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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 29 章 ...


  •   “于嘉雪是四年前来的,来的时候,是一个人。”阿飞故意放慢语速,手里把玩着桌上的功夫杯,“不过这么说也不对,她后面跟着一群人。一群人在追杀她。你们见过一群鸬鹚在水里捉鱼的样子吗?”他孩童般调皮地丢下功夫杯,站起身子,一脚踩在凳上,手上做了一个向下俯冲的动作,“很刺激。”

      “我不是看戏的。”井皓揉了揉太阳穴,压下心中的怒火,“麻烦你讲快点。”

      阿飞又不是听话的狗,他低头抚了抚自己微皱的领子,抚了一遍又一遍,以更慢更琐碎的语句折腾井皓道,“她被人捅了一刀在腹部,看上去快死了。但竟然又没死。”讲到这儿,他抬头看了眼额角青筋突起的井皓,乐呵道,“对不起,我不是幸灾乐祸。”

      井皓听着很烦,想上手揍阿飞。但他所讲的,其实都符合井皓的预设。

      于嘉雪先前为门派做的一切事都是正经事,然而正经事惹来的一切仇敌,都是个人私事。于嘉雪做任务时从不瞻前顾后,径直下剑封喉,不留余地。一听她武功被废下山,各路牛鬼蛇神自然闻风而动。

      “张岸是开浴场的,每天四更天回家。四更才歇业的浴场,就是你们没去过的‘那种’浴场,你听懂了吗”阿飞坏笑起来,讲话仍旧九曲十八弯,“浴场是我分给他的。他从前是周莲生小弟,现在是我的。”

      “他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现在又是什么关系?”井皓简直想把阿飞倒提起来。他发誓,下一刻,阿飞要是还没讲到重点,他就要掰断阿飞的手腕。

      “天蒙蒙亮,张岸走过小巷。小巷尾端有家医馆,医馆门口摆了土陶桶,桶里有六支芭蕉。”阿飞一脸欠扁的样子,“一米来高,新鲜,脆绿的芭蕉。”

      “砰!”井皓一掌震碎了桌子。

      “马上讲完。”阿飞摸了摸鼻子,无所谓地偷笑,“芭蕉桶边坐了位养伤的姑娘,那就是于嘉雪。”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

      “嗯。”

      “后来呢?”

      “成亲了。”

      “没了?”

      “没了。”阿飞嚣张地摊手。

      井皓精疲力竭地往椅背上一靠,余光一瞥,发现徐斐已不见踪影。

      其实早在阿飞开始讲鸬鹚鸟时,他就走了。

      徐斐在一家竹牌馆前,停了脚步。

      竹牌馆很深很广,全位坐满,牌摔在桌面上,乌烟瘴气,“铿铿锵锵”地不绝于耳。飞蛾在油豆灯上撞来撞去,发出与之类似的悲鸣。铜钱表面暗沉,瘫在桌角,像宿赌人的瞳孔。

      徐斐拣了张空桌坐下,假装自己是在等牌友的年轻赌棍。他相当疲惫,再留在道馆听阿飞温温吞吞地讲故事,怕自己会当场睡过去,更何况于嘉雪的事,他早知来龙去脉。重复地听来听去,一点意思也没有。

      隔壁桌上一人侧身看了眼竹漏,猛一拍头,想起些急事要离开,“霍”地起身,招呼徐斐去顶位。

      原桌上还剩一男两女,徐斐一面打招呼一面观察这三人。

      两女为母女,眼下有半弧状的淤青,掳牌速度快,都是老手了,男的却眼底通红,眼慢手慢,摸到牌后,起码要掂量三四下,一幅心思重重,但又不得不拼命将自己的灵魂扯回到牌上的窘迫样子,眼见牌桌上换了新人,更加恼怒躁动,直接咒了句祖宗。

      在男人狠狠地剜了眼徐斐后,后者仍旧无所谓地笑笑。

      牌过一圈,年轻女子终于忍不住搭讪,“帅哥,没见过你啊,新来的吗?”

      “新来的,多多关照。”徐斐答得和善。

      “二十来岁了吧,不晓得成亲没哦?男的,女的,只要是好看点的,都早被人捡走啦。肥水不留外人田。”老妇人猜出端倪,恨铁不成钢地扫了眼女儿。

      “仇家太多,不敢结。”徐斐给了一个江湖人士的标答,同时伸手摸牌。他其实没想打牌,但他又不得不过来。

      对面的男人就是张岸。

      张岸还在装镇定。

      徐斐按兵不动。

      两人其实早在龙井黑市碰过面。他和于嘉雪的亲事,徐斐背着所有人来参加过。每张酒席上有十二道菜,六荤四素两汤,油过足,汤太腻。大堂放了六大盆水仙。那有微毒,于嘉雪一碰就过敏生斑。张岸这个蠢货竟然不知道。

