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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1 章 ...


  •   走了约莫两刻钟。一路上,负责“押送”的这几个二流子几乎不说话,顶多嚼一嚼腮帮里的槟榔,他们严阵以待,连姜小山这样的“小犯人”也不懈怠。

      姜小山被带到道馆门外,有人进去通报,通报完才推搡她进去。姜小山这头刚迈开半脚,就听到于嘉雪在后头嚣张地嚷嚷,“分明说要见我,怎么不让我进去?请佛不拜佛,你们眼瞎?”

      先前怼过姜小山迷信的年轻男人叫黄新,他问声而动,立刻过去,拍了拍不由分说地拦住于嘉雪的小弟的肩头,示意他去到一边,让自己来处理,只见他摸了摸鼻头,眼光先低垂,嘴角弯了弯,一幅低眉顺眼的老好人样,“于老板,您的客栈和赌坊不是被炸了吗?我们呢,要先同你合计,赔偿金定了,我们再找老大拍板。”

      “老大,阿飞?”于嘉雪毫不掩饰地闷哼,却清楚没必要同钱过不去,于是抱着双臂,颐指气使道,“少说八百两,这是骨折价了。黄新,对吧?”

      黄新没忍住,“噗呲”笑了一声,笑于嘉雪的自信,头扭向一边,笑够了才转过头来说,“赔不了。放炸/药的是你丈夫张岸,你们是家务事,而我们顶多是给你点人情费。”

      “呵。”于嘉雪脸色一变,不敢相信,嘴上却硬气,“那个软蛋有这熊心豹胆?让他来见我。”

      “他死了。”黄新咬字重了些,“我现在带你去见,他的尸/首就陈在对面酒楼的二楼大堂里。放心,草席裹着,酒楼人已被清空,你想哭想骂,尽管来。我们装聋作哑,保证不笑场。”

      于嘉雪怒极反笑,别人要看她失控,她就非得镇定,不但镇定,她还无所谓道,“你们这是要当我丈夫的面压我赔偿?欺负寡妇?”

      “不是。”黄新客客气气地,和和善善地,语速放慢,“我们是让您,看清现实,于老板。”他指了指自己脑心,“如果您这儿没有问题,就应该明白,该负责的不是我们。”

      于嘉雪气得牙痒,心里却知黄新这小畜生讲不出来这话,这话肯定是阿飞那个大畜生教的,冷嘲热讽道,“你可真是阿飞一条的好狗。”

      “命运使然,甘之如饴。”黄新丝毫不愤怒,而是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于老板,这条道上走。”

      频频回头的姜小山被拽着她胳膊的小喽啰猛拍了下后脑壳,“好看?搬条长凳给你看?走路平地摔,你是不是腿不好?”

      姜小山自然不能吭声,委屈地摸了摸后脑勺,膝盖又疼的要命,安安静静地随人拐进道馆,看见内里坐着三人,掉头就想走。

      阿飞背对着她,井皓坐对面正中,阿斐侧身坐在一边。井皓严肃正经,另两人松松垮垮,好似饭后闲聊。

      但姜小山知道他们肯定在商量爆炸的事儿。“飞”字徽章是她亲手交给井皓的。她前脚背叛阿飞,后脚就在阿飞的地盘上烧纸钱祭奠,被抓个正着,实属报应不爽。

      “飞哥,人带来了。”黄新毕恭毕敬地报告。

      “让我看看是哪个傻逼又搞迷信?”阿飞凶巴巴地转头,一看是姜小山,也愣了。

      姜小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阿斐看出她尴尬,觉得小孩可爱,笑着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去,同时对阿飞道,“你好歹是个男人,不用跟小姑娘计较。”

      阿飞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瞥了眼姜小山,没好气道,“男女平等。”说完,站起来,披在肩上的外套险些滑落,抬手拢了拢,飞扬跋扈地朝姜小山靠近,“又栽我这儿了,小妹妹?”

