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视角》那点事儿

1、第 1 章

　　烟雾弥漫中，一个身影越来越清晰。
　　他是不死的神话。
　　他步步逼近，身后是刚刚解决掉的一众敌人的尸首。纵然衣衫凌乱，满身触目惊心的血痕，他依旧一脸云淡风轻。
　　他缓缓举起枪，嘴角一抹狡黠的笑容。“Hey，let's get the game started.”

　　只一眼，我就爱上了他。
　　（1）
　　“好，卡。”
　　我是导演洛尘。
　　刚刚是居风扬在我导演的新片《夜行》中的一幕。他果然表现的很完美，他就是那个杀手夜刑，身手敏捷，任性不羁，他就是为夜刑而生，正如我为拍戏而生。
　　媒体对我的评价是：“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年轻导演”。圈内人士对我大加赞赏“某某第二，某某某接班人”。甚至八卦杂志的“美女最倾心的英俊多金公子”排行榜上，我也位居前三。
　　面对这一切评论，我只是一笑。我并不会所谓的导演，甚至当年的学习也不过半吊子的混混。我只是懂得如何把脑海中的画面通过镜头完美的表现给众人。那种美，我不敢独占。五年前，我的处女作《生》让我一举成名。也许这一切的名誉光环看似来得太过突然，但我是当之无愧的。为了一滴水珠下落的瞬间我重拍了几百次，我的心血与才华换来了应得的关注与赞扬，上天给了我这种优势，我将它发挥的淋漓尽致。
　　我不信所谓经验，永远不会去翻那些“专业书籍”。于是有人说我自负，我只是相信自己的感觉，没人比我更能感受那圆圆镜头后绝伦的美，它们被一众庸俗脂粉蒙蔽住了，我不过负责把它们拣出来，掸净灰尘，把它们最纯的一面展示出来而已。这看似简单，真正能作到的人却很少。他们要么过于急功近利，只拍出虚有其表的东西；要么被世俗的眼光左右，拍出的东西雕琢的痕迹太过明显，最后弄巧成拙。我并不急于求成，只是一直在等，漫不经心中寻找着下一个美，真正的美。我的作品不多，却各个都很成功。甚至有人这么评价：洛尘的作品定格在哪一秒都是个艺术。这当然很夸张，我并不反感，谁不多少虚荣些呢？无非是多了另一个头衔“最难以捉摸的天才“。
　　天才么？我不清楚自己是否能担当这个称号，我只是任性的做我想做的。也许哪天，我的东西也会染上庸俗的气息，那么等到那天到来了，我会毫不犹豫的退出这个圈子。我不能亵渎那个镜头里的神圣世界。
　　上个月，一个并不知名的作者找到我。我正好有空，就和他约了见面。我并不只找知名的作者或作品，但凡人成名了，作品就难免商业化，所以有的作者之后的作品永远难以超越自己的成名作，而新人大多是为了爱好和梦想而去写作，这样的作品才够真，够纯。可能的话，我总想给新人机会的，至于他们之后是否能把持住自己的心，和我无关。
　　那个作者是个长相平凡的中年人，简单的衣着，黑框眼镜。打完招呼后，他拘谨的坐下，要了杯咖啡。
　　“洛先生，想不到你真的会来见我。”
　　“呵呵，真不抱希望的话，你就不会找我了。”我上部电影刚刚捧红了一个新人作家。“写的东西带了？”
　　“嗯。”咽了口吐沫，他小心递过一个档案袋，很沉。
　　“好，我会看的。”

　　回到家，洗过澡后，我躺在床上，开始看他的小说。

　　男主角是个杀手，叫夜刑,有着让男女为之倾倒的魅惑面容。他小时候被一个很早退役的年轻杀手从孤儿院收养，杀手成了他的养父和师傅。夜刑自闭而张扬，对完美偏执到近乎变态，每次作案现场都华丽到惊艳。他爱上了自己的养父，却又对他有着莫名的恨意。出师前最后一晚，他强占了养父，然后杀了他，一枪毙命。夜刑取出养父的心脏，烧成灰，装在一个小瓶子里挂在脖子上，再没取下。埋葬了养父的尸体后，他在胸前与养父中枪的同样位置纹了一朵血红的玫瑰，他觉得那样才是永远的拥有，他不想看到养父老去，也不想有什么留恋。
　　从此他再没爱过人。不停的接生意杀人，夜晚与不同的男女做 爱，一旦对方表现出爱慕之情，他的回答只是一颗子弹。别人的爱，他觉得恶心。
　　他的目标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Hey，let`s get the game started."
　　不过还有一句：“Wow,game finishes.”只是他们再没机会听到。
　　最后，夜刑自杀了，为了他最求一生的疯狂的完美。
　　不错的故事，文笔也老练，可惜不为人知。好吧，我帮你成名。

