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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陈焕其实在枫黎惊醒的那一瞬就醒了,这么多年来,他时常被梦魇扼住,精神也算不得太好,所以觉轻得很。

      被刻意压得很低的抽泣声断断续续的传来,陈焕一直有些复杂的心情竟然莫名的轻松了几许。

      是个女子碰到今天的情况,不提在贵妃面前受到的惊吓,也不提后来在牢狱中那血腥的上刑过程,就是单单一大清早发现自己和一个太监互换了身体,就足够让人哭哭啼啼上半天了。

      而这个小宫女却很反常,至少在他看来是有些反常的。

      在陈焕的角度看来,枫黎一整天,只有对于权贵、对于死亡的恐惧,却没有一丝一毫难过的、悲伤的、怨天尤人的情绪,这实在不是一个普通人会有的心态。

      该说她是有胆识,还是说她麻木呢?

      或许是两者都有一点吧,胆识是天生自带而对她来说无用的,麻木则是后天的苦难积压在一起造成的。

      最困苦的日子都已经经历了,那还会担忧什么呢?

      那就只剩下对于死亡的恐惧了。

      而在这夜深人静中,能听到枫黎的哭声,倒是说明她还是知道对这种不幸感到难过的。

      两人身体互换,陈焕一大早醒来的时候是觉得麻烦的,但一天下来,所有在宫里游走的事情,全都不需要他来做,难得的在慎刑司休息了一下午,午膳晚膳又从未有过的吃得津津有味的,竟然让陈焕觉得偶尔这样休息些时日也是不错的。

      两个本应毫无交集的两个人,经这么一遭,对于陈焕来说除了不习惯女儿身之外,其实并没有什么影响,反倒有些好处。

      而对于枫黎……陈焕在床上翻了个身,在透过纸窗的朦胧的月色中,他看着那个蜷缩在榻上背对着他的背影,心想,恐怕会影响她一辈子吧。

      他又开始觉得枫黎可怜。

      果然他是真的有了恻隐之心……在手上沾满了宫人的鲜血之后,他好些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么想着,他叹了口气。

      听到这声叹气声,枫黎忽然也转过了身,她哭的眼睛略有一点红肿,开口,本来应该纤细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司公,你为何要割王贵人的舌呢?”

      不管是现实还是梦境,王贵人口中汩汩的冒出鲜血的画面还是深深的刺激到了枫黎,她听到陈焕的叹息声就知道他此时醒着,便再也忍不住,开口问了。

      陈焕是以为枫黎睡着了才那么叹气的,见枫黎忽然开口倒是有几分诧异。

      他用一天时间就看出了枫黎见识虽少,反应却不慢。

      而对于王贵人割舌这件事,到现在还没想明白,真叫他觉得有点意外。

      “不割她的舌,你是想自己体验体验给人上刑的感觉?”

      听到“上刑”两个字,枫黎下意识的抖了一下,“这就不必了……”

      原来……陈焕这么做是帮了她。

      确实,如果王贵人真的把一个小宫女拿着刑具给她上刑的事情说出去,对于他们两个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可她却也不能真的去……上刑审问,只是听了惨叫见了血腥就梦到那般可怖的场景,如果真的是她去上刑,恐怕她会成为被自己的梦吓死的第一人。

      “果然还是司公想的周全。”枫黎说的很轻,她这话并非同之前的一些话一样为了刻意讨好,而是发自内心的,不需要太过脑子的自言自语,“还好有司公,没有司公的话估计我还真活不过这个冬天。”

      她不知道王贵人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遭这么一出罪,所以觉得王贵人这般被屈打成招还割了舌实在是怪凄惨的,但是若是与自己的性命扯上了关系,她枫黎便也绝对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不会陈焕帮她掩饰着她还去怪人家心狠手辣。

      ……虽然陈焕的心确实是足够狠就是了。

      枫黎那样看似毫无目的的夸奖和摆在明面上的信任让陈焕忽的有些不适应,他有些迷惑,有些看不懂枫黎说这些话到底是发自真心还是有意奉承,只得张口“嗤”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第二天一早,枫黎除了眼睛哭的稍稍有些肿之外,看不出有任何不同。

      她像往日住在浣衣局一样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先是一愣,而后冲着坐在床上那位一笑,“早啊,司公。”

      陈焕应了一声,行了几步出了里屋冲着等候在外面的小良子道:“司公醒了,进来伺候吧。”

      一大清早的,在自己的小院里,又没有什么慎刑司的事情要忙,他自是没有打算和枫黎两个人面对面的干瞪眼,除了早就习惯了的小良子,他也并不喜欢让其他人近身伺候自己。

      小良子带着两个小太监端着热水进了屋,直接往枫黎这边来了,枫黎见了忙说:“先伺候枫黎吧,咱家不着急。”

      陈焕满意了,小良子却有些差异地瞪着坐在榻上的枫黎看了好几眼,最后僵硬的转了个身,先去伺候陈焕去了。

      司公什么时候……这么,嗯,怜香惜玉了?

