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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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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来看打球了。
高二年级里新来的转学生是个家境优异、盘靓条顺的冰山大美女。据说成绩也不错,不过转到九中不到一个月,就因车祸撞坏了眼睛。
球场上的男生们看着都在打球,实则都有分心地往她那多瞟几眼。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这群直男难得在观众席上见到一个这么认真看球的女孩。哪怕她那双墨镜下的眼珠有多木讷呆板,甚至应该都看不到东西了。
人群中被簇拥的易渠远投进一个三分球,随之而来的是欢呼和吹哨声,结束了这场分数遥遥领先的比赛。
“诶!阿渠,你说那女的到底天天来看什么啊?”
“班主任说她是全瞎还是半瞎来着?”有人勾肩搭背地凑上来,贱兮兮开口,“看球看得懂吗?不会是奔着人来的吧。”
“奔着谁?人姑娘进学校还没来得及认真看过我们脸就出事了,还能奔着人来?”
“你当然不够格了。”章烊揽过边上人的肩,嘚瑟地仿佛吹嘘的是自己,“我们家渠宝可是九中南波万啊,上过本地新闻报的帅!”
一场比赛下来,易渠寸头湿透,鼻挺唇薄。T恤紧贴着清紧有力的骨骼,灰色抽绳运动裤勒着那截冷白窄瘦的腰身。
正是17岁的男高中生,迎面而来的荷尔蒙都带着股热腾腾的英气性感。
他扯了扯领口,企图灌风散热。对身边这群人的谈资半点不感兴趣,直往路边那家罗森的冰柜面前走。
被他撂下的那堆人打招呼:“我们不喝了,先过去订桌了啊。”
易渠头也没回,抬高手晃了晃,表示听到了。
他拿了瓶冰镇乌龙茶走到前台,掏手机付钱。正要走,衣角却被边上人拉了一把。
是刚才被讨论的那个女生,她墨镜摘了下来。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看,但跟散光似的,并不聚焦在某一处。
她找他帮忙:“可以帮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10元的纸币吗?”
易渠看了眼她手里的商品,拿了瓶和他一样的乌龙茶。
不过她的是常温。
他没言语,径直从她摊开的钱包里抽出一张10元给收银员,再把找好的零钱给她塞回去。
纪什葵跟在他身后出门,说:“谢谢。”
便利店门槛那有台阶,易渠站在原地停了片刻,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下楼。他蓦地出声问:“你怎么不带根盲杖?”
“我不是盲人,只是在视力障碍恢复期。”她已经踩到最后两级台阶,朝他走近几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耐心解释道,“类似不戴眼镜时的近视眼1000度,可能还要严重一些。但可以看到大一点的障碍物,不影响日常生活。”
易渠颇有兴致地伸出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像是在做测试。
纪什葵眨了下眼:“我真的能看见。而且颜色艳丽一点的,能看得更清楚,比如你手上的红色篮球手环。”
“懂了,可是球场上这么多人跑来跑去,你应该分不清吧?”易渠单手插兜里,偏了偏额,“那你还看什么球。”
“我没有在看球,是在看你。”
“什么?”
“你身边的人总是很多,来看你打球的朋友也很多,我也想和你一样有朋友。”纪什葵转了转手里那瓶茶,那双瞳孔淡得出奇,“可是刚才那里这么多女孩子,都没人想和我交朋友。”
她说着有些荒谬的话,但因为表情太专注,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易渠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薄唇牵起个懒洋洋的弧度:“你知不知道交朋友要先学会对别人笑的?还要开口说‘你好’。”
男生身上微淡的汗水和凛冽烟草味被风传到自己鼻间,是健康又生机蓬勃的气息。日光被他高挺身影挡了一半,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她没有笑,但思考两秒后朝他伸出了一只手,试探性地实践道:“那,你好?我叫纪什葵。”
他被逗乐:“纪什葵,向日葵的葵?”
