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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迷途的羔羊 ...

  •   亚伯怀疑自己在做梦。
      他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向何处去,只记得自己行经空旷的泥土甬道,穿过石门,一路走进这个灰蒙蒙的圆形石窟。
      噢,路上还捡了一个箱子。
      亚伯掂掂怀里锈迹斑斑的小金属箱,手上染上一片斑驳的铜绿。
      他喜欢箱子顶部的正十字花纹。
      石壁上的烛台光线幽微,照亮的最远处是石窟中央那座金字塔般的建筑。
      那是他唯一能去的地方。
      亚伯抱着箱子登上顶端的平台,却发现了更加怪异的事物。
      平台中央是一座青灰色的石质棺材,后面还有一块更高也更小的方形土墩。两侧的蜡烛光线晦暗,兀自燃烧,还有一些怪异的小物件——一撮灰土,几根木条。
      灰石,灰土,灰棺材。
      整个空间在漫长的时光中褪尽了颜色。
      亚伯在原处站了一会儿,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砰砰作响。
      这里似乎还算安全。
      他又转过身去,从高处俯视着这巨大的石窟。
      半圆的空旷洞窟空空如也。一路走来,他没见到半点浮尘、半根杂草,仿佛整个洞穴自修筑完成后就凝固在了时光的罅隙里。
      也许只有在尚不可见的黑暗之中还有其他出路。
      “砰”的撞击声在身后响起。
      亚伯猛地转身,吓得双手发飘,怀里的箱子顿时摔在地上,朝着身后的棺材翻了几翻,轻轻磕在棺板边。
      ……棺盖打开了。
      亚伯屏住呼吸,却想不透缘由,一时间全身僵硬,连后退的力气也没有。
      原本盖合严密的棺板从侧边斜着砸倒在地。暗青色的棺材边缘伸出一只白得刺眼的手,瘦削得像裹着皮的白骨,紧抓边沿,筋骨毕露。
      本该长眠棺中的人缓慢地坐起身来。
      银灰色的缎面睡袍随着“长眠者“的动作微微晃动,柔顺地垂落在身侧,衣料上的花纹光泽黯淡。
      短发灿金,皮肤苍白,瞳孔赤红。
      他是褪色的石窟中唯一的色彩。
      但此情此景之下,那俊美的五官也显得诡异了起来。
      他们沉默地对视良久,还是对方先有了动作——他攀着棺材的边缘,从里面站起身来。
      亚伯看着他自在的模样,镇定心神,开口询问:“我名亚伯,是途径此地的迷途者,你——您是此地的主人吗?”
      对方的动作僵硬了一下。
      阴影之间,亚伯没看见对方攥紧棺椁的边缘,关节发白,指尖颤抖。
      可那人立刻将失魂落魄的模样掩藏起来,再转过脸时,语气已经十分镇定了:“我乃该隐,与你一样,是此地的来客。”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脱水般的干涩,是久睡之人的正常状态。
      亚伯被对方近乎审视的锐利目光盯得后背发毛,轻轻咳了一声:“您、您也是……”
      “你从哪里来?”该隐问。
      亚伯被他问倒了——除了名字,他对自己一无所知。
      看到对方迷惑地摇头,该隐只好换了个话题:“我……”
      他的话只来得及起个开头,立刻被心口的剧痛截断了声音。
      亚伯看见他表情突变,向前踏了半步,关切道:“您怎么了?”
      这一回,该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心脏里的剧痛简直像一把刀在里面翻搅。
      他按住左胸膛,感受到皮下的脏器以一种怪异的频率颤抖、跃动。
      未知的力量向他警告——有些事情不可言说。
      该隐闭上眼睛,在幽暗处遮住皱起的眉头。
      “这是哪里?”该隐连咳了几声,声音终于清亮起来。
      空空的平台上没有其他衣服可换,他就那么披着睡袍跨出了棺材。缎面的睡袍并不厚重,腰间的衣带也没系好,在这样大幅度的动作下,根本遮不住他的身躯。
      亚伯扭开脸:“我并不清楚。外面原本是没有尽头的隧道,我一路前行,最后到了这里。”
      他诚恳地指向自己的来路。
      该隐盯着他思索了一会儿,系着腰带走到平台边缘,看向亚伯所指的方向。
      “没有门。”该隐告诉他。
      “没有?”亚伯望过去,“太黑了。”
      “不,”该隐盯着漆黑的远处,语气很笃定,“没有门。”
      远处只有一片黑暗,亚伯并不清楚该隐的结论从何而来。
      该隐去了另一侧,低头凝视着彼方的黑暗空间。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亚伯在他身后问。
      “我来——”该隐的话怪异地中断片刻,才继续开口,声音有些颤抖,“我也不知道。”
      亚伯以为他只是因为睡得太久没有缓过神来,因此没有追问,只顾着去拾刚刚滚在棺材旁的铜箱。
      该隐在前面轻咳了一声。
      黑暗中的灯烛随着他的声音蓦地一亮,暴露出一扇原本隐藏在黑暗中的门。
      亚伯站直了身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赞叹还是该质疑——这么巧吗?
