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挫》规寅

62、条件

　　“如果你划他几刀，能让他活过来，你尽管动手。”
　　盈酉正拿着匕首思索从何下手，一阵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循声转身，见是韩笑，顿感无趣，将匕首随意丢在了一边。
　　“师弟，若不是你求我，这尸体早被我剁了。”她道。
　　韩笑皱了皱眉：“他不是尸体。”
　　盈酉反驳他：“呼吸全无，心跳全无，脉搏全无，我就没见过这样的活人。师弟，听我句劝，早点埋了他吧，不然都要出味儿了。”
　　韩笑默默篡了篡拳头，好半晌才开口：“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倒也不是。”盈酉道，“有一转生之法，能将尸体变成婴儿，省去了投生的步骤。”
　　“那就用。”韩笑说。
　　“不过一但转生，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是另一个人了。而且转生之术代价高昂，师弟你不如好好想想？”
　　“一命换一命而已，有何不可。”
　　“好！那支撑施法的灵力就由你提供了？”
　　韩笑没再说话，伸出手表示自己知道。
　　于是盈酉便开始捣鼓她抱进来的那堆草药，事实上，她一开始就知道韩笑会选择这个方法，所以带了草药来，但还是不死心想让韩笑回转心意，可惜失败了。
　　“晏兄，猜猜韩兄身上的孽锁怎么来的？”朱九突然出声，眼中满是不怀好意，“念你刚恢复记忆，脑中混沌，老朱我讲给你听听？”
　　说着，他也不等晏清回答，自顾自道：“晏兄啊，我们修魔之人，皆是背有了凡人性命之债。修行之人本应远离尘世，而不仅不远离，反倒还仗着自己比凡人强大造下杀孽，那是天道万般不容。”
　　“而这孽锁，就是那些杀孽的象征。孽锁在身，永世不能飞升，亦不能投胎凡界，死时只能化作一股魔气散于天地间。”
　　“而这只是其一，其二则是，这些孽锁上的冤魂，会日日夜夜缠着你，梦中不得安宁，在突破的时候还会帮助心魔阻碍你，或者，”
　　“冷不丁地冒出，趁人之危，令你走火入魔。”
　　“晏兄，那次围剿之战，你不就是因为这么死的么？”
　　“啰嗦！”晏清抬手挥出一道魔气，试图让他闭嘴。
　　朱九轻巧地用酒壶打散，叹了口气：“晏兄，老朱我还没讲完呢。你刚恢复，还是省着点魔气吧，虽说韩兄为了能让你成功转生，将孽锁接过去了，但现在的你，肆意使用力量，只会气血两亏啊。”
　　晏清只感觉一口气堵在心口令人难受，他刚想继续使用魔气，一边一声不吭的韩笑袖中突然伸出好几道锁链，直直钉在了朱九周身。
　　朱九看着脚下绷直的锁链，感受到了其中的警告意味，似是无奈，只能后退半步，闭上了嘴。
　　四周场景又是一变。
　　这一次，是晏清熟悉的青山。
　　眼熟的女子抱着怀中的婴儿，满是无措：“不是晏琢，你弟就这样交给我了？你师姐呢？你师傅呢？”
　　“交给师姐，我怕他还没满月就死了。”
　　那倒是。女子肯定地点了点头，但很快又道：“可是我不会养孩子啊，你不怕我给他养死吗？”
　　“我身上带着他刚剥离的孽锁，他与我待一起只会前功尽弃，拜托你了，子缘。”
　　“那他长大以后非要修魔，记忆慢慢恢复，非要去找你怎么办？”子缘着急道。
　　“无事，他经脉已封，日后无法修行。至于后者，你就告诉他，去找荧惑草即可。”韩笑掖了掖盖在婴儿身上的被子，看着婴儿清澈懵懂的眼瞳，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不舍，“他重得一生，应与过去离得越远越好，最好能够平凡度过一生，无忧无虑。”
　　在走之前，韩笑似是想起什么，将一个长长的匣子教给了子缘：“这个你保管好，到时让他带这个找荧惑草。”
　　感觉到没什么好交代了，他又补了一句：“我走了。”
