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剑》沧汀

2、忆往昔

　　所谓奉剑侍女，说白了，就是随身伺候着替主人拿武器的。
　　而关二爷虽擅长舞刀，武器却是把重剑。那把唤作游龙的剑，重约十二斤，一般女子根本拿不动，但孤浅可以。
　　关倾仇生性放浪，不爱随身带着武器，为了他的安全，关老爷特意给他安排了奉剑侍女。
　　所以从五年前起，只要关二公子走到哪里，哪里基本上就有一个样貌秀丽，紫衣白裙的少女。她总是静静伫立在一旁，怀里抱着那把半身长的重剑，眉眼一片平和的温柔。
　　在做奉剑侍女之前，孤浅已然听过“关倾仇”这个名字。
　　他的名声在洛阳，是相当的大，也是相当的糟糕。
　　身为世家公子，不能为家族分忧不说，还好酒好色，奢侈无度，爱好惹是生非，几乎三天两头去招惹别的世家。
　　孤浅印象最深刻的那次，是在一年前的四月。江南世家封家的家主带着几百家卫一路气势汹汹地来到洛阳，闯进关家大门后，指着关家家主关庆枫的鼻子就开始了毫无条理的痛骂。然后两人拔出刀剑过了几百招后，关庆枫才弄明白这人是为何而来。
　　原来——封家独子封天在与关倾仇打斗时竟被打断了双腿，成了废人！
　　四月的微风明明带着花香，却在这一天染上了血气。
　　关庆枫为了平息封家的怒火，命家卫当着封家家主的面把关倾仇摁在长凳上打了一百杖。那木杖约有板凳腿粗，且家卫当着封家的面也不敢放水，都是实实在在地打。一百杖打完后，关倾仇的下身几乎是浸在血水里，连从凳子上起来都做不到。
　　那一刻，她依然抱着重剑冷眼旁观，看着那样骄傲的人鲜血淋漓地被封家家卫拖到地上，任其家主践踏，羞辱。他没有反抗，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也没有求饶以得宽大处理。他甚至连道歉的话也没有说。
　　苍白俊俏的脸上，是熟悉的倔强。
　　孤浅知道，他向来忍耐力极强，就算被打成这样也只是闷哼几声。但是，再打下去……恐怕……
　　她的手禁不住攥紧了衣袖，想了又想，终是跪在关庆枫身前，音色微微颤抖着道，“家主，二公子他……死不得。”
　　她说的，不是什么饶过他，原谅他之类的求情话，而是一句——死不得。
　　但只这一句，就胜过千言万语。
　　听到奉剑侍女的提醒，关家家主仿若醍醐灌顶，幡然醒悟。他先是轻轻咳了一声，继而拦住封家家主道，“封兄，这孩子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该出的气想必也都出了。我虽知二子倾仇不成器，却无法置他性命于不顾，若你再这般打下去，我关庆枫可就不能坐视不管了！”
　　猛然被打断，封家家主的心里极为不爽。但是正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再怎么说，这里也是关家的地盘，若是真打起来，他估摸着也是讨不到好的。
　　“哼，臭小子！我今天就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放过你！”他冷哼一声，随即大摇大摆地拂袖而去。
　　院子里的梨花早已随风飘落，宛如一地白月光。然而，有的却落在那人周围，刹那间被鲜血染成了绯色。关倾仇努力仰起身子，当看到封家家主远去的背影时，他的嘴微微翕动，似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吐出口血水来。
　　“孤浅，去扶起少爷。”关庆枫负手而立，语调波澜不惊，就好像地上被打成血人的，只是个与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闻言，孤浅极其顺从地半跪在关倾仇身旁。不顾白裙沾上点点血花，她先是从袖中取出手帕，小心地擦拭着他唇边，额角，两颊的伤痕，然后又掏出随身携带的最好的金创药涂抹在伤口处。
　　她的动作温柔如水，像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孤浅。”
　　关倾仇忽然偏过头，望着她笑。
　　这一笑，笑地张扬，笑地放肆，如同浴血而出的凤凰。
　　这一刻，眼里，仿佛只有那人带着讽意的笑容。耳边，仿佛只有他的淡淡一语。
　　“今年……没法一起赏牡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