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司她总是出其不意》春榕令

49、第十一章

　　小咩穿着蕾丝边公主裙，在花园里拍皮球，她一心一意地看着皮球，铮亮的小皮鞋踩在修剪得整整齐齐的草坪上，在眼光下闪烁着金色的碎光。

　　皮球从她手下逃走，一蹦一跳滚到花丛中，她迈着小碎步，跟着皮球跑到风信子花丛边，她弯腰捡起皮球，明亮的大眼睛一转，看到了站在围墙外的女人。

　　女人面容苍白，眼眸墨黑，穿着浅咖色的风衣，她盯着小咩，许久，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的笑容比盛开的风信子还要明媚，小咩一时间看傻了，等回过神的时候，皮球已经滚到了花丛的深处。

　　“我们又见面了。”高清灵柔声说。

　　许蔓生插着兜从一边走过来，她透过围栏看了看小咩，又看了看盛开的风信子，一张漂亮的脸都快变成橘子皮了。

　　“风信子不是春天开的吗？这里的风信子怎么十一月开了。”许蔓生嘀咕道，“这里果然不正常。”

　　说着，她瞥了一眼高清灵，这里的确很见鬼，但微笑的高清灵更见鬼，高清灵什么时候这么温柔地笑过。

　　“你见过这个女孩子？”许蔓生问。

　　高清灵给许蔓生说了上次在游乐园发生的事情，许蔓生厌恶地咋舌：“我没想到杨沫是个这么不负责的人。”

　　杨沫在娱乐圈的口碑相当不错，提携后辈，敬业刻苦，脾气温和，善解人意，还是国际慈善大使，当初甚至和团队一起深入非洲，去救助那里的饥民，后来还自费去可可西里拍摄保护动物打击偷猎的纪录片，在戈壁滩上差点出车祸。

　　一提起杨沫，赞美词数不胜数，虽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但是在娱乐圈里，谁会是人人喜欢的呢？

　　“还有一种可能，她可能是自己跑出来的。”高清灵垂眼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小女孩生得跟个洋娃娃一样精致，眼睛虽是亮的，但是就像是无机制玻璃球，好看又冰冷，没有一点神采。

　　“自己跑出来的？”许蔓生挠了挠头发，不太理解。

　　“古书记载，寻八字契合之人，养到十五岁，在月圆之夜作法，即可移魂换命。”一直沉默着的清一开了口。

　　“你的意思是……”许蔓生隐隐抓住了重点，可是这个想法太骇人听闻了。

　　高清灵道：“不过是个猜想而已。”

　　说着，高清灵掏出手机，进入了虚境，黑暗在一瞬间降临，满园的风信子全部变成了塑料样子的假花，僵直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可是小咩还在，她跑去捡起了皮球，歪着头看了高清灵片刻，抱着皮球跑进了别墅。

　　这个小姑娘是怎么进的虚境？许蔓生疑惑地看着她，高清灵明明只给他们三人申请了权限。

　　“喂！等等……”许蔓生往前踏出一步，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廊，“这是兔子成了精吧？”

　　三人进了花园，许蔓生回身看着稀碎的栏杆，作了个揖，嘴里念念有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你要找就去找我身边的这位姑娘，千万不要来找我。”

　　“这不过是个普通的栏杆，你何必如此。”高清灵看不下去了。

　　许蔓生一挥手：“你不懂！万物皆有灵性，你就没听说过木头妖怪椅子妖怪吗？”

　　清一凑到高清灵的耳畔：“你这位朋友性子真是活泼。”

　　三人走近别墅，别墅是西班牙风格，红棕色和象牙白夹杂，一楼的落地窗大开，木质走廊上摆着藤椅，黄铜风铃挂在廊檐，静静地垂落，室内装修走的是欧式奢华风，华丽的桌椅别致地摆放在大厅，印象派的油画挂在壁炉上，玻璃柜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奖杯。

　　高清灵踏入客厅，就在这一刻，眼前的景象蓦然扭曲，她险些站不稳，她扶住门框，待一切平静下来后，眼前的一幕让她震惊了。

　　这是一个中西结合的客厅，辉煌大气，古朴精致，笨重的大钟立在客厅的一角，珐琅镂雕的花纹攀爬在玻璃门上，坠着珍珠流苏的丝绸面壁灯发着淡淡的黄光，黄铜色的电话放在五角斗柜上，地毯上布满了暗金图腾，红木的家具摆放整齐，临窗的位置是一张红漆桌子，一只烟斗搁置在水晶烟灰缸上，烟灰缸的底中散着几点灰色。

　　这是只在电视中看过的民国布置，可高清灵总觉得这一切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她身边没有一个人，她往里走了几步，客厅中突然响起了音乐盒的声音，演奏的歌曲是《糖梅仙子之舞》，原本轻快神秘的歌曲放慢了调子，在寂静的客厅中略显诡异。

　　她顺着声音走到客厅的东角，欧式小圆桌上放着一只巴掌大的宝石音乐盒，穿着白色芭蕾舞裙的女孩踮脚在玻璃做的湖面上转圈，齿轮缓慢地转动着，圆桌的旁边是一面穿衣镜，高清灵望了镜子一眼，镜中是个穿着鸦青色旗袍的女人，女人有着海藻般的黑色卷发，发中插着一支绿翡翠的白玉兰簪子，耳朵上挂着一对圆润的珍珠耳坠，她皮肤苍白，眉目凌厉，一双凤眸中透着点点温和的光。

