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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端着那苦臭的药汁,枫黎内心里其实是有些抗拒的。

      尽管这是她自己命人端来的。

      在小良子那充满了欣慰和期待的目光中,枫黎心情复杂地一口干了那碗药,翻江倒海的感觉让她往上呕了一下,却转过身捂住了嘴,憋的眼眶发红。

      一旁的小良子忙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温水,枫黎拿水漱了口,又喝了两小口往下压了压。

      “好了,这边不需要你忙了,下去休息吧。”枫黎把还剩了一点温水的杯子递给小良子,道。

      小良子有点诧异的快速看了一眼披着陈焕皮囊的枫黎,他怎么总是觉得今天的司公温和了许多,更体恤下属了。他接过杯子,又飞快的瞥了一眼披着枫黎皮囊的陈焕,压下嘴角的笑,小心的凑到枫黎耳边悄声道:“本来小的还想问司公要不要为枫黎姑娘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如此看来司公与枫黎姑娘相处甚好,小的打心底里为司公高兴。”

      他在陈焕身边久了,又是真的关心陈焕,所以偶尔也会和陈焕插科打诨两句,陈焕也不太介意。

      但此时他的话倒是一下子提醒了枫黎,枫黎眼皮一跳,本来就要脱口而出的命令的话语被她压了下去,她刷的转过了身,看着陈焕,“枫黎……姑娘,可要小良子帮你收拾间屋子出来?”

      说完,她的目光带着些期待,用力地冲陈焕眨了眨。

      而陈焕却直接无视了她那眼神,垂眸一副摆出了一副有些害羞的模样。

      “不必了,与司公一间就好。”

      枫黎:???

      得了“枫黎姑娘”的话,小良子一边掩着笑一边退了下去。

      枫黎有些苦笑这看着小良子嘴角带着欣慰的笑容离开,她叹了口气,抬眼就见到陈焕披着她的皮来到了自己的面前,那张表情冷硬的脸现在看起来有些陌生。

      “怎么,不想和咱家共处一室?你都已经替咱家擦洗过身子了,现在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陈焕这话可以说很是暧昧了,让枫黎觉得有几分头疼,这擦洗过身子……好吧,是擦洗过,但这擦洗怎么说也……不太一样吧?

      想到饭前的“沐浴”,她现在才开始觉得脸有些烫。

      见枫黎的脸皱成了一团,脸色有些微红,明显不是很乐意的模样,陈焕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有一点的耐心很快就被磨下去了,有些躁气上涌,他冷着声音开口,“若半夜突发什么事情,你自己可能应付?”

      枫黎咬着唇,她不能。

      不等对方回话,陈焕又继续说起了话,这次又带上了那自嘲自贬的口吻。

      “别说你我二人现今身体对调,就是没有对调,咱家毕竟不是真男人,也对你做不了什么!还是说……你希望咱家对你做点什么?嗯?”

      枫黎被他下了一跳,险些真的跳起来,她有些开口磕巴了两下,“你你你……”

      你了几下,她脑子不自觉的想到之前拿着布巾擦洗的触感,虽是陈焕自己的手,但是触觉却是她在感受着,脸更是红了,“你把不把自己当男人我管不着,但在我这里你就是个男人,哪能和你睡在一间屋子里!”

      她虽是知道宫中的内宦和其他男人不太一样,但到底是没经过人事的丫头,并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一样”,陈焕不是女人,那对她来说就和其他男人没区别。

      这回反倒是陈焕怔了一下,看枫黎的模样,明显也不是在撒谎的样子,反倒像是有几分羞恼。

      可就算你把咱家当男人,咱家也不是呀!

      他有些躁得慌的心情稍稍平静了一点,说起来,和一个太监睡在一个屋里,传出去之后的风言风语,还不如和个男人呢吧。

      枫黎那脱口而出的话,明显的取悦到了陈焕,却也在同时让陈焕心里堵了一下。

      最终还是化作了自嘲。

      “不早了,早些休息吧。”说罢,已经洗漱好了的陈焕也不再多言,翻身上床。

      枫黎也知道他们二人最好还是睡在一间屋里,无奈的抿了抿唇,独自洗了漱,又拿了厚厚的毯子窝在了榻上。

      她并不想去回想今天的事,但是只要一闭眼,白天里发生的那些事总是一幕幕的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出现,一会儿是王贵人浑身是血的凄惨模样,一会儿是她自己的皮囊一脸冷然的擦着沾满了血的手,一会儿又是在浴桶中擦洗时手下隔着布巾的触感……

      许是实在太累了,枫黎在脸上忽冷忽热的变化中,倒也是很快就睡着了。

      ……

      王贵人带着满脸的血迹,嘴中的说话时含混不清,口中还一直向外冒着汩汩的鲜血,双手狠狠的掐着枫黎的脖子,浑浊的双眼中带着滔天的恨意。

      “为什么割我的舌?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不让我见皇上?”