      自己睡榻却让枫黎姑娘睡床,这种惊天大转变让小良子觉得自己都有点不认识司公了。

      啧啧,找了贴心人儿,还真是能让人变得……柔情不少?

      ……

      第一天就把慎刑司最吓人的活计体验了一把,枫黎不知自己该说是是幸运还是不幸。

      有了在牢里见了血的体验之后,枫黎觉得自己的胆量着实增长了不少,从陈焕的小院走到慎刑司,一路上被不知多少下人行注目礼,昨天还在觉得头皮发麻的她,今天除了心理有些不舒服外,已经毫无压力了。

      慎刑司里还是有不少事情需要去处理的,而枫黎不识字,也不想生事,便依然安安静静的坐在软塌上无所事事。

      不识字,又没有活可以做,干坐着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觉得无聊。

      一边用极小的声音哼着进宫之前学的歌谣,一边把玩着“自己”的手——这双手不管怎么看都是好看的,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有一些细碎的小疤痕却瑕不掩瑜,不像她的手一样,每到冬天就被冷水泡的肿胀流脓……

      对了!她的手。

      枫黎忽然看向了正在桌前拿着毛笔写字的陈焕,隔着几米的距离,她都能看出她那双手的红肿。

      而陈焕却一声没吭过。

      她起身来到桌前,微微俯身看了一眼那只拿着毛笔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还真是……天天差地别,一看便知陈焕这副皮囊已经好多个冬天没有受过冻了。

      而她那双手每到冬天都折磨的她痛苦难耐,不但没有任何药膏可以涂抹,却还要每日都泡在冷水中洗衣。那种刺骨的疼痛她真的体会一次就不想体会第二次,无可奈何得日日夜夜地忍耐,眨眨眼竟然也已经忍过了六个冬天。

      只能说一个人不经历痛苦,就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忍。

      “在看什么?”

      枫黎俯身在桌前有一阵子了,却一直没有开口,陈焕终是将目光从纸上离开了。

      本想直说这手这样太疼了点,她想去找些药给他抹抹,却在开口那一瞬顿住了,罕有的有些不好意思。

      攥了攥“自己”这双好看的手,她唔了一声,搪塞了过去,“只是看司公的字实在是漂亮。”

      说完,她的耳尖有一点撒谎之后的泛红,她根本就不识字,这字就算是倒着放在她面前,她都看不出有任何不妥,又怎会懂得陈焕的字写得如何呢。

      “哦?这样,咱家还以为你是觉得咱家这手执笔写字污了笔墨呢。”陈焕显然也看出了枫黎不识字,明显没把她的夸奖当一回事,只是习惯性的讽了一句。

      这带刺的话让枫黎其实很想撇撇嘴,她说错了句话而已,这是翻不过去篇了么?

      他们这位陈司公到底是多记仇的人啊!

      虽然很想说“司公你实在太记仇了”,但枫黎现在到底是没这个胆量,只得撇去了心底的不好意思,小声嘟哝着,“我是觉得我那双手红肿的厉害,实在难看而已。”

      陈焕瞥都没瞥那双手,只是淡淡道:“无妨。”

      下等宫人的手,一到冬天哪有不被冻伤的,只是因为枫黎身在浣衣局,所以比在其他地方当差的人更严重些。陈焕自己的手以前也这样,闭着眼他都能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你去差人找御前当差的徐公公,劳烦他在皇上得空时传个话给咱家。”

      陈焕吩咐着,而枫黎却敏锐从这话里听出了那么一丝危险的气息,立刻问道:“所以……皇上得空了之后我要去见皇上?”

      “这时候倒是机灵。昨天的事差不多结了,那些口供拿去给皇上过目。”陈焕撂下了笔,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

      果然还是得见皇上。

      枫黎抿了抿唇,身体多少有些僵硬,昨天只是被贵妃娘娘注视着,她都感觉似是有千斤重量压在身上,再加上那种在他人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着实让她难受。

      一看到枫黎那为难的表情,陈焕就不可抑制的觉得她可怜,终是叹了口气,语气也稍稍软了下来,“昨天你做的挺好,放松点,没事儿。”

      被陈焕那么少有的不和她带刺的说话,枫黎有点意外,虽是心里不情愿,但她还是认命似的出门去吩咐人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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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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