　　吸引我的，不只是主角怪诞矛盾的性格，还有那杀戮的美，我贪婪的想象着那浸着鲜血的场景会有多美，迫不及待的想把它们展现出来。
　　只是我缺少一个合适的演员。
　　我不想找一个专业的演员。他们已经接触过别的角色。我需要一个只为这个角色而存在的人。苛刻的要求让我白忙了一个星期。
　　真这么难么？
　　我向上衣口袋摸去，没烟了。停下车，我走进一家超市。结完帐，我站在门口，抽出一支烟，点上，看着徐徐烟雾后车水马龙的街道和对面建筑在黑夜中炫目的灯光，我有点茫然。
　　没有任何征兆的，我的心脏突然收紧，血液流动加速，每个细胞都无比的兴奋。
　　对面的商场仍在营业，大楼外部强光的环绕下，是一张巨幅海报，某著名香水品牌的新款男士香水“No.King&killer”的宣传。
　　完全冷色调的颓废背景下，一个男子倚坐在一张华丽的王座上，他赤 裸着上身，下身一条破旧的紧身仔裤，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漫不经心的握着一个匕首型的精致玻璃瓶，左腿屈膝撑在座位上，右腿随意搭在地上。除了胸前一个古老的粗链十字架，他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因为他不需要。劲瘦的身材和解开的仔裤拉链有着致命的性感。他赤足踩着地上的一滩血迹，姿态有着让人挪不开视线的放肆与霸气。过颈的微乱短发贴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汗液和血痕凌乱的遍布全身，有种残虐的美。他看上去有些疲惫，没有弧度的嘴角显得冷漠自我，格外犀利的眼神有着俯视众生的王者威严和一丝嘲讽。他无声的宣告着:我就是这堕落而无限诱惑世间的帝王。

　　他就这样嚣张的出现在我面前。
　　车流依旧在继续，灯光依旧闪烁。我的视线穿过繁忙的公路定格在他身上，无法离开。一切都远了，模糊了，只剩下他，明明是静止的画面，他不屑而狂放的表情却是那么鲜活。他只是这么恣意的看着一切，又好像什么也没放在眼里。
　　找回自己的呼吸之后，我微颤着双手拨通了助手的电话，“小王，帮我查一下……”

　　就是他，他就是我要找的夜刑！
　　飞驰在公路上，我兴奋的心情难以平静下来，十指紧握后再松开，几乎要捏碎方向盘。
　　我需要发泄一下难以自制的激动。
　　“Lover’s eyesight”是我常去的酒吧，大概是因为高昂的消费，这里环境不杂，让我觉得比较舒服。
　　吧台服务生默契的给我调了一杯我常点的酒，“心情不错？”
　　“呵，是。”
　　连台上钢琴师的演奏听起来都似天籁，“帮我送他束玫瑰，”我招来服务生，“记在我账上。”
　　“哦？很清秀的少年啊，看上了？”他打趣。
　　“你小子！”我笑捶了他一下，起身去洗手间。
　　推门的瞬间，我用余光看到了捧着玫瑰的钢琴师，他慌张的站了起来。害羞的孩子啊，我轻笑，不会被误会了吧。
　　水流哗哗的冲着手，我好奇的想着，海报上的男子，应该是什么身份呢？模特？
　　一只手拧上了水龙头。
　　怎么，节约用水的好市民？我转头看去。
　　太……巧了！
　　海报上的那个男子就站在身边，他穿着时装衬衣和休闲仔裤，头发没怎么打理，此刻脸上讽刺的意味比海报上更浓。他犀利的眸子直要看穿我的脸。
　　怎么回事？
　　“看着不像啊，”他突然狠狠钳住我的下巴，“喜欢男人？这你自便，但是别打我朋友的主意，嗯？”
　　我马上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我撰着他的手腕反向一拧，他皱了下眉，定力不错，一般人早疼的大叫了。“你误会了，我不喜欢男人，只是欣赏你的朋友而已。”
　　我的手机响了。
　　“抱歉……喂，我是洛尘。”
　　“啊，BOSS……”
　　是小王。他的大嗓门在洗手间里更加清晰。我想阻止他，来不及了。
　　“我查到了，那个人叫居风扬，新晋的超人气摇滚歌手，BOSS你只听古典轻音乐，难怪不知道，他个性程度和你有得一拼，就是私生活不太检点，他……”
　　我赶紧挂了电话，关机。
　　“我该知道么？”居风扬的语气明显是威胁。
　　我尴尬的笑笑，“说来话不长，要听么？”