      姜小山自觉退了两步。

      阿飞见之,也停住步子,面上挂着冷酷随性的神情。他止步,一来是看出她眼底的恐慌,二来是徐斐不发一言,直接伸手横然挡住,没有让步的意思。

      “她也是我们的人。”冷眼旁观的井皓终于发话,“给个面子。”

      “怎么?”阿飞扬眉,挑了挑下巴,“她是你师妹,还是你老婆?”

      井皓脸色不太好看,其实自从徐斐径直杀了张岸,他就有些不爽,“是师弟的妹妹,将来或也成为师弟的夫人。”他觑了一眼徐斐。

      徐斐回以微笑,算默认。

      姜小山低头。

      阿飞却坐了回去,没有拆台,没有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他仰头看向天花板上乱飞的小虫,一时有些视野迷蒙。他低下头,漫不经心地发问,边问边用眼神若有若无地绕着徐斐和井皓打转,“黄新,先前规定的处罚是什么?”

      黄新却没听懂,“十张纸钱一条鞭。”

      姜小山闭了闭眼,心想我烧了几百张,抽死我算了。她对此是认罚的,尤其是在黄新告诉她这里禁在寒食节以外的日子烧纸钱的原因是此地丧事太多,尘雾严重,害人短命。

      很有道理啊。

      阿飞却猛然伸手给了黄新一计耳刮子,这一声很响,姜小山吓了一跳,想下一个就该到我了。

      王新显然被打蒙,眼瞪大,傻了一阵,抹掉嘴角的血迹,才突然想通,知道阿飞有意放水,“是罚银一两。”

      阿飞看向井皓和徐斐,有些无可奈何地摊手,“很合理吧。”

      徐斐满意地点头,请示井皓掏钱,“我自从下山以来,都在吃小山的软饭,身上一穷二白,没一分钱。”

      井皓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叹,但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他们两个大可使出两三个招式,将跟前这群虾兵蟹将一网打尽,但徐斐和井皓都有个毛病,就是爱讲规矩,进虎穴遵虎律,不主动挑事。再说,他们两对此地禁烧纸钱的处罚也是认理的,因清珏山上也是如此这般,甚至缘由都一模一样。黑白两道如此心脉相通,也是有趣。

      阿飞接过一两银,看着银子亮闪闪地,似乎很高兴,把它往空中一抛,又随意地稳稳接住,“名门大侠罚的银,值得纪念。黄新,你接着。这是你的功劳,我们改日找说书人写上一笔,你我也算是有头有脸了。”

      黄新原先心里的一点怨气顿时烟消云散,把那一两银攥在手心,有些百感交集。

      “小朋友,满意了吧?”阿飞轻笑一声,没看任何人,也不知指向何人,指黄新?指犯错的姜小山还是指交罚金的井皓,还是一直护住姜小山的徐斐?

      姜小山不去想。

      黄新感恩戴德地点点头。

      阿斐则揽过她肩头,将她轻轻往外带,“天都要亮,一晚没休息的大朋友和小朋友都该回家了。”

      姜小山指了指自己的膝盖,“很疼。前面走路,自己摔了一跤。”

      阿斐矮身去看,没有当众掀开她裤腿,而是看到在膝盖上方有血迹正蔓延开来。她一进来,阿斐就察觉异样,但以为是小伤,又知她不爱当众露怂,所以没知声,但她亲口说疼,可见是真疼伤了。

      “背你?”阿斐试探地问。

      姜小山果断摇头,“不要,能走。”

      阿飞不合时宜地吹了声口哨,“道馆背后有医馆,这里可不演感情戏。”

      徐斐正好有闲跟他这浑人计较,“不像你,有戏看,没戏演。”

      井皓听不下去,“够了。徐斐,你立刻将姜姑娘送到医馆,速去速回,我们还有要事。”

