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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黑暗城池 ...

  •   眼前一片漆黑。
      耳畔是完全的寂静。
      跌倒数次、划伤多处之后,亚伯终于明白了。
      这是一片废墟。
      他碰到过只剩下小半截的墙垛,粗糙地混着干沙与泥土;也摔进过干涸的泉池,所幸池底铺着平整的瓷砖;枯死的花丛变成薄脆尖锐的利刃,皮肤轻轻一蹭就会刮出伤痕。破砖碎瓦被他踩得窸窣作响,在一片死寂中显得热闹,又有点怪异,就像……就像有人在应和他一样。
      亚伯的心跳越来越快。
      他开始喘不过气来了。
      他试着把注意力从眼前的漆黑移开,去思考、去回忆。
      其实没什么好回忆的。
      他没有记忆,唯一记得的就是那条黑暗逼仄的甬道、青灰的石棺,还有睡在石棺里的怪人。
      该隐。
      死者不可复活,这是生命的铁律,所以即使身处棺材里,该隐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者。
      也许他把棺材当作了栖身之所?又或者他也是无意间被困在那里的,就像自己被困在甬道里一样?
      不知道该隐现在在哪里——希望没有和自己一起摔进来。
      他又漫无目的地摸索了很久,漆黑的远方终于有了变化,多出一片模糊的黄色亮光。
      亮光?
      但同时传来了一声尖叫。
      “别这样!”年轻的女子尖叫着,声音里带着无助的哭腔,“别这样!”
      亚伯加快脚步,匆匆向着亮光处赶去。

      四周的景物借助墙壁上的灯盏,逃离了黑暗的魔爪,自在地显露出自己的身形。
      这是一道弯弯曲曲的小巷,两侧都是泥黄色的土墙,脚下是同色的粗糙土地。亚伯匆匆拐出小巷,无意间回头一瞥,却发现身后的黑暗消失得干干净净,变成了一道死路。
      但他没时间详细去看了——他已经看见了前方的景象。
      身材高大的男人从后方抵着一个年轻女子压住墙壁,抓着女子的手腕高举过头顶,不顾对方奋力反抗,在对方颈间上下磨蹭。
      “别这样!”女子还在哭叫,喊得嗓子都有些嘶哑了。
      他们都背对亚伯,他只需要举起手里用来防身的砖头,对准歹徒的脑袋——
      “砰”的一声。
      我不会把他打死了吧。
      亚伯看着歹徒的高大身躯渐渐滑落在地,突然担心起来,连忙上前检查对方的体征。
      那年轻女子还背对墙壁,双手撑着墙才勉强站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亚伯先半跪在歹徒的胸口按了一会儿,发觉还有心跳,这才抬头,出声提醒对方:“小姐,您安全了。”
      年轻女子的哭声渐渐止住了。
      她抑制着自己的抽噎,慢慢地转过头来。
      亚伯还半跪在歹徒身旁,因此从下而上看见她的模样,心里一惊。
      这是个面容美艳的女子,但刚刚被歹徒压制时脸颊紧贴土墙,挣扎间才在墙上摩擦出了这样……皮肉破裂、青红相间的大片伤痕。
      那年轻女子泪眼朦胧,因为极度的恐惧、绝望,卑微地低头看过来,先看见地上的歹徒,又看见歹徒身旁的碎砖,终于抬起头来,抖着嘴唇望向亚伯的眼睛。
      “您安全了。”亚伯尽可能柔和地又重复了一遍,“快报警,或者去找您的——”家人吧。
      那女子看着亚伯,踉跄着向侧边退了几步,捂着脸逃走了。
      大概……太紧张了吧。
      巷子回归平静。
      亚伯抬脚碰了碰地上的恶徒,确认他完全没有反应,这才顺着墙上烛灯的指引,沿着曲折的道路离开小巷。
      空空的泥墙有了房门,墙角开始显露绿色的草根,墙上的烛灯也多了不少。直到耳畔萦绕着人们的交谈声、动物的叫嚷声,亚伯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喧闹气息。
      旅店大门口,店员热情地对他招呼:“住店吗,客人?”
      亚伯没有推脱,跟着店员踏入大厅。
      他确实有点累了。
      旅店老板打量亚伯:“外来人?”
      “肯定不是城里的人。”一旁的侍者抢答道,向老板使了个眼色。
      亚伯看见了他们的小动作,觉得那种眼神有些诡异——甚至可以说不怀好意。
      是错觉吗?
      “现在只有后院的单人房间了,”老板咳了一声,“一晚五个铜币,先交订金。”
      于是亚伯没时间留意他们的眼神了。
      ……货币。
      真是个陌生的概念。
      亚伯硬着头发往口袋里摸索——也不知道能摸出什么,却被口袋里的坚实触感惊到了。
      他从口袋里抓出一把冰凉的金属片,放在桌面上,轻轻撤去手掌。
      于是旅店老板也被他惊到了。
      “住十晚刚好一个银币。”老板盯着桌上金银混杂的钱币,再抬头时,眼神热切起来,“我们还可以给你多送一晚,期间全天包餐饮——如果还有其他需求,我们一定满足。”
      “行。”亚伯豪气地点点头,“替我定十晚。”
      他口袋里的硬币还多着呢。
      老板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钱币,伸出手指划走一块,唤来侍者领着亚伯去后院。
      路上,亚伯向侍者打听这里的情况:“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就是这里。”侍者的回答非常抽象,但说到第二个“这里”时,他的语调发生了轻微的变化,像在陈述一个地名。
      “这里?”亚伯不解地重复道。
      “正是,这里。”侍者像是在肯定人人皆知的事情,“你是外来人,不了解是正常的,可以在城里多走走,好好感受。”
      “你们这里可以找人吗?”亚伯问,“我可能还有一个同伴在这里。”
      “我们是旅店,没法找人。”侍者摇头,“但你可以去中心广场的管理楼,也许有人能帮到你。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碰上大主。大主人脉广,肯定能找到你想要的人。”
      “大主?是最高的统治者吗?”
      “对。不过遇见他的机会很小很小,还是找管理楼的工作人员比较靠谱一点。”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亚伯的房间。
      “房门钥匙,先生。”侍者将钥匙交给他,“有问题可以拉铃。祝你生活愉快。”
      他送亚伯进屋,替他合上了房门。
      亚伯环顾屋内。
      直觉告诉他,旅馆似乎不该这么简陋破败——朽烂的家具摆设就不说了,他走进浴室,没找到浴缸,却发现了一个木头澡盆,想要热水还得自己取水壶来烧。
      水壶在屋外的火堆上咕嘟咕嘟地烧,亚伯留在屋里整理自己的思路。
      他出现在泥土隧道,进入石窟,遇到该隐,又掉入黑暗,闯入陌生的城市——唯一的变数就是该隐。
      该隐显然也是“迷途者”——那么,他从哪里来?有没有过去的记忆?
      还是要先回到石窟、找到该隐。
      自己在石门前被黑色的手拖进来,那么该隐应该已经有所防范了。
      希望对方没遇到什么意外。
      那么,一切都简单起来了——体验式旅游,不是太轻松了吗?
      水壶在外面呜呜作响。
      亚伯拎来一桶桶热水,兑得浴室里热气蒸腾,这才心情愉快地冲了个澡,倒进床铺里。