      她说的每个字都根本无法让人听清,但枫黎就是能听懂她的话。

      枫黎被掐的完全无法喘上气来,她奋力挣扎着,却怎么也无法挣脱,恐惧而又绝望的泪水顺着脸颊刷刷的流下。

      “啊!”

      在黑暗中猛地睁开了双眼,枫黎大喘了几口气,脸颊上的泪水冰冰凉凉的,她抬手,是陈焕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他们没有换回去。

      “唔……”

      她忽然之间悲从心来,在哭出声的一瞬间拿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将剩下的声音全部咽了回去,只剩下了小声的抽泣声。

      这种事情为什么会让她遇到?

      她不想一天到晚绷着脸冷冰冰的不说话,她不想和宫里的主子们有什么接触,她不想带着慎刑司的人去搜宫,她更不想闻刑房里的血腥味听那声嘶力竭的惨叫……

      太累了,她感觉只这一天就让她精疲力尽。

      夜晚的噩梦更是让她的精神都有些衰弱,头疼欲裂。

      她虽然没有上手去审讯,但沾了血的却是她的那副身体,她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的模样。

      沾满了王贵人的血。

      王贵人到死,也会记得是一个小宫女对她严刑逼供,还残忍的割了她的舌。

      就算是未来她与陈焕互换回了身体,她想,她也无法再向以前一样轻松地在这皇宫之中自处,没有办法向以前那样与浣衣局的朋友们谈天说地。

      原来一个人的变化,只需要那么个把个时辰。

      逐渐的停止了低声的抽泣,枫黎深吸了一大口气,感觉自己冷的发抖,她忽然觉得慎刑司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坟墓,不知埋葬了多少宫人的性命。

      但同时,慎刑司也是她现在最后的屏障。

      枫黎低头看着这只修长好看的手,谁能想到这样一双手无数次的拿起那些刑具,将刑房中的人折磨的痛不欲生呢。

      只这一天就让她如此疲惫,那陈焕呢?

      陈焕在慎刑司这么多年,可会觉得疲惫又压抑?可会厌倦了这种生活?

      【咱家本就是个奴才,连自己这条贱命都在意不得,又哪儿又资格去管别人的性命。】

      陈焕之前的这显得有些丧气又有些自嘲的话清晰的在枫黎的头脑中回荡了起来,她垂眸,也是,要是能光明正大、干干净净的活在这世上,谁会愿意去沾染这血腥呢。

      就如同她如果在宫外也能吃得饱饭,又怎会愿意来宫里日日辛劳还任人打骂呢。

      想到入宫前的穷苦和在浣衣局受的责打,枫黎勾了嘴角突然笑了一下,脸上那有些自嘲的表情倒是和陈焕别无二致。

      她已经好久没有哭过了,自从在浣衣局里,她意识到自己无论怎样都无法反抗“命运”时,她就已经放弃了对生活的反抗,活着,吃饱,听着她所不喜的管事嬷嬷的恶言恶语或是溜须拍马,然后尽可能的与交好的宫女们相互帮衬,体会她生命中最后的一点温情,苦中作乐,等着二十五岁之后放出宫去。

      出宫之后,再如同进宫之前一般,挣扎着在社会最底层生活。

      她以往唧唧喳喳的和其他宫女谈天说地,并不是不会觉得苦,而是早就看明白她无论怎么做都改变不了什么,所以才刻意不去想那些苦难与悲哀。

      今日的大起大落似是让她一下子回到了那个会怨天怨地的时候,她开始想为什么会是她?怎么就是她呢?

      积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苦一下子全都反弹似的迸发了出来,她蜷缩在榻上,双手环着腿,在黑暗之中默默地流着眼泪。

      意识是有些混沌的,她不知过了多久,眼泪也流干了。

      她吸了吸鼻子,痛快的流干了眼泪之后,心情倒是好了不少,所有的悲苦像是都随着她的眼泪流走了。

      轻轻地拍了拍脸,枫黎又成了那个乐观爱笑的小宫女。

      享用普通宫人永远吃不到的膳食,享受宫里头所有下人们对自己的恭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假装陈司公的这既艰难又享受的一遭,和浣衣局里日夜不休的辛劳、出宫后依然贫苦的日子相比,究竟哪个更痛苦呢?

      她不知道,但是她想,总会有好日子的吧。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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