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达铁血]春风化作你》杰索夫人

85、番外1

　　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快中午了，麦基利斯正和自己的团队熬了一个通宵。

　　他刚端着茶杯走出会议室想弄点咖啡提神，就看见自己的秘书官石动正站在走廊上，对方似乎有些出神，自己都到面前了还没发现。

　　“怎么了？”

　　石动猛地抬起头来，看见麦基利斯后立刻皱起了眉头，眼神飘忽向远方，最后也不过是迟疑了几秒便打算开口说出已经斟酌了几个小时的话。

　　但声音刚到嘴边，对方却已经伸手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麦基利斯在看到踌躇的石动时已经有了某种预感，所以哪怕不听见其实也无所谓了。他端着空茶杯和石动一起站在走廊上发呆，加拉尔霍恩新的指挥部还沿用了之前七星议会的办公区域，只不过内部重新装修了一下，所以偶尔也会让麦基利斯觉得陌生又熟悉。

　　就像现在这样。

　　他见过太多的死亡了。

　　那个时候他还年幼，对于这件事的恐惧并不是其本身，而是带来死亡的那些人。那些男人女人就像是死神的具象化，充斥在他的脑海里，把他裹进蛹中。

　　所以在泊尔娜黛嘲笑自己幼稚可笑，一直都没有长大时，他也无言以对。

　　麦基利斯把手里的茶杯递给了面前的石动：“你给我请几天假，我先去疗养院那边了。你处理好就行，不用也过来。”

　　“是。”

　　很奇怪，他完全没有悲伤或者哭泣的欲望。但麦基利斯也明白，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泊尔娜黛之类的，或者说与她不和等等。打从心底讲，他其实很在乎和认同那个少女：很早之前开始，他对她的感情就已经是正向的了。

　　来到疗养院时，他扫视了一下，该来的人都已经到齐，他果然是最晚到的。

　　就好像印证着他和泊尔娜黛的关系，总是最后的那个。

　　卡尔塔明显哭过几轮，而加埃利欧脸上却带着伤，不知道是被谁打了。整个空间里的气氛相当诡异，在长久的沉默后，反而是哈什先拉着其他人往会客厅走：“让他们两个冷静一下吧。”

　　麦基利斯才知道，原来是卡尔塔揍了加埃利欧一顿。

　　因为他带着生命垂危的泊尔娜黛坐着锡蒙利去了太空，回来后少女便没有抢救过来。

　　真像是加埃利欧做得出来的事情。

　　也很像泊尔娜黛一贯的风格。

　　卡尔塔应该也能明白个中的缘故，况且打也打过了，气也出了，应该要不了一会儿就能缓过神来的吧？

　　一群人在会客厅里坐的坐，站的站，也依旧沉默地不知在各自想着什么。

　　有时候麦基利斯会想，如果他没有遇见泊尔娜黛会怎么样。他至今仍然觉得，当初那个女孩儿悄悄留下那本书，让他不得不孤身回去面对她的那段经历如此妖异，就像是引人走入陷阱的鬼怪之举。

　　他也曾经忿忿不平过，为什么泊尔娜黛防他、疑他到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程度：明明她对其他人都相对温和，即使是莱斯达尔那种知道她真实情况的家伙们，她也从未像对自己那样尖酸刻薄。

　　但她又偏偏是信任自己的，信任他的能力，他的想法，他的人格。

　　所以他总是会讨厌她，却难以控制地在乎她。

　　这种‘在乎’不像是对加埃利欧那样。麦基利斯经常都会惊诧于泊尔娜黛对人的观察，那大概是哈什才来到梵格尔夫后不久，加埃利欧兴冲冲带着腼腆沉默的哈什去疗养院门口接过来玩的阿尔米莉亚，他和女孩儿就站在廊下看着两人的背影。

　　那时候泊尔娜黛问他，喜欢上光芒是不是一件难过又愉快的事情？

　　‘像吸血鬼喜欢太阳一样。’

　　后面，女孩儿也依如她曾说的那样向自己敞开了心扉，彻底接纳了他。甚至会和自己聊加埃利欧到底有多‘可爱’。

　　‘你不觉得和我聊这种事很奇怪吗？姑且，我们算是…情敌吧？’

　　麦基利斯记得自己有这样问过她。但泊尔娜黛当时的样子在他的记忆里格外深刻：她挑了挑眉，难得有些孩子气的样子，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开口的语气像是找到共犯一样愉悦‘可只有你会懂我啊。在这件事上我们完全能够理解彼此的任何一个观点不是吗？’

　　是了，所以他那样在乎这个女孩儿或许就是如此。

　　他们相似，却又不同。对泊尔娜黛的那些针锋相对大概是因为自己也明白，他做不到对方那样坦然地面对感情，欣然地隐藏爱慕，最后释然地选择放手。

　　‘如果是现在的麦基利斯，是你的话我就一点也不担心死亡了。那些我爱的人，也同样在爱着你，这一点你可比我清楚多了。所以哪怕我死了，你也会去爱他们的对吧。’

