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妓非实录》钟表匠

1、第1章，二十二年五月三日

　　民国二十二年的夫子庙秦淮河边高阁瓦舍桨声灯影，每扇精致的木窗朦胧的纱帘后都能隐约看到女子曼妙的身姿，听到丝竹宫商或嬉笑谑浪。这里如同一个流光溢彩香风软土的天堂，两岸流转着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河里映出一片红绿色的星河。天色转黑就正是红灯区繁忙起来的时候。

　　“小香君啊”福妈妈的声音从一楼半传来：“庄姐夫点名了，传你去打茶围。”
　　小香君慌慌忙忙戴好耳坠：“就下来妈妈。”说完将那半新的“蜜丝佛陀”还到良妹的梳妆台上，对着镜子抿了抿香唇：“谢谢啊，只是颜色暗了些。”撂下这句就风姿摇曳的下了楼梯。
　　待听到高跟鞋与木梯的碰撞声远去后，燕子凑到良妹身边：“你觉得不，小香君最近跟庄老板挺热乎。”良妹瞥了她一眼笑了笑，燕子一看良妹有反应便说的更加起劲：“急了呗，钓鱼巷的素芬你总知道？刚二十二，前两天跟一跑货的从良了。小香君可二十四了，就指望着姓庄的给她赎身呢，不然过两年被卖到茶室下处是肯定的。”良妹将被子一拉：“我肚子疼想睡一会，你也歇歇嘴吧。”燕子听出她不想跟自己聊，便识趣地出了良妹房间赶在开张前修补妆容去了。
　　这边红坊北的前院已是门庭若市，福妈妈也是忙得连轴转，险没招呼到刚进门的金义昌。“金翻译来了啊！照顾不周啦！”福妈妈上前将他迎进天井，又吩咐了茶水瓜果。金义昌是个不同的，带着金丝眼镜穿着咖色西装，身形修长白净斯文。他礼貌地摆摆手：“您这生意兴隆，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不必费神了。”福妈妈笑着拍拍金义昌的手：“您哪的话呀金翻，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也不能怠慢了。”福妈妈深知他不是个能糊弄的主，军政府大官的贴身翻译不是某个富商小吏能比的。金义昌不知道怎么接话便笑了笑，眼神却直往楼上飘：“那个……良妹在吗？”“知道您是来找她的！您先茶间里坐，我这就去催她。”福妈妈欣喜地跑上楼去。
　　良妹刚刚阖眼就听得福妈妈的上楼声。“哎！”福妈妈进了房间就看见良妹一张素面正望着自己：“怎么不上妆呢孩子？”良妹起身：“今天来月事跟您请过假，您许了我休息的。”福妈妈忙摇头：“不成不成，金翻译来了，说什么也得见见啊，哪怕不拉铺呢。赶紧收拾吧！”良妹顺从的点点头。
　　金义昌茶间等了稍许才被姨娘领进良妹屋里。她一双洋式皮高跟，一身牙色的斜纹布旗袍。指甲染作赤红，黑发烫得时髦，雪肤小山眉，丹唇时凤眼，正浅笑望着自己。金义昌移不开视线：“上周忙得很，今日才得闲来看你。”良妹踱步到他身边，佯作不悦：“呸，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骗人了。”“我不曾骗你啊良妹，”金翻译纳闷，去牵良妹的手，却被她躲开。良妹背靠着衣柜仍是微嗔：“你上周五不是在华乐汇？叫了红坊南的姑娘我会不知道？”金义昌才想起那天确实跟首长去了华乐汇，更是一把握住良妹的双手急着解释：“我的确在场，可那是应酬，那倌人也是为司长叫的，不过是挂了我的名。”良妹一笑，抽出手来：“你个傻翻译，逗你的也当真。你是恩客，叫谁捧谁的我哪管得着，想去哪快活全由着你。”金义昌反而心里不舒服，真诚地看着良妹的眼睛：“你这是说胡话！我对你什么心意你不知道？我不懂甜言蜜语地哄你。可你…除了见你我何曾来寻欢作乐过？你真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良妹忙用柔夷覆上他的脸颊：“我错了好哥哥。你是个长情的，却不该用在我身上。”金义昌一手覆着她肩头：“我…好！那我用谁身上？你倒给我举荐一个？”“嗯……”良妹佯装思考，突然从金翻译手中逃开：“福妈妈不错！”