　　这是她，又不是她。

　　“你是谁？”高清灵看着镜中的女人喃喃道。

　　她想起了那个本该被她遗忘的噩梦，梦中也有个这样打扮的女子，美丽精致，却又脆弱多情，像一朵琉璃做的花，风轻轻一吹就能破碎。

　　身后传来脚步声，高清灵回过头，这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他的面容略带稚气，俊美得宛如天使，一眼就让人心生好感，他穿着熨帖的军绿色军装，表情肃穆，他看了高清灵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好像多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

　　“林康辰？”高清灵不太确定，试探地问出声。

　　“你不要再想着去见他，”青年在沙发上落座，“虽然是联姻，可你多少给我点面子吧，李桐。”

　　这一声名字仿佛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高清灵的心脏上，她的眼前掠过一幅幅画面，走马灯般的记忆纷至沓来，她退后一步，背脊触到了冰冷的镜面，记忆潮水般涌入她的脑袋，她几乎不能呼吸。

　　民国初年，长沙。

　　阴雨霏霏，汽车停在李公馆前，车门打开，从里面伸出一条穿着雪白高跟鞋的纤细小腿，路边有污水，腿的主人迟疑了一下，把腿又收了回去，门口一早守着的跑腿的立马小跑着迎上去，拖过一只小马扎摆在污水上，车内的佳人这才踩在了马扎上，娉婷地下了车。

　　女孩不过十八岁，乌黑发亮的头发烫成时下流行的蛋卷样子，用雪白的蝴蝶结束在脑后，她穿着雪纺洋装，别着珍珠发卡，戴着洁白无瑕的蕾丝边手套，像一只初绽的玉兰花。

　　“二小姐回来了！”跑腿的往里面喊了一声，等了许久，才有个老嬷嬷一瘸一拐地从里面跨出来，用一双浑浊的老眼上下打量女孩半天了，才咧开嘴，露出满口黄牙。

　　“二小姐出去了快四年了，家里一切如旧，二小姐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都像以前那样，不过那架樱桃木的三角钢琴被二姨太要了去，说是三小姐到了学钢琴的年纪，不好买新的，这才借了大小姐的。”老嬷嬷眯着眼，表面上还算恭敬。

　　李桐当下变了脸色，那架钢琴是她母亲的嫁妆，母亲尸骨未寒，二姨太就来抢她的东西了。

　　“我要去给母亲烧香，你带路吧。”李桐拎出一个小皮箱，小厮打了个千，接过皮箱。

　　到了祠堂，李桐顾不上昂贵的洋装，随意地跪在落满灰尘的蒲团上，她面无表情地点燃三炷香，握着磕了三个头，插入了香炉中。

　　轻飘飘的香烟萦绕在祠堂中，她安静地跪坐在原地，远处传来了不成调的钢琴声，是柴可夫斯基的《糖梅仙子之舞》，李家三小姐每天都会在这个时候练习钢琴，她没有天赋，一首曲子练习了一个月还没找到调子，十分扰民，众人敢怒不敢言，毕竟二姨太是李老爷最宠爱的女人。

　　“猪蹄也想弹钢琴，白日做梦。”李桐冷冰冰地说，“一个戏子教出来的女儿，妄想学习西洋乐跟母亲一样攀上高枝，简直是长沙城最大的笑话。”

　　说完，她起身径直越过了老嬷嬷，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席话不出十分钟就传到了二姨太的耳朵里，二姨太勃然大怒，摔碎了一个景泰蓝茶杯，三小姐吓得打了个激灵，本来就笨拙的手指彻底乱了节奏，胡乱地在琴键上按了几个刺耳的音。

　　二姨太看着自己畏畏缩缩的女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冲过去揪住三小姐的耳朵，一提一拧，三小姐尖叫起来，嘤嘤地哭出声。

　　“哭哭哭，成天就知道哭，你哭十回八回也比不上李桐那个贱胚子！”二姨太火冒三丈，漂亮的眉毛几乎飞进了鬓角，更显得尖酸刻薄。

　　三小姐哽咽道：“我为什么要和李桐比？她妈妈是大家闺秀，从小就学习钢琴茶道还有英语，后来还请了老师来教法语和西班牙语，又在教会女子学校读书，前些年去了俄罗斯留学，我小时候连汉字都不会认，现在更加比不过。”

　　二姨太气得直跺脚，她本就高血压，一动怒，气血上涌，胸闷得气都喘不上来，她捂着胸口坐到八仙桌边，女佣拿来乌金丸和降血压的药，服侍二姨太吃了。

　　“我不管你比不比得上，这次林家要和我们家联姻，你必须让林家大少看上，”二姨太一拍桌子，不容置疑道，“三个月前那老虔婆死了，老爷就急吼吼地喊李桐回来，要把她塞给林家，不就是怕她没了娘后会被人欺负吗？林家是什么样的人，林家大少是跟着北边那几位做事的，年纪轻轻就是将军，这等好事可不能便宜李桐了，林康辰最喜欢的就是钢琴，其中那什么柴科夫什么的，他最喜欢，每次去西洋餐厅都要人家弹这个，你必须学会，林康辰下周来我们家吃饭，到时候你上去表演去！得了林康辰的青睐，你就是林家大少奶奶了！”

　　三小姐委屈极了，她对林家的这位大少爷不感兴趣，也对林家的大少奶奶不感兴趣，无奈她母亲就是个母老虎，若是她抱怨一句，非被母亲唠叨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