“向日葵的意思是都朝着太阳生长的葵花吗?”纪什葵抿了抿唇,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我是背日葵的葵。”
“我明天也能来看你打球吗?你可不可以还穿红色跑鞋,这样我就能一眼找到你了。”
男生放慢脚步,在她身侧好整以暇地反问:“你明天能在观众席上交到其他朋友吗?纪什葵。”
“可以的,我会尝试主动和她们说话。”
……
少年少女的身影逐渐并排,迎着午后热烈骄躁的阳光,踩着地上叶片,一同走入那条长不见尾的绿荫大道里。
自行车的铃声当啷作响,一来一回的对话声也越来越远,像是从另一个时空传过来。
飘渺虚无的泛黄剪影,是多年前的旧时光。
“纪什葵。”
他猛然睁开眼,喉间又痛又涩。
眼前的世界也彻底堕入黑暗中,屋里没开灯,安静到只能听见床头柜钟表秒钟走动的嘀嗒声。
刚才那三个字还在自己脑海里盘旋,已经分不清是记忆里17岁的他在喊,还是他在睡梦中叫出了声。
易渠呼吸渐渐平缓,掀开被子下床。
他从下午回到家就一直在睡,这会儿已经是晚上8点半了,门口传来持之以恒的门铃声。
“你这脑子怎么还记不住密码——”
小区是一梯一户,一般来说不可能会走错。他趿了双家居拖鞋去开门,人还没见到先把话训出去,不料按门铃的不是易雪然。
纪什葵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腿边上还拉着个行李箱。一脸要来寄宿的表情,笑得清清雅雅:“好饿,可不可以煮点东西给我吃?”
她头发散下来,细嫩脖颈上还有他手掌留下的红痕。
挺不怕死,还敢若无其事地找上门来。
易渠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几秒钟,须臾后一言不发地关门,手扶着门框往前大力一推,人径直转身往回走。
纪什葵及时拎起行李箱挡在快要合住的门缝里,有些吃力地推开门,看着他头也没回进了卧室的背影。
她脸上情绪寡淡,并不在意他这态度,厚着脸皮把箱子一起拖了进来。
卧室房门没关,浴室里传出他在洗澡的淋浴声。
半开放式的厨房这,纪什葵在全是啤酒、饮料的冰箱里翻了翻,终于冷冻层里翻到一包饺子。
看了看生产日期,还差半个月就过期了。
她全放锅里下完,正好把两碗饺子端到外面餐桌上时,男人一边接着电话,手上拎着一件外套要出门的架势。
易渠往餐桌这边看,乍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眉间紧得能夹成“川”字,大步走上前,手掌重重地压至餐桌,小臂上的青筋暴凸。
他神色显而易见地发怒:“滚出去。”
纪什葵把旁边那碗饺子给他推过去,仰脸看他:“你的,没放葱哦。”
她说完这句,就低着脑袋自顾自地吹了吹勺子里的饺子。睫羽低覆,在眼睑那拓下淡淡的阴影,看上去一点也没被影响。
对面那碗饺子当然没被动一口,易渠已经走了,顺手把她行李箱给丢到了门外边。
一碗饺子吃完,纪什葵把碗和锅一块放进了洗碗机里。趁着这会儿正好四处看看,打量他住的这套房子。
看上去是他常住的地方,500平左右的望海大平层。客房只有两间,没有最近住过的痕迹。玄关处有一双女士拖鞋,看码数和款式更像是年轻小女孩的。
应该是易雪然。
纪什葵端了杯水,不紧不慢地走进他房间里。
只开了孔灯,暗沉沉一片的环境在灯亮之后稍微好了点,还能望见远处海面上一闪一闪的灯塔。
米白色的墙壁上挂着几幅艺术画,中规中矩的屋内设计。床头柜那还放着两本书:一本修身养性的孟子,另一本是商业期货相关。
她拉开床头柜里,里面整整齐齐地坐落着五六个白色药瓶。有胃药、安眠药,其中一瓶助眠的褪黑素已经见底了。
纪什葵站在床前,出神了好几分钟。
门口突然传来躁动生,紧接着物业带着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站在房门口,还在科普:“就在这,她说认识这位业主,说出来的信息也都对得上,保安才让她进来的。”
纪什葵侧头睨过去:“我吗?”
物业指着她,上下扫视:“不是你还有谁?小姑娘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做出这种事儿呢。这家业主让我们报的警,说你私闯民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