框管束的大学，连约束自己不放松都很难做到。小说写了没有激起多大水花，现在早就不是当初那个随便写写就坐等收钱的时代了；漫画也很少画了，艺设学院随便一个学生比她画的更好；还有以前很喜欢的神话玄幻电视剧，画质都早已成了渣渣。
　　原来人生没有那个时期是可以随便的，机遇这东西，当时抓不住，过后就再也找不到。
　　都说女孩子出门在外不安全，但为着古巴瑰丽的风景，她还是毅然出行。再怎么说，也不能因为害怕危险就一辈子闭门不出，把自己缩在壳里。
　　所以，面对胡黎南，她也顺势随缘，相谈甚欢，他乡遇故知，一起相游一夜，挺好。
　　立足当下嘛。
　　胡黎南心里好似揪了一下。
　　宛如一片羽毛落在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痒痒的，麻麻的。
　　忽而一阵风起，他感觉背上一凉，重量瞬间消失，又有什么东西很快滑落。
　　他的脚步停住了，整个人静止不动，在微凉的夜风中，沉默的好像一座雕塑。
　　良久，他才缓慢地蹲下，捡起自己掉在地上的格子衬衫。
　　翌日，胡黎南揽着一个金发女郎的肩膀，嘻嘻哈哈地调情，他生得一副好相貌，口才又佳，哄得那船王的女儿娇笑连连，一口气给他刷了几十万的卡，又开着自家的游艇出海。
　　傍晚，他们开着快艇归来，卡琳娜的花色比基尼湿了大半，但她不在意自己春光是不是外泄，眼神直勾勾盯着胡黎南裸露的胸膛，手指指着他的腰腹，稍厚而性感的嘴唇微微嘟起，眼神充满了挑逗的意味：“南，跟我一起度过即将到来的夜晚，我向你保证，你会终生难忘的。”
　　胡黎南挑起眼尾，绚烂的夕阳霞光好似为他添了一抹绯红色的眼影，勾魂夺魄，他轻哼一声，笑声溢出，率先走上岸去。
　　卡琳娜也不生气，追着他上了台阶。忽然，胡黎南停下脚步向高处望去，她觉得奇怪：“南，你看什么呢？”
　　胡黎南顿了下，扭头向她伸出手：“只是在想现在几点了，去舞会还来不来得及。”
　　卡琳娜收回目光，紧紧握住他的大掌，自信道：“来得及。”
　　她注意到胡黎南光裸的手腕，突然想到：“南，我要送你一块表，百达翡丽的星空，绚丽的就如同你的眼眸，你喜欢吗？”
　　面对她不加掩饰的讨好与赞美，胡黎南有些漫不经心：“先去看了再说吧。”
　　卡琳娜喜滋滋道：“好。”
　　她还有些好奇，南究竟在看什么，刚才那一瞬间，她只看到了高墙上一角红色的裙摆。等上去之后，那个地方的人已经不见了。
　　卡琳娜没有过多纠结，索性作罢。
　　胡黎南最近心情不好。
　　很快厌倦了那个胸大无脑的金发女人，他身边的伴侣一个又一个的换，但心情并没有因此有所改善。
　　因为他总能遇到肖语。
　　途径落日，红裙微荡，细带凉鞋摇摇欲坠，一连几日都是如此。
　　好像他陷入了名为肖语的轮回，每一日都重复着和肖语初见的情景，日落、露台、舞厅、酒吧……这些地方都有肖语，就好像去年十一的场景周而复始的循环。
　　但周围的人不以为意，肖语本身也并不知情，她好像只有一天的记忆，第二天太阳的时候，又忘得干干净净。
　　有时候胡黎南刻意不去那些地方，自然也就碰不到肖语，但小镇就这么大，他带着别的女人去游玩，那些经典的景区总会碰到。
　　墙头坐着的肖语。
　　小口啜吸冰可乐的肖语。
　　舞厅里裙摆绽放成红玫瑰的肖语。
　　流光溢彩中笑眼弯如月牙的肖语。
　　……
　　“不救她吗？”

　　等胡黎南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街边拐角，目不转睛地看着酒馆的那一抹红色。
　　不知何时，他身边站了一个身穿中世纪礼服的男人，蓝眼珠，鹰钩鼻，中长的发卷卷堆在肩头，好似洁白的雪。
　　“地缚灵？”对于突如其来出现的男人，奇怪的装束，胡黎南没有丝毫惊讶，一眼看穿他的身份，“有何贵干？”
　　几百年前死了的当地人，生前应该挺受人尊敬，混的风生水起，这才有了死后强大的魂魄与灵力，只是不知这能力来源是否正当，否则也不会被困在伯爵山下隐隐不得出。