      “没错。”阿飞若有所思地点头,“你们的账,我给你们算清了。”

      蓦然,他将脸上的笑意收敛干净,眼内开始慢慢浮现狠厉和亡命之徒的孤注一掷,一字一顿道,“那我的呢?西门渡的事,是你们干的吧。看守西门渡的二十三人的名字,我全记得。”

      西门渡是浅水滩,大约占据四亩地,周围五六里除看守的人外,无一人居住,只有水边蒿草疯长,势如破竹。一般闲杂人严禁涉足,因水下钉螺密布,没有防护,便是自寻死路。这地盘原先是死区,后来被阿飞仅用二十两盘下。事实证明,他这二十两是明智之举。钉螺蛲瘕害人,正常人对此地唯恐避之不及,但正因它害人,反而来了不少见不得光的大生意。哪一种毒都没有寄生虫方便。

      “不好意思,江湖下了令,西门渡的蛲瘕必须铲除干净,我们不做,也会有其余正义之士。二十三人的名字给我,他们的碑文,我来写。”井皓欣赏聪明人,“阿飞,哪地方便详聊我代表的江湖各路人马,也想问问你,养蛲瘕这害人的东西做什么。”

      “做生意不犯法。”阿飞淡定,“有需求才有买卖。”

      “我想知道的,就是你的买家是谁。”

      徐斐则全程没接茬,只顾姜小山,人走到门外,才被井皓喝住,转头嘴欠道,“仗义多是屠狗辈,像我们这样的名门正派,应该讲究大难临头各自飞。西门渡的蛲瘕虫,我不方便参与。”

      姜小山偷拉他衣袖,“你不要没大没小。”

      阿斐本来还有话,听姜小山一说,就识趣闭嘴。

      阿飞看客一个,在旁乐得拍掌,“徐斐,我看你迟早有一天混不下去,那时记得来找我,我给你安排成掌事的。仗义多是屠狗辈,负心多是名门士。你可真有意思。”调侃完徐斐,还要拨一拨井皓,“徐斐这么熊你,你不管他?”

      井皓脸色青白,觉得不吐不快,“小时候,我宰杀了他养的那条瘸腿野狼,他都要龇牙咧嘴地跑来和我干仗。这小子留给他以后的老婆管吧。”

      阿飞笑够了,不笑了,别开左右,让井皓楼上请,“楼上有天台,大事聊天专用地。”

      井皓抬脚上楼时,回头瞄了一眼。这一眼讲阿飞安排在道馆外的十几个小弟全部扫了一遍。他挑中了四个。这么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井皓有了看脸识人的本领。有些混黑的愣头青,眼神空茫。这种掀不了风浪,且按下不提。还有一类是眼似三角,眼中聚光,一见人,便直刺刺地瞪的。这一种,假以时日,一定祸害匪浅。

      在井皓的死亡名单上便赫然多了后一类的四位。

      什么和平谈判,什么宽容大度,那是佯装门面。死了四位师弟,按条数,阿飞也应赔他四条命。至于张岸,他是罪魁祸首,他的命是抵给其他人的。

      按道理,这事应该是由徐斐去做。但徐斐今夜兴致缺缺,没兴趣等这几人落单时,将他们杀之于无形。处理这类莽夫,就是捏死蚂蚁。要是凑巧这四人搭伙喝酒,走暗巷。那就更好了。一竿子直接打翻一船人。

      天台很凌乱,有晒着布匹的晒衣杆。

      所谓“大事专用地”,不过是阿飞信口捏来。这地儿,适合老太婆老爷爷,在夏天,搬躺椅乘凉。

      “来这里,多少年了?”井皓看着阿飞,知道他还十分年轻。

      阿飞靠墙站着,没有态度道,“六年。”他又从怀里摸出柳树皮,递进嘴里,涣散的目光里是楼下及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和人群。胸前的伤口有些微裂,血红辣辣的,辛刺着皮肉。