      猜测蠢人的行径很容易的事。

      徐斐其实只是来竹牌馆碰碰运气。他想一个在黑市里混日子,却低眉顺眼惯了,忽而情绪爆发,搞了几场轰动的大爆炸,注定必死无疑的男人,在等死的这段时间里会去做什么。多半会去赌博。

      “不知大哥成家立业了吗?”徐斐把话题抛给张岸,摆出一幅陌生人寒暄的样子。

      “嗯。”张岸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没好气道,“大老婆养了小白脸,小老婆被小白脸养。”他时不时觑眼徐斐,恨恨地。

      “挺好。”徐斐竟然接茬,完全无视张岸脸上因痛苦勃/发又不得不压抑的扭曲神情,不无嘲讽道,“家里多热闹。”

      “操/你/妈。”张岸低吼了句。

      徐斐无视他,接着道,“贵夫人有孩子吗?孩子是你的吗?”

      “操/你/妈!”张岸暴怒地站起身,两手挥来挥去,差点把桌掀翻,但桌另一头却被徐斐不动声色地牢牢按住。

      “这样不好,很没教养。”徐斐道,“公共场地。”

      “啊啊啊!”张岸目眦欲裂,握紧双拳,撕心裂肺地仰头吼了一阵,继而从皂靴中抽出一把短匕首,嘴里鬼哭狼嚎着,冲徐斐的心头戳去,“你抢我老婆!王八蛋!就是你抢了于嘉雪!”

      徐斐微不可微地叹了叹,他略一侧身,劈向张岸的小臂。

      随着“哐当”一声刀落,张岸开始发疯。他不停地重复咆哮道,“是你抢了于嘉雪!”

      他的嘶吼震得徐斐耳痛。

      “什么时候?”徐斐点住张岸的穴位,让他不得动弹,但对于“抢了于嘉雪”这事,自己确实不清楚。

      失了神智的张岸口齿不清,徐斐起先还矮下身子,仔仔细细地听,但他的话破碎飘零,让人全然不得要领。

      徐斐只好自己去想。

      唯一的暧昧事件是在半个月前。于嘉雪生辰。她给他飞了一封短笺,说老朋友新朋友都一起聚一聚。徐斐抵达湖心亭时,凉风带水,除了烂醉的于嘉雪外,空无一人。

      当于嘉雪倒在他身上,吐得晕头转向时,他可以推开她,但她的脸就会不可避免地磕在地上摔得皮青脸肿。徐斐自认自己还不至于如此缺德。

      被吐臭的脏衣裳要换掉,清空肠胃的于嘉雪也终于回神,说她屋子有张岸的新衣服。

      “给他做的新衣服,你凑合一下。”于嘉雪靠在屏风边上看,毫不避嫌地盯着徐斐背过去的上半身看,眼神停在腰沟处,“新纹身?一只小蟋蟀?”

      “十五岁纹的,和林瞬一道。”徐斐神态自然,并无尴尬。江湖人士不拘小节,外出任务,他也帮过更小的师妹处理身上的伤口,“只是一条青鱂鱼,让师姐见笑了。”

      “干嘛呢?你们两是死了后,怕尸体认不出来啊?”

      “嗯。”徐斐敷衍道。

      “能碰一下”

      “师姐,别开玩笑。”

      “姜小山看过没?”

      “她小姑娘,看过也不会懂。”徐斐利索地披上衣服。

      这话刺激到了于嘉雪。

      她“蹭”一下过去,垫脚死死揪住徐斐衣领,“你们当真只认识三个月?徐斐,你少骗人了!我认识你多少年了!她到底是你什么人?”

      徐斐的大手覆盖住于嘉雪的葇荑,然后微微施力,一点点拨开,他的瞳孔天生黑而深邃,睫毛打下如春鸟的雏羽,看上去柔情蜜意,实则冷情冷性。

      他说,“别这样,师姐。我已经很照顾你了。”

      这其实是他的最后通牒。

      于嘉雪只领会到皮毛,仍然不依不饶道,“照顾我?照顾我就是到处跟人说我跳河死了?!徐斐,你可够阴的。”

      “不好意思,时局所迫。”

      于嘉雪跳河自杀的结局确由徐斐亲口编造,其实为的是让武功被废,还被迫下山的于嘉雪,免遭江湖人士报复。虽然事与愿违,但徐斐的出发点总是没错。

      于嘉雪不是不懂,她纯粹是有点无理取闹。

      “你十几岁的时候,明明很喜欢我的。”

      无可奈何下,徐斐以成年男子而不是师弟的姿态拍了拍于嘉雪的肩头,“师姐,以后多保重。我不会再来了。新衣服就算我欠你的。生日快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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