      远处的石墙上嵌着一扇门,通体青灰,门上镶着一块纯白色的正十字。
      正十字。
      亚伯低头看看怀里的箱子:“我觉得我们应该去那里。”
      “怎么说?”该隐回过头来。
      “这是我在路上捡到的,”亚伯敲敲着怀里的箱子,“它们的花纹都是一样的。”
      “好啊,”该隐微微点头,“去看看。”
      但他没动弹——好像也没有要动弹的意思。
      亚伯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瞥见了对方恹恹的模样。
      没睡醒吗?
      那我来带路吧。
      他步伐轻快地下了平台,可没走几步,被该隐拉住了手腕。
      “亚——亚伯,”该隐的语调又开始颤抖,“别带箱子。”
      “这个?”亚伯举起怀里的铜箱,“不重。”
      “别带。”该隐摇摇头,血红色的瞳孔盯着亚伯的眼睛,表情有些恳切——乃至哀求。
      亚伯对铜箱没什么执念,便依言返回平台,想把铜箱送到土墩上。
      但是——
      “我不会逃跑,该隐。”亚伯咳了一声,“你——你可以松手的。”
      亚伯的手腕还在该隐手里,力度有些重,皮肤也许已经被他握出红印来了。
      该隐如梦初醒地松了手,可看见亚伯离开,呼吸又急促起来。
      “现在可以了吗?”亚伯摊开空空的双手。
      “可以了,”该隐稳了稳呼吸,向他伸出手,“来。”
      太体贴了,朋友。
      亚伯惊奇地握住对方的手:“你这么怕一个人?”
      他像牵小孩似的牵着该隐来到门前,主动上前拉开门环。
      白色十字泛起水纹般的涟漪。
      门后是一片金丝玫瑰花帘,从门顶垂落而下,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后面的空间。
      亚伯撩开花帘,探头向里张望。
      “有什么?”该隐在身后问。
      “什么都没有。”亚伯的声音有些困惑,“一片黑。”
      该隐这才来到亚伯身旁,跟着他一起观察。
      真的一片漆黑。
      什么都没有……?
      不对。
      “那是什么?”该隐微微眯起了眼睛。
      “有东西吗?”亚伯闻言,睁大眼睛打量着眼前近乎空茫的黑暗。
      被对方这么一说,他似乎确实是看见了什么。
      太模糊了——黑暗中的阴影该怎样辨认?
      亚伯倾身,努力想要看得更清楚。
      变故发生在那一瞬间。
      一双黑色的手从黑暗中猛地扑出,一把扼住亚伯的脖子,在两人的视网膜上短暂地留下一片残影,便倏地缩回黑暗。
      谁都没看清那手从哪里来。
      亚伯被一股大力卡住喉咙,踉踉跄跄地向前栽倒,瞬间消失在黑暗里,不见了踪影。
      “亚伯!”该隐上前一扑,却捞了个空。
      玫瑰花帘被他们搅得一阵摇晃,花帘落下时,每一朵娇艳柔软的玫瑰都沉重得像石头,狠狠砸在该隐的肩上,将他推入黑暗之中。
      石门的门轴终于达到张力极限,开始缓缓闭合。
      大厅里的烛光暗淡下来。棺盖平稳地上移,悄无声息地回到棺体上方,与四面凹槽契合得严严实实。
      一切仿佛回到了原点。
      ——唯有平台上多出的铜箱诉说着细微的变化。

  • 作者有话要说:  上线啦!
    一定会更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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