      “不错。”井皓笑得宽厚,“满十年,指不定这里都是你的了。做领头人比做小兵舒服,你前途无量。”

      阿飞咧嘴笑,柳树皮的苦味却散布了整个口腔。他满脸张扬,眼皮只厌厌一抬,少年的桀骜,不驯,落拓,淋漓尽致。笑还在脸上,眼却突然垂了一垂,长荡荡的睫毛将他一瞬间的伤怀捂得严严实实,“四年太久了,我想更快点。等不及了。”

      井皓正要搭腔,“来/日/方长。我当下是有事找你……”

      阿飞却直接打断他的话头,偏头直勾勾地看向他,“我帮你。”

      “什么?”井皓眯起眼睛。

      “你要除蛲瘕的方子,我给你。”风冲开阿飞的衣领,他肩线平直,锁骨精致瘦削,贴合整个瘦骨嶙峋的身子,但胸膛硬邦邦,有些鼓鼓的,“我敢养,就有把握除得干干净净。”

      井皓在掂量。

      “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阿飞盯着他,蓦地笑了,丝毫没有避讳,“井大侠,你迂回惯了,真不会说人话。不是真想跟我谈西门渡吧?西门渡已被你们一行人烧毁,蛲瘕没了,我的人也被你杀完,你到底有什么可以跟我聊的?你看,徐斐就看透了你,所以他来都不来。”

      见他单刀直入,井皓也懒得虚与委蛇,“杀了你的人,不跟我算账了?”

      “算不动。”阿飞的语气隐隐有不甘和认命,“实力悬殊,只有你跟我们这些下九流算账的份儿,哪有我们蹬鼻子上脸的理。”

      “没条件?”井皓问。

      “废话,有。”

      阿飞嘬了一个响舌,看上去志得意满。井皓有些不悦,不知这混小子要开什么混条件。

      “两个条件。”

      还好,不算多。

      “请讲。”

      “第一,这爆炸案确实和我们无关,那炸/药是我炸楼用的,鬼楼要翻新。日子定在后日,清场令已经发出。你若不信,去问问鬼楼的商户和附近邻里。”

      “所以。”阿飞顿了顿,“那四个人,麻烦您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他们年轻,不到十八,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以后也不会,我保证。”

      这一席话,让井皓五味杂陈,一来是惊讶于阿飞敏锐的观察力,二来是没想到阿飞有如此常人的一面,“成交。第二个条件?”

      阿飞静了半晌,就在井皓以为这小子要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时,他却缓缓张口道,“我年少时,行为乖张,多行恶事,此生注定不得善终。我跟姜小山认识多年,她人还不赖。如果她日后和徐斐成亲,受到你门人阻拦,麻烦你,恳求你,保住他们两。”

      “看不出来,你人还挺善。”井皓难以置信。

      “切,狗屁。”阿飞差点笑断气,“我对叛徒,对厌恶的人,从来都是割肉剜心,但我护短念旧情,还算是个人。井大侠,你对人的要求过低,伤害的是你自己。”

      “受教。”井皓觉得此人值得深究,不禁多说了两句,有些喟叹道,“黑市里做生意,开些场子,就挺好,要不是记得你做过拐卖妇女这勾当,我差点以为你是个好人。”

      “拐卖妇女?”阿飞失笑,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前段时间的那桩事来,“我不做那生意。只帮人送过一次‘货’,但那‘货’是虚晃一枪,是一笔注定不会抵达的‘货’。”

      “怎么说?”井皓皱眉,有些不可思议。他自然不会对阿飞抱有过高的道德期待,认为他自己一个混黑的,应该去自主抵抗这缺德勾当,而是“注定不会成”是什么意思。他知道那次解救妇女孩子的是徐斐,但阿飞怎么提前知道“不会成”?

      阿飞三缄其口,开玩笑道,“算过卦的,卦是下下签。我这个人,很迷信。”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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