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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傻子 ...

  •   办完婚礼后的日子,波澜不惊。
      要是用鲁智深说话的语气来形容,那就是:“淡出个鸟来。”

      陈东华在家待了一天后就返回北京,听说最近她所在的剧院有个新剧要排练,陈东华信心满满要争取个主要配角。
      陈东明倒是在家里留了一个星期,然后被一通电话叫去南方继续开工。
      新工地不在原来的海滨小城,是周边另一个大城市,二者之间距离到不算远,也就一百公里,开车一个半小时。
      陈东祺回到学校继续最后的学业,等到学期结束,就要在十月份去军|队报到。

      陈东明每天两点一线,家和工厂。
      厂子效益还是不温不火,没倒闭,剩一口气苟延残喘,但每天又有新变化。
      比如左边工位上的王工辞职下海,右前方工位的赵工辞职和兄弟合伙开了个汽修店,再比如车间主任换了人,原来的主任被调去搞物流配送。

      陈东旭业余时间继续相亲,至今还是没成功,失败率百分之百。
      他对自己结婚的事情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这一天是个周末,他在后街随便闲逛,大裤衩,老头衫背心,配双拖鞋,路过一群小孩子们,小孩子们在玩“攒嘎拉哈”的游戏。
      嘎拉哈就是动物腿上的膝盖骨。陈东旭小时候家里穷,只有过年能吃上猪肉,更别提买一整条猪后腿炖肉吃了,也就没玩过这游戏。
      他在一旁围观许久,从他大人的视角起来看这游戏很无聊,但小孩子们乐此不疲,因为对游戏结果不满意还起了争执,怪有趣的。

      前面路口沈二叔在摆摊,买炒瓜子和炒南瓜子。陈东旭上前和沈二叔聊天。
      然后就遇到了傻子。

      平房区有个傻子,远近闻名,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人都知道。
      没人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问他,因为傻,所以也回答不上来。
      有人说,不是还可以问他爹吗。于是有好事的人就去他家,但没成功进屋,先被门口那个身高近一米的鬣狗劝退,吓得跑出去二里地那么远。
      当然平房区那么大,还是有胆子大的人走进了傻子家门口,见到了傻子他爹。
      有人问,后来呢,问到了没?
      那人回答,害,甭提了,没问出来。因为他爹啊,也是个傻子!
      惹得周围人大笑。

      后来,听人说,傻子找到了一个呆子结婚啦。
      这消息在一天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平房区,大街小巷无人不知。

      有人问,那呆子是哪个地方的人?咱们这肯定之前是没有的,要是有,咱肯定知道。
      有人回答,听说是从外面过来的,具体哪个城市的也不了解,只知道路过傻子家,就被留下了。
      那人继续问,这还能行,哪能私自留人的?那不是黑户吗?
      另一个回答,呆子知道个啥?你去管啊?我跟你讲,傻子一家子现在可厉害呢,敢踏进他们家门,就能被打断腿。
      那人说,切,有那么邪乎嘛,害怕被人抢那呆媳妇啊?分分钟去警察局报个案,叫他们私下里留人!
      另一人继续回答,咋个没人去报案?有的嘞。结果去他家一看,呆子妈也在那,人家妈同意的,警察还得帮忙带他们去民政局登记呢。
      问问题那人说,那警察还挺好的,热心肠嘛。
      有人所,可不是嘛,还好登记了,我之前听我媳妇讲,说那个呆女人还怀孕了呢!

      此消息一讲出来,犹如水入油锅,在人群里噼啪炸开,大家七嘴八舌讨论。
      这要是生出个娃,还是个傻子可咋整?
      万一又傻又呆呢?
      就是嘛就是嘛,俩大人都还过不明白咋就养小孩,造孽呦。

      陈东旭现在站在路口,看到的就是傻子抱着小孩出来遛弯的情形。
      傻子还是那个傻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手指甲黑乎乎还就没剪过,头发也没洗都打柳儿了,倒是怀里抱着的孩子白白胖胖,嘬着自己的手指头,模样挺可爱的。
      傻子逢人就嘿嘿一笑,非常开心。

      路人中有人和傻子讲话,这是你的娃?挺好的,瞧把你高兴得。
      傻子就嘿嘿地笑。
      也有人心理起了恶趣味,站在路边嗑瓜子,瓜子皮噗地吐到傻子脸上,傻子看向那人,那人还挑衅他,怎么着,不服啊?不服你过来啊。
      旁边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煽风点火地说,看那娃模样挺好的,是你的孩子不?别是你老婆和别人的种呢哈哈哈哈。
      傻子顿时怒不可遏,把孩子往路上一放,把鞋子脱下当武器,去和那两人打架。

      路上车辆不少,陈东旭看的心烦。
      这傻子还真是傻,他走上前把那孩子抱起来免得被车辆冲撞到。
      小娃娃认生,见到陈东旭,知道这是陌生人,瞬间大哭起来,嚎叫的声音震得陈东旭耳膜鸣叫太阳穴直突突。
      沈二婶来小摊这边给二叔送饭,见到这个场景后对陈东旭说,“还是给我抱吧。你们这群男人连个孩子都不会抱,要我说这孩子真是遭罪,生在那么个家里,能养得好吗!”
      还是沈二审会哄小孩,不一会小孩不再哭闹。