　　到这里，晏清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红着眼看向韩笑：“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哎呀，晏兄，韩兄的选择也是情有可原呀，毕竟我跟在你身边，特别是在你发现这并不能找到他的魂魄之后，有关他的一切你都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连物品都没留下一个。”
　　“虹岭一比一复刻的院子，你都想烧了呢，还好老朱我看着觉得可惜，没动手。”
　　“我想是个人都会觉得，你恨极了韩兄吧。”朱九插嘴道。
　　韩笑似是认同了他的说法，沉默不语。
　　“连你也这样认为？”晏清艰难开口，声音微颤，“所以自以为是地让我与过去两清？过所谓的、无忧无虑的人生？”
　　“是嘞是嘞，韩兄这做法实在不厚道，要不是老朱我偶然找到了一株荧惑草，发现其中的记忆消除阵法，晏兄你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呢。”朱九再次插嘴。
　　“这样啊……”晏清突然笑了起来，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诡异，“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我。”
　　韩笑有心想要上前安慰，却被一丝魔气逼退。
　　“你告诉我，那个时候掉进熔炉的，是谁？”晏清眼睛发红，似有走火入魔之兆。
　　按理来说晏清已经恢复记忆，这种问题本不需要再问一次，但韩笑顿了顿，直视着他，还是回答道：“我很高兴不是你。”
　　是吗？这样吗？晏清突然感觉脑海中闪过一丝蜂鸣，他有些痛苦地捂住了头，身形摇摇欲坠。
　　韩笑见状眉头一皱，上前几步将他扶在了怀中，查看他的状况。
　　“别担心啦韩兄，他只是一下情绪激动，气血上头而已。”另一边，朱九早有预料，“看他这样子，一时半会也好不了。韩兄你就先在这里照顾他吧。老朱我先走一步。”
　　韩笑正思索他话中的用意，就见周围景色变为一片空白，女子和竹林都消失不见。
　　“感谢你告诉我含笑剑的线索啊，韩兄。不然老朱我还得好一阵找呢。”朱九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化成一阵雾气消散。
　　韩笑面露凝重，刚想控制锁链追上去，手腕突然被抓住了。
　　晏清似是已经缓过来了，脸上痛楚消失不见，他挣扎着想要从韩笑怀中离开，可惜对方放在他腰间的手就是纹丝不动。
　　“你怎么样？阿琢？”韩笑道。
　　晏清咳嗽了下，声音虚弱：“为何叫我阿琢，这个你亲手舍弃的名字，权当还给你了，你不是要和我两清吗？现在我叫晏清，不叫晏琢。”
　　韩笑并没有说话，但晏清能感觉到搂在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突然觉得很累，脸上满是疲惫：“你快把我逼疯了，知道吗，晏珏。”
　　韩笑闻言下意识一窒，刚想说些什么，突然感觉腕间缠上了什么，他低头一看，是一圈又一圈的红丝。
　　“你以为把含笑剑藏在那只咸鱼里，我就奈何不了你吗？”
　　韩笑闻言一愣。
　　剑应主意，韩笑当时为了避免晏清意外控制含笑剑，自己被迫归剑导致前功尽弃，便将它封入咸鱼，而后塞入匣中交给子缘保管。
　　毕竟咸鱼是晏琢最讨厌的食物。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会忍着讨厌带着咸鱼下山找他。
　　他本意是如果真的带下来了，他还可以将把柄毁掉。但没想到自己会记忆不全。
　　晏清并不知韩笑在想什么，他劲一松，任由自己靠在韩笑身上：“这是血祭阵的红丝，如果你强行抽离，我一身血气会尽数被吸取，如果你还是要走，我不拦你。”
　　说完，他便闭上了眼睛。
　　没等待多久，晏清便感觉一阵失重，而后自己被拦腰抱进了怀里。
　　“我知道了。”韩笑的声音通过胸腔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