　　“我叫墨朗，”男人浅笑，“我替那个女孩感到不值而已。”
　　胡黎南轻哼一声，都是活了上百年的灵精，见识不知凡几，怎会突然单纯良善，“有话就说，别磨磨唧唧的。”
　　墨朗悠悠道：“你不是早已看出来了吗，那个女孩，已经死了。”
　　这句看似轻松语调的话却好像打开了什么禁制，空气突然变得凝滞，一股子杀意悄然荡漾开来。
　　“你不必起杀机，我没有恶意，”墨朗从容不迫，“去年今日，你借了她的钱却没有还，导致第二天她没有足够的钱订机票，所以退而求其次坐了火车，路上……遭遇了雪崩。”
　　胡黎南想起来了，去年十月，伯爵山的雪格外厚重，在长长的汽笛声中，有一列客车被铺天盖地的风雪覆盖，全员葬生，无一生还。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去投胎，反而一直在这里兜兜转转，”墨朗好像惋惜般的叹了口气，“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呢。”
　　“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在这里是你的手笔，”胡黎南脸上一贯的漫不经意的浅笑消失了，他的声音渐渐沉下来，“你想干什么？”
　　寻常魂灵在人亡之地停留至多不过七七四十九天，但肖语却已经徘徊了快一年。
　　没有几百年的修为，办不到这事。
　　伯爵山方圆一千里都是胡黎南的地盘，就算有什么阴鬼冤魂，有胡黎南坐镇，也不会纵容他们瞎闹腾，期限到了该投胎投胎，该滚蛋滚蛋，不服就打到它魂飞魄散。——废话，不然这里天天闹鬼把游客全吓跑了他的逍遥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顺便一提至今胡黎南都没有遇到过敌手。
　　没有遇到并不意味着没有，他知道除了他还有一位大能，但因为此人从不露面不生事安分得很，从不露面，胡黎南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没有管这位地缚灵仁兄，不知道其姓甚名谁。
　　总之没有自己厉害，他犯不着苦恼。
　　直到今晚，他知道了。
　　百年前的伯爵贵族，如今的地缚灵，墨朗。
　　一山二虎几百年，胡黎南会的法术，他也会。
　　所以当那晚他背上的肖语消失之后，本就生疑的胡黎南基本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肖语肉身已死，唯留魂灵懵懵懂懂，不谙生死事，徘徊人世间。
　　夜里十二点，新旧交替的时候，肖语的灵魂就会消失，第二天太阳升起之时，再重新出现。
　　不是胡黎南做的，只能是墨朗的手笔。
　　“我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在这里待得太久了，我想离开，凭一己之力很难做到，只能找你帮忙。”墨朗言笑晏晏，“你不是很喜欢那姑娘吗？不然，怎么会允许她在这里一而再再而三的停留，还费尽苦心为她开轮回之境？”
　　胡黎南没有回答，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固定的方向——不远处的红衣女子喝得有些微醺，她的眸光却格外明亮，似一泓秋水，直直望进人的心里。
　　跟之前一模一样。
　　好像有一双小手轻轻捏住了自己的心脏，胡黎南的胸中既苦且涩，胀得他发疼，喉头哽咽，发不出声。
　　快活了百年，他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原身。
　　时狐。
　　操纵时间的狐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