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自成蹊》坐隐公子

2、第二章

　　成蹊跟在周策身后，脚步不急不缓，一边走还一边欣赏着落在半山腰的太阳。这里的空气湿润又清新，偶尔还能闻到夹杂在空气里泥土的清香，清风缓缓吹过她的长发，吹散了些许酒意。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在山间小路走着，时不时还有归家的农民大哥和周策打招呼。
　　“阿策，这是去哪啊？”一个皮肤黝黑的老大哥和善的喊住周策。
　　“这是新来的支教老师，我带她去她的住处呢。”周策冲着老大哥笑了笑，笑容可亲。
　　“啊，老师好老师好，我是张小虎他爸，这孩子平时就调皮的很，还麻烦老师您多多关照嘞！”老大哥看了眼成蹊，一脸的憨态可掬。
　　成蹊被老大哥的质朴逗笑了，“您客气了，照顾学生就是我的职责，您放心吧。”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我那孩子就是不成器，每天就知道耍，不像阿策，多懂事的孩子喔。”
　　他懂事？成蹊有些质疑的挑了挑眉。
　　“大哥，我就先不和您说，这儿还有事要办呢，先走一步了啊。”周策说道。
　　“好勒好勒，我也回家了。”

　　成蹊看周策又恢复了一脸淡漠的样子，颇觉好笑。“你是我的学生吧？”
　　周策看了眼成蹊，“我很久不回去上课了。”
　　很久不回去上课了？“为什么？”成蹊跨步迈过脚底下梯田间的坎儿，随意的问出了声。
　　“没有为什么。”周策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也不管成蹊跟不跟得上她的脚步。
　　这孩子还真是冷场，成蹊没有再和他接话。

　　安塘村是本地村寨其中的一个小村落，村寨之间聚族而居，向阳山麓，顺山修建。村寨依山傍水，四周梯田层层，村后有山可供放牧，村前有田可供耕种，每个村寨间还有一条水沟从中流过。

　　本地的房子多为吊脚楼，整个木楼多为两三层，精心设计过的布局和这里的景色融为一体，倒是个非常雅致的地方。

　　周策又带着成蹊走了一小段路以后停在了一个偏南处有些隐蔽的木楼前。
　　“你借住在这里，和刘婶一起住，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问她。”周策转头看了眼成蹊。
　　成蹊点了点头，跟随着周策进了木楼，木楼内的装修风格很朴素，地面都是木板做成的，屋顶也是粗壮的杉木做成，看起来非常的舒服。
　　“哎呀，阿策来啦。”刘婶身形有些孱弱，穿着简单质朴的苗族服饰，头发也在脑后盘起来，看起来和蔼可亲。
　　周策坐下来，拿起手中的茶壶，倒了杯水。“刘婶，老唐和你打过招呼了吧，这就是新来的支教老师，要在你这里借住一年呢。”
　　“诶，我知道呢，今天老唐啊才跟我说了这事，我这不在做饭等着你们来嘛。”
　　成蹊对着刘婶笑了笑，“刘婶你好，我叫成蹊，是刚来的支教老师。”
　　“你好你好，以后啊别跟我客气啊，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刘婶笑容可亲，又冲着周策说道，“这姑娘长得可真俊。”
　　周策挑挑眉，看了眼成蹊，还可以吧。
　　... ...

　　木楼总共有三层，底层都用来放置一些重物和农具了，第二层是人们生活起居的地方，顶层可以看远处的风景，还可以用来储备粮食。这种房子住下来还真的是很舒适。
　　成蹊在自己的房间转了转，有些感慨，她事前还想过来这里的居住条件肯定不是太好，所以带来的行李也不多，四季的衣服都只带了一两件，想着入乡随俗，也买些当地的衣服来穿。
　　成蹊的屋子不大不小，一张简单的床，一个木桌和木椅，一个传统的小木槌抵住的窗口，还有一个小小的衣柜。她把自己的行李打开来，清理一番放进了衣柜里。
　　“看来你适应的挺快啊。”周策靠在门廊，抱着手看着成蹊忙碌的样子。
　　“没人告诉你进来要敲门的吗。”成蹊瞥了眼周策。
　　“忙完了下楼吃晚饭。”

　　成蹊看了眼周策离去的背影，这人看起来人缘还挺不错。想起来今天早晨在山上他副老大的样子，还有点违和感。

　　成蹊换了套简单的休闲装，下了楼梯。
　　刘婶正端着盘菜走了过来，“小成，快来吃饭了。”