      但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总觉得周围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有细微的低语声。
      噪音偶尔有也就算了,可总在耳边环绕,真让人心情烦躁。
      有的时候他想起身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疲倦一阵阵涌上心头,又把他牢牢按进床铺里,不得脱身。
      难受。他皱着眉心想。
      我睡了太久了,该起床了。
      亚伯倦怠地睁开眼睛。
      漆黑的天空里有着不规则的横纹。
      亚伯仰面盯着上方,发觉嘴里紧塞着布团,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他立刻意识到,上方根本不是天空,而是盖得严严实实的木板。板条之间衔接得并紧密,外面的微光能隐约落进来。
      左右都是木板,牢牢地封实。他横躺其中,顶端的木板几乎贴到鼻子,左右则紧压身侧,完全没有多余的空间伸展,就像——就像躺在棺材里一样。
      亚伯的呼吸急促起来。
      怎么回事?他不是在旅店吗?怎么一眨眼又换了地方?
      我还在“这里”吗?
      木头棺材还在移动,颠簸得非常严重,把他晃得头晕脑胀,一阵阵难受。
      因为无法发力,他只能艰难地动了动指尖,在木板上轻轻敲击——有人吗?
      外面的颠簸没有停。
      亚伯的敲击又用了点力——我被困住了!
      可他始终没等到外面的回应。
      布团把他的下颌撑开,撑得他脸颊酸胀。
      棺材一路沉默地摇晃着,也不知道要把他运到哪里去。
      睁着眼睛愣了好一会儿,亚伯终于闭上眼睛,不愿去看眼前极度压迫的狭小空间。
      他没留意到从木板缝隙里飘进来的一阵轻烟。
      那阵烟移动得非常轻盈,很快将整个木棺笼罩起来。在烟云的作用下,亚伯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弛,表情也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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