　　金义昌好气又好笑，回身一把抓住良妹的胳膊将她带进怀里：“没个正形！”良妹正笑着可不能服软，踩了他一脚挣脱开转身想跑，却又被吃了疼没站稳的义昌一下子扑在床上。好在金翻译及时用手护住良妹的头，她却不领情地揉乱义昌的头发：“你把我头发弄乱我得报复回去！”“真不讲理，我是怕你撞到床板姑奶奶！”金义昌说完把手伸向自己的裤子。良妹惊讶：“干嘛呀义昌，我今天不行。”金翻译脸一红，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不是，我没想……你这几天不是那个吗，我给你带了点红糖。”
　　良妹坐起身接过纸包：“义昌……你”又一时没的好说，只好叹了口气靠进金义昌的怀里，“……怎么有你这么好的人呢。”
　　只一刻钟的样子，金翻译便不得不走了。军政府那边有上海的会晤，今晚就要出发，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良妹送金义昌到红坊门口，目送他叫的人力车驶远后准备回去。
　　“你是良妹吧？”突然，一个嘶哑又缓慢的声音传过来。良妹顺声看过去，说话的是一个坐在地上的老人，南京的五月天已经很热了，她却浑身披着老旧破烂的袄，裹得严严实实，一双深凹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良妹回过身稍弯着腰：“对，您认得我？”
　　老人接着说：“近日有煞，不宜出局。”
　　良妹这才想起来，春凤小香君她们今天早上还说到呢，说这两天坊子大门口坐了个“半仙”，净跟姑娘们说些不吉利的话。
　　于是良妹礼貌地应付了两句就往回走。老太临了还坚持说着：“尤其是你，你就是龙要的人，千万不能叫他盯上。”
　　良妹紧走几步拐进红坊北的门，听不见她声音才松了口气。
　　“良妹啊！”天井里正在喝花酒的客人叫住她：“好几天没见你了！”“想见还不是天天能见？刘老板怕是好几天没来了吧。”良妹笑嗔一声。同桌的其他客人也纷纷拿刘老板打趣：“可不！老刘忙啊，一条街都得雨露均沾呐！哪是你们留的住的？”正偎在刘老板身边的春凤听了，楚楚可怜地抬头望着他。刘老板忙说：“留得住留得住，好了大成你再说春凤就留不住了。”大家哄笑一团。
　　成飞见良妹说笑着就想走，拍拍腿道：“别溜啊良妹，过来坐！”良妹推了他肩头一下：“坏样！”成飞呼疼，装模作样揉着肩膀冲其他客人说：“笑啥呀你们，打是亲骂是爱！”说着突然一把把良妹拉坐到自己腿上，良妹吓得一哎呦一声，成飞就很开心，垂眼看着她：“对吧媳妇儿？”良妹瞪他：“你也不怕摔着我！”
　　“哎哎成队长，人家怎么就成你媳妇了？”另一个并不常来的客人姓王的问他。没等成飞回答，坐在王老板旁边的秀秀就接话：“您不知道，飞哥以前黄过一门亲事，硬说我们良妹长得像他未过门的夫人。”语毕众人又笑了起来。“那我刚可看见你夫人送别的男人到大门口啊大成。”刘老板赶紧报了仇。成飞脸一板，搂着良妹腰的手一用力：“怎么回事啊媳妇儿！”良妹看他只觉得好笑。成飞捂着心口：“背着我偷人你还敢笑！”良妹知道他有意逗大家便也没理他。
　　春凤从刘老板怀里坐直：“对了良妹，大门口那神婆婆还在吗？”刘老板看着她：“什么神婆婆？”春凤给他斟上一杯：“不知道什么来历，昨天出局就看她坐那了，非拦着我和小香君不让我们走，说了些神啊怪啊的，吓得我不轻。”良妹点点头：“还在呢，刚刚才跟我说海条子盯上我了。” 刘老板就着春凤的手咂了一口酒：“赶她走啊！”说完抬手招呼龟公黄贵：“哎！把你们门口那老太太轰走！”龟公刚要去春凤忙说：“别动手啊贵子哥，好好跟她说。”刘老板亲了她一口：“我小春凤真善良。”春凤娇羞地把头靠上他肩膀：“哪有，就是看不得欺负弱小。”
　　这边成飞垫了下腿，悄悄在良妹耳边说：“重了啊良妹，吃什么好的了？”良妹拍拍成飞胸膛，轻轻凑近他耳朵：“我可没胖，是成队长虚了吧。”成飞也不生气，将下巴在她颈窝处磨蹭，压低了嗓门：“骗我拉个铺试试啊？我看你闲腻歪了吧。”良妹推开他，站起身来抚抚压皱了的衣角：“要试您得改天了，我今儿不接客。”说完就要走，成飞攥过她的手腕还想继续纠缠。却被一声惨叫打断。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保证，本文不涉及任何色情内容，不会有任何露骨的描写。只是在揭露旧社会对妇女的压迫。求别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