      那边傻子和两路人的打架还在继续。
      傻子一人难敌二人,被打的无还手之力,路人边打他边说,“去你奶奶的,窝囊废脏东西别弄脏我衣服!”
      另一人抬脚给了傻子一记窝心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呸,就你那婆娘谁稀得上。”
      傻子本来已经被打的要偃旗息鼓,听到后脸涨得通红,嘴里叽里呱啦说着一串听人听不懂的话,他瞧见路旁有废旧的铁棍,迅速捡起来,一棍子敲过去。
      还好对方手疾眼快一个下蹲躲过去,要不然直接被砸到头,估计就变成第二个傻子了。

      这时候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才觉察到不对劲。
      其实这么多年,傻子就是这样过来的,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陈东旭也不例外。但今天他觉得傻子有点反常,还是得把三人拉开得好。
      于是陈东旭趁着这个双方没来得及动手的空档,挡在两拨人中间,他和两路人说,别招惹他了,欺负个傻子有什么意思,万一真急眼了他可真手下不留情。
      两路人骑驴下坡,骂骂咧咧走远了。

      陈东旭转过身看傻子,只见他鼻孔气得打了一圈,哼哧哼哧喘粗气,手里还紧握着铁棍。
      “那这玩意干嘛?人都走了,你也消停下,看看你孩子去吧。”陈东旭边说边推傻子往沈二婶那边走。

      围观人群中有人心里动了恻隐之心,从兜里拿出来几张钞票递给傻子,说,“给你家小孩的,给孩子买点奶粉买点有营养的,奶粉知道不,就超市里卖的袋装的。”
      傻子嘴里呜啊呜啊说什么也不接。
      陈东旭上前攥住傻子的双手,示意路人把钱揣进傻子衣兜里。
      傻子气得脸通红。都说人傻力气大,傻子一使劲就挣脱了陈东旭的束缚,冲劲使得陈东旭手疼,他连忙撒开,皱眉看着傻子。
      傻子还在那里疯狂比划,嘴里不知道说什么话,没人懂,没人问,闹了一会儿后傻子才抱着孩子走远。

      陈东旭没了继续闲逛的欲望,打算回家,在人群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之前的相亲对象孙胜男。
      她走过来对陈东旭说:“没想到你还挺好心的。”

      陈东旭看着傻子远去的背影,想起小时候的一件往事。
      那时候他还小,刚上小学二年级,但小小年纪因为下面有弟弟妹妹,所以陈东旭已经能够帮爸妈做饭洗衣刷锅喂鸡。
      陈建过当时在生产队兼任小队长,这天有事需要去傻子家一趟。陈东旭好奇心比较重,常听人议论傻子,所以他缠着闹着也要去,陈建过拗不过,只好带他出发。

      傻子家住的地方很寒酸,可以完美映照杜甫的那句诗——“布衾多年冷似铁,娇儿恶卧踏里裂。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破旧衰败的茅草屋,墙角被野狗刨得缺了一角,陈东旭怀疑某天夜晚这墙会倒塌。
      进了屋子后,一股发霉的味道直冲鼻子,屋里一副土炕,一个衣柜是唯一值钱的东西,上面还积满了灰。柜子上看样子原本应该有一面镜子,但现在只剩下镜框,镜子不知所踪。
      只有傻子爸在家,陈建过让陈东旭自己出去玩,大人们有正事要说。
      陈东旭嘟囔着,“跟个大傻子能有啥商量的。”
      这句话恰好被陈建过的耳朵捕获到,他一巴掌拍向陈东旭后脖颈,“兔崽子说什么呢!没大没小,快点道歉!”
      陈东旭心里不服气,但碍于老爸积威,只得低头认错,之后跑到外面玩。

      然后,在屋子后面遇到了一个人自娱自乐的傻子。

      陈东旭大着胆子走上前,说:“你在玩什么?我也想玩。”
      傻子看他,嘴里支支吾吾半天,没说清楚一句话,只能不断点头。
      陈东旭见他这愣头愣脑的模样,做恶心起,说,“我们玩别的游戏吧,我跟你讲,可好玩了。”
      当时傻子正趴在地上看地上两只蛐蛐在那互斗,于是陈东旭就跳上他的背,高喊着,“开汽车喽,开汽车喽,往前走,往后倒车,往左拐弯,直行……”
      傻子还觉得挺新奇的,配合着陈东旭的口号爬着走。

      这件事过去许久后,某一个放学的傍晚,陈东旭看到一群人围城一圈,中央有个人骑着傻子,口里喊着,“开汽车喽,往前走,往右拐,叫你拐弯呢听不见啊!反了你了,兄弟们跟我一起揍他!”
      陈东旭没走上前,他拉着兄妹两快步走回家。

      回忆到这里终止了。
      他转身,对孙胜男说:“其实我没那么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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