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多吃绿色蔬菜

8、想法

　　一定要离开金华寺吗？为什么不能摘下面纱？为什么不能留下来？为什么如今会变成这样？

　　心思绕了个十八弯，静楠也没说出一句话，这些年的疑问茫然不解似乎都被上了锁，再也吐不出一丝一毫来。

　　他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最想问的那个问题。

　　“一定...要离开金华寺吗？”

　　“静缘师父希望我离开京都。”

　　“还回来吗？”

　　静楠瞥了眼轻轻晃动的白纱，没有说话，砂锅里的热气慢慢升的越发单薄，再也遮不住眼睛里的情绪。

　　不会。

　　蝉衣盯着少年带着隐隐希望的淡色眸子没有回答。

　　“那就是不回来了...”

　　静楠垂了眸小声呢喃着，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本以为，还有很长、很长时间问清楚蝉衣所有的问题，却没想到，人不会回来了。

　　两人相对无言，此时却传来浑厚的笑“静楠，蝉衣，你们两个在这等了多久？”

　　蝉衣回头，双手合掌露出有些陈旧的佛珠“云楠师父！”

　　云楠捋了捋胡子，笑的一脸慈祥“来进屋里说！”

　　蝉衣一路尾随坐至内屋椅子上，端端正正像是还未化了雪的白杨。

　　云楠抿了口静楠递过来的温热的药，栀子花的香气淡淡的，嘴里渐渐泛起苦涩的余味，他一口把药一饮而尽就赶快搁置在桌上。

　　蝉衣看着老人的举动有些想笑，于是连忙问了句话“听说，今日宫里来人了？”

　　老人还皱着眉头不满于苦涩的余味，略有些嫌弃的皱眉。

　　“齐长安来过，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太后身边的齐长安？”

　　老者眯了眯眼，转头盯着他被面纱遮住的脸‘嗯’了一声。

　　蝉衣怔了怔，这齐长安静缘师父同他讲过许多次，尤其是在知道自己身世以后。小时候在金华寺的记忆淡的都要没有印象，更别提只见了几面的人。不过静缘师父同他讲过齐长安和沉木师兄的渊源，更是把齐长安这人描述成了一个自私阴险的人。

　　静楠没意识到两人的所思所想，只是提到齐长安的时候狠狠的皱了皱眉。

　　“师父您也真是，明知道那齐长安对师兄没有好感，何必人一来就把师兄叫过去，白白受一肚子气。”

　　云楠没有接话，转移了话题，眉毛不再皱起，却似有若无的盯着身旁的少年“齐长安说太后半月前听闻殷都有前太子消息，去了结果一无所获，于是直接提了行程，或许五日内便抵达金华寺。”

　　老人顿了顿，望着蝉衣的脸有些复杂“如今，太后就要来了，蝉衣还急着走吗？”

　　蝉衣盯着老人清明的眸子，摇了摇头“走。”

　　云楠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齐长安今日颇有些重视前太子的消息同他语重心长的多说了几句，他本想着，太后即日就要到，若是蝉衣直接认祖归宗，有太后和贵妃的势力大可不必躲躲藏藏，如今寅皇治理有方，祭文又是太子，也不用蝉衣去面对什么阴险狡诈，此生一定富裕安康。

　　却不想，蝉衣竟然拒绝了。

　　静楠躺在摇椅上颇有些疲惫的打了个哈欠“要我说，蝉衣师弟不用急着走，太后一来必定要待半月，为何不等太后走了再说。”

　　蝉衣转动着手腕的佛珠，左边是云楠的视线，前面是静楠清澈的眼，让他再无从拒绝，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才缓缓点头。

　　“好。”

　　.......

　　金华寺的春和秋是祭文从未在宫里见过的景象，他细细的算了算，有多久没回宫了，大概有半年或许更多。

　　少年低低叹了口气，脑海里突然冒出那张慈父的脸，以及知道自己罚跪后急急忙忙赶过来的身影。其实更多时候，在别人面前那个冷厉严肃的九五之尊，在自己面前往往是有些不知所措，母亲不在的这几年，他觉得那个男人变得越发暴躁，越发阴晴不定。最后一次面对面交谈却是在男人伸手砸破桌案上的花瓶为结尾，原因是男人想让他娶唐家小千金。

　　只因为唐家是母亲的娘家，唐家舅舅是男人登基后戍守边疆的一大功臣，朝堂之上唐家站得稳脚跟，唐丞相又是一位圆滑精明的人物，母亲死后见男人迟迟不立后，就把心思放在孙女唐千秋身上，彼时又与太子殿下年龄相仿，因此好歹劝慰了男人一番。

　　祭文有些头疼的眯着眼睛，错综复杂的关系就像一张捕猎的网把他锁的越来越紧。

　　他极其讨厌想这些，每次都让他心烦意乱的很。

　　少年背靠凉亭缓缓坐起来，目光瞥到了一抹白色的背影，深邃的桃花眼里突然有了些兴味，他缓缓靠近那抹白，脚步轻的像是踩在羽毛上。

　　“你鬼鬼祟祟做什么？”

　　身前被一只手挡住，少年抬眼对上了一双浅色眸子，把那人眼底的堤防看的一清二楚，少年笑了，露出那双尖尖的虎牙。

　　“静楠师兄好！”

　　静楠盯着少年笑的乖巧的脸，终究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你知道前面是谁么？”

　　“蝉衣师兄呀，我当然知道。”

　　树枝缝隙中斜射的光照进少年琥珀色的眸子里，干净的像一块琉璃，祭文在心里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这静楠长得真他娘的美，只可惜总在清殊身边晃，若是...祭文想着想着眼睛忽然明亮起来，若是，能让静楠远离清殊，若是，静楠和那位蝉衣师兄离开金华寺呢？若是...

　　蝉衣走近了几步，盯着少年笑的古怪的脸皱了皱眉。

　　“你在想什么？”

　　思绪被清冷的声音打断，祭文抬起头笑的一脸单纯“没什么，蝉衣师兄什么时候离开金华寺呢？”

　　“等太后来我就走。”

　　“这么快？”

　　静楠有些奇怪的盯着少年高兴的脸，从袖袋掏出一个绿色的手镯“你以后别喝酒了，喝了酒也不要来找清殊，是你的，别总让人还回去。”

　　祭文盯着那枚镯子，一根指头勾过去揣进怀里“师兄怎么就知道是不是我的，也许，这镯子有一天就是别人的了，你想还，也得经过人同意才行。”

　　蝉衣盯着白纱外那人的一点红痣，看着那人微微蜷起的手指，忽然有些明白了两人的话外之音。心脏咚的跳了一下渐渐平缓下去，蝉衣张开嘴想说话，却无声的合上嘴巴，罢了...

　　这样也好，无论是静楠还是清殊，都是他们的事了。

　　蝉衣缓缓转过身，风掀动着他的白衣，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该去诵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