　　成蹊笑着点点头，看了眼饭桌。
　　三个人吃四个菜一个汤，着实是有点太丰盛了。
　　“小成，你看你瘦的，来，尝尝我们这特色的酸笋炖鸡。”刘婶一边说一边夹了块鸡肉放在成蹊的碗里。
　　成蹊慌忙点点头道谢。“谢谢刘婶。”
　　一旁的周策看了眼成蹊，夹了一片苦瓜，语气淡淡“这道菜只有过节的时候才会有的，刘婶为了迎接你特意杀了只老母鸡。”
　　成蹊刚吃到嘴里，听见周策的话呛得咳嗽，那冲鼻的辣子瞬间涌入整个鼻腔，成蹊咳得满脸通红。
　　刘婶见状慌忙倒了杯漆油茶给成蹊，拍了拍成蹊的背，“哎呦，你看怎么这么不小心，来来，喝点茶顺顺。”
　　成蹊喝了几大口茶，茶的辛淡缓缓的流过喉咙，这才感觉舒畅了一些。“刘婶，您真的太客气了，我其实不挑食的，随便吃点都可以的。”
　　“你这是说得哪里话，咱们这地儿啊穷，教育跟不上，来过的支教老师都待不久就走了，你可是大宝贝呢。”刘婶说罢，神色有些寡淡，笑容有些勉强，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眼角的皱纹又深了几分，“我啊，没啥文化，我男人又死得早，也就只会干点蛮活维持生计，不像你们这些年轻人啰。”

　　成蹊也夹了片苦瓜，看了眼刘婶。“其实这苦瓜啊还有个别称。”
　　周策喝了口茶，看着成蹊，想听听她要怎么安慰刘婶。

　　“苦瓜也叫半生瓜，说得是当你回味过来苦瓜的滋味时，人生就已经走过一半了。半生过后，再回头看，便觉得苦瓜的苦涩也只是一种经过磨练后的甘苦，不算什么了。”成蹊看着刘婶温和的笑了笑，娓娓道来。
　　刘婶噗嗤笑出声来，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你这丫头真会说话，吃个苦瓜也能吃出人生道理来呢。”
　　周策细细的嚼了嚼嘴里清苦的苦瓜。方才她说得那些话，对于刘婶来说既不是同情也不是安慰，倒更像是对刘婶这么多年坚强独立的一种称赞，作为一个早年丧偶的女人来说，她这番双关的话还说得挺恰当。
　　“刘婶，你这菜做的真好吃，跟五星级饭店的大厨都不相上下呢。”成蹊笑眯眯的又夹了一大块鸡肉就咬，汁水浓郁，味道浓厚。
　　刘婶听了这话，笑得乐不可支。“真的啊，你这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好吃啊你们就多吃点啊。来，阿策也吃。”
　　“刘婶，你自己也多吃点吧，你平时都舍不得吃肉，今天得多吃点。”周策夹了几块腊肉给刘婶。
　　“你这孩子，说你懂事吧你懂事，不懂事也不懂事。你看成老师也来了，我看啊你就乖乖的回去上课了。”
　　成蹊瞥了眼周策，这两人的关系非常亲密，有些像母子，又不是母子。
　　“您就别操心我的事了，还是关心下你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吧。”周策笑了笑，又想到些什么，“哦，对了，老唐最近一直跟我念叨着来看看你呢。”
　　刘婶不好意思的脸红了起来，嗔怪的看了眼周策，“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吃完给我刷碗去。”
　　周策挑挑眉，不再调侃刘婶，低头专心吃起饭。

　　成蹊吃完饭就上了楼，看了眼怀表，晚上八点了。
　　这里的夜风真舒服，来这里之前的忐忑和不安现在被风一一吹散，她开始想着以后要给这里的孩子们上什么样的课，讲什么样的内容，因为教育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阿策啊。”刘婶看了眼一旁帮忙刷碗的周策。
　　“怎么了刘婶？”
　　刘婶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因为你爸的原因一直赌气不回去上课了，可是你将来是要走出这片山的，不学习怎么行呢。”
　　周策拿抹布把手里的碗擦了擦，没有说话。
　　“你唐叔这些年私下里跟我说了好多次希望你回去读书，说你啊跟你爸一个模子，死倔。”
　　周策垂眸，有些疲倦。“刘婶，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我会考虑的。”
　　“而且啊，我感觉这次来的成老师，和之前那些老师都不一样呢，这姑娘一看就是个不错的孩子，不骄不躁的，我还挺喜欢。”刘婶笑了笑，心里对成蹊的评价颇高。
　　“之前那些老师你不是都一个瞧不上，还说人家心高气傲的。”周策觉得好笑，他刘婶这人就是这样，碰见喜欢的人就特热情。
　　“那可不，那之前来的老师我看就没一个真想来教书的，还都一队一队的，你唐叔跟我说他们这种叫什么词儿来着？”
　　周策笑笑，“炒作。”
　　“对对对，炒作。你看都是待不了几天就走的，不然为什么老唐这些年都不想再引支教老师来了嘛，听说这个成老师还是特意自己向咱政府写的志愿申请书来的，更稀奇的是她还不要薪水呢。”
　　周策听闻有些诧异，她是自己申请志愿来的，还不要薪水？其实今天和她相处一天下来，他又觉得这事对于她来说也不奇怪了。
　　半生瓜，他淡淡的念了出来。他第一次听说苦瓜还有这种别称，还有她那番话，听起来倒是挺语文老师的。
　　也许，这一次，他会回去上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