　　‘我可不是谁的替身。’

　　‘当然当然，我并不是说你是替身的意思。’少女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透明得过分，但浅红色的眼睛却比他们初见时剔透了很多。那个时候，他们都不敢想这个一直意志坚定的人会那么快走向终点。

　　‘我是说，我们可是一起学会了什么才是爱，只有你才会懂我啊。’

　　如果世界上的相互理解真就这么简单，那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恶意龌龊了。

　　但她总是吃准自己的不置可否，便当作默认了一样，把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一股脑儿丢个自己。至连遗嘱，都是很早之前就已经写好保存在他这儿，里面的一些内容还是他看着泊尔娜黛亲手写下的——全部加起来也就一页纸左右的程度。

　　这大概是最简单的遗嘱了。毕竟该安排的事情，在加拉尔霍恩建国之后她就已经处理妥当，甚至还给了他们适应上手的时间。除了一些零星的私人资产以外，好像确实没什么可说的。

　　那张纸上只简单的写了一些身后事的安排而已，公事公办的语气：只做通告，不举办公开的葬礼和追悼会；所有个人资产都用于建立基金会以支持贫困人口和教育事业……

　　‘将骨灰带到火星去，最好就直接扔向火星的大气层，彻底燃烧殆尽也很不错啊。’

　　最后这一句麦基利斯毫无印象，不知道是泊尔娜黛什么时候背着人添上去的。

　　她自己估计也觉得这一条太异想天开，所以才悄悄地写下。但在上面那些冰冷的安排的最后，这句仿佛撒娇一样的话，意外地又有些独属于泊尔娜黛的色彩。

　　然而麦基利斯确实又比谁都明白，这些低调的做派不过是形式上的。她知道自己的死亡必定会成为学院党和莱斯达尔的自由党彻底分裂的导火索，未来的两派之间，终将同历史上一直以来的党争一样，你死我活，至死方休。

　　现在的所谓不争不抢，就像是她刻意藏好的那本书，等着别人找上门去，便会走进这只小怪物的陷阱里。

　　有些陷阱是柔软甜蜜的，大多数却都是刀山火海。

　　这才是她，连自己的死亡都可以拿来做棋子的怪物。她仿佛没有心，却又跟着他们一起学会了爱。

　　葬礼的当天并没有戏剧般的下雨，反而艳阳高照。莱斯达尔只来露了一面便匆匆离去，甚至没有听完牧师的悼词。

　　剩下来的人只有他们这些亲信。

　　麦基利斯和加埃利欧还有卡尔塔三人一起，把加拉尔霍恩的旗帜展开缓缓盖在了棺椁上。卡尔塔在松开旗帜的瞬间，便背过身去强忍泪意。而麦基利斯抬头的时候便看到，加埃利欧是微笑着的，对方蓝紫色的眼睛盯着只放了衣服和常用品的棺椁好一会儿，右手摩挲着棺面，然后慢慢地低下头颅在其上虔诚地印上一吻。

　　而后所有的流程里，他的面上都始终带着些许笑意。

　　直到两三个月后，加埃利欧和麦基利斯一起依照泊尔娜黛的任性之语，将装载着骨灰的特殊盒子从火星的大气外发射下去时，他们两个人站在小型舰的舰桥上，对方才告诉了自己缘由。

　　“她总说喜欢我笑起来的样子，虽然从来没和我单独说过…”。紫发的青年看着那些盒子被稀薄的大气层燃烧殆尽，发出了最后的一点光亮，脸上的微笑却有些勉强“但我知道的，所以不太敢哭。”

　　“真不明白她为什么喜欢。”

　　我明白。

　　麦基利斯看着对方的侧脸，在那个瞬间突然产生了一股抑制不住的战栗。

　　脑海里闪过这几个字时才如醍醐灌顶般了然。

　　因为他同样喜欢。

　　喜欢青年眼角眉梢让人感到幸福的光芒，和那些肆无忌惮的快意与潇洒；也喜欢少女妥帖收藏的爱意，和安静看着时如水下冰山般脉脉的眼神。

　　可他明白得太晚了，晚到自己想要去回应两个人对他的爱时，他却已经无法再得到那样的爱了。

　　那一刻心中汹涌却无处安放的浪潮，促使麦基利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走上前主动抱住了加埃利欧。在对方惊诧时就已经松开退了回去，仿佛这个拥抱只是对方的幻觉一样。

　　“别难过了……如果是她的话大概此时会这样做完，说上这么一句吧。”麦基利斯看着加埃利欧，碧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波澜，古井无波，滴水不漏。

　　说完，他拍了拍加埃利欧的肩膀，转身离开了舰桥。

　　廊桥上瞬间安静得就像他从未来过一样。

　　永远是迟到的那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