　　“不可能。”很干脆的拒绝。
　　该死，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我还是被狠狠呛了一下。
　　“为什么？”原因其实不重要，我只是借此表现不甘。
　　“没兴趣。而且，我在镜头前不自在……鹦鹉一样说着台词？做作的要死！”
　　“原来你怕上镜。”
　　“小朋友，激将法对我没用。”他眯起眼睛吐出烟圈。
　　“我不过推测一下。我同样讨厌死的剧本对白，我只为你提供舞台，别跑题，干什么都行。”
　　“洛导演，也许你真的拍过几部不——错的电影，这不代表你就了不起，世界不是围着你转，你以为你有了点名气，随便一挥手就有排成队的演员等着您临幸？就像我，演唱会上有时歌迷会疯狂的晕过去，那又怎么样？能名垂千古么？能载入史册么?不过是些喜欢你的人，或者只是借此宣扬自己品味的人把你捧起来罢了，然后呢？总有一天，你会拍不出电影，我会写不出歌，啪!肥皂泡破了！你摔个狼狈，也许终生残废，谁理你呢？他们正忙着吹出下一个肥皂泡，来关住下一个倒霉的‘神’，神是什么？屁！比宠物还不如，时刻保持种高姿态，哪怕别人在心理讥讽你是立牌坊的婊 子，还他妈装自己能普度众生！”
　　我都佩服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了。
　　“居先生。我不想借此推测你或者你身边的什么人有过什么悲惨的经历。泛滥的同情心我自己都不稀罕，不相干的人事与我无关。我名气是有那么一点，但还知道自己的斤两，你虽然没看过我的作品，但你至少听过，我很荣幸，因为你从不染指，额，电影这个圈子，实属不易。而我，原谅我对音乐的挑食，不幸没听——说过您的音乐，我十分惭愧……我们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了。我做什么不过是按自己的喜好来，至于扬名与否，能怎么样？哪怕几百年后被吹得天花乱坠，我人化成灰了，有用么？我喜欢电影，或者说喜欢那种美，我拍了出来，只和喜欢它的人分享，既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也是种人生意义的肯定，挺好。至于那些随流的人，他们愿意浪费自己的人生去追求自己并不喜欢的东西，还乐此不疲，他们乐意，我也乐意不去理会。普度众生？狗血恶俗的可以。我还拯救世界呢，谁来度我啊？扯淡！”
　　居风扬原来懒散靠着的身子直了直。
　　我继续说下去，“江郎才尽确实很不幸，但绝不会是我。如果哪天我不拍电影了，那只能是因为我对电影失去了兴趣，而不是我没得拍了。”怕亵渎之类的话我没敢说，因为我那不合作的虚荣心。
　　我摆出一副“对你可能‘江郎才尽’表示深切同情”的神态。
　　“导演的台词很顺口么。那么你了解我么？你，只靠一张海报，凭什么觉得我应该演那个角色？”他近乎无理的看着我，眼里满是挑衅。
　　我确实决定的很仓促，难道说凭直觉？会被笑死的。“有那张海报就足够了。你也许觉得那是摄影师要求你做得样子，但是你的眼神，表情，气势是装不出来的。你的身体里，有个疯狂的家伙，在这里，”我大胆的用手覆上他的眼睛，他愣了一下，没有躲开。“我想见见他。见见活生生的夜刑。”
　　居风扬埋头笑了，声音很轻，但抖动的很厉害。
　　我看着他。
　　“小朋友，你还真是有趣的浪漫。”他抬起头，嘴角是控制不住的笑意，这样的表情让我很是意外，他也可以毫无遮拦的笑，不是讽刺，不是不屑。“可是，你找人调查我，不太好吧？”
　　“那你先去告百度，谷歌吧，你的资料遍地都是，这算侵权？”我狡猾的笑，“而且，你之前也对我做了人身攻击，或者说，诽谤？”
　　“噗……”他再次笑倒。“小朋友，把小说拿来，不过，我可不保证演出来的是夜刑。”
　　“没关系，我认了，希望你也不后悔。合作愉快。”我伸出手。
　　他无声的握住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