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殇》liancheng

5、伍

　　暂不论到时如何具体行事，暂时大家伙都在燕返的山庄内住了下来。
　　因为玉重宴和白轻御年龄相近，于是被拉郎配同分在了西厢房。燕返特意叮嘱玉重宴，多照看着白轻御这个后生点儿，玉少侠严肃的点头，背后气的青筋爆起一丈高。
　　“嘿！别，别呀，”白轻御缩到墙角，“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玉重宴扑上来就要咬他。
　　白轻御滑鱼一样的瞅个空挡躲开，抱拳告饶，“我告诉你我怎么说服了燕盟主的秘密呗。”
　　玉重宴狐疑的看着这滑不溜手的家伙，“你不是又胡扯八道呢吧。”
　　白轻御摇头，“怎么可能，性命攸关呢。”他在闪躲过程中已经脏兮兮的爪子往玉重宴手心里一蹭，“你看看，都是汗，我也紧张。”
　　玉重宴总是轻易的就会相信他，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却有总会在一个转角撞墙摔跤迷路的笨蛋。
　　“不跟你一般见识！”玉重宴坐下，用“给爷唱个曲儿”的眼神看着白轻御，“自己看着办吧。”
　　白轻御颠儿颠儿跑过来，给爷倒好水，给爷掸去袖口衣角的浮灰，笑嘻嘻的坐在了爷的旁边。屁股还没沾上凳子，就在爷的怒视下毕恭毕敬的站在了爷的对面。
　　“我听老爷子提起过，他老人家年轻时和燕盟主年少气盛，孤身闯入虎穴，但是就是凭一句话两人杀出了血路，所以俩人从此对这句话念念不忘。”
　　玉重宴关心的重点显然有所偏差，“你这会儿怎么改口不叫‘岳父’了？”
　　白轻御傻笑着含混过去，“你猜猜是什么？”
　　玉重宴装出一副被狗咬过的可怜样，“父亲啊~~~收我当儿子吧！！！”
　　白轻御不以为然，正直的摆出标准的说书先生的面孔，“是‘晚辈恳请近一步说话’。”
　　玉重宴眯着眼睛，想象那副场景。
　　意气风发的少年在睽睽众目之下落落大方的开口请求，位高权重之人自视甚高浑不在意，图穷匕现之时杀机正好，拼得一腔热血也要酣畅淋漓的一战！痛快！
　　“能有一位并肩作战同拼命的兄弟，是幸。”玉重宴结案陈词。
　　“有一位不能并肩作战却要为了他拼命的兄弟，是大不幸。”白轻御顺口接道，很快意会到似乎贬低了自己抬高了他人，忿忿然不再出声。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听之任之？”玉重宴问道，“你就这么信任这群侠客义士？”
　　白轻御懒洋洋的斜倚在床榻边，“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玉重宴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心态去面对逆境，他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典型杞人忧天型人物，“盟主一席话等于把你留在了庄里，若大仇得报，你自是得感谢他知遇之恩；若到时候真的需要你做替罪羔羊，他一伸手就能大义灭亲捏死你，于公于私，他占尽了便宜。”
　　“我就这二两臭豆腐，他愿意吃，我绝不吝啬。”白轻御不以为然，“至少在这里衣食无忧，还不用看你脸色。”
　　玉重宴不屑的撇撇嘴角，“但愿你永远不会怀念所谓脸色。”话一出口，觉得意思似乎不太对，又品不出究竟哪里有问题，遂住了口。
　　白轻御脑筋一转，蹭到玉重宴身边，“虫子，你有朋友么？好朋友，两肋插刀的那种？”
　　朋友？玉重宴很认真很仔细的回想了一遍，似乎……也不能说没有。初入江湖的时候，也有几个志同道合，甚至想一同打江山的同伴，时间久了，经历的事情多了，个性里不足的地方才慢慢凸显出来。他记得有一次两方火拼，他的武功在一班人里算是数一数二的高，于是大无畏的冲在前面，动手过后便是动口，他打斗中竭力护住的一位兄弟竟也只是淡淡插了两句，全无相助之意。事后他才明白，有些分寸是不可逾越的，做多了，别人会妒忌你，做少了，别人会瞧不起，哪怕是以为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在个人利益、或者无关私人利益的情况下，没有几个愿意拔刀相助的。
　　“那种东西，要来干吗？”玉重宴淡淡回道。“我已经过了依赖他人来过活的年纪了。”
　　白轻御伸出手指头戳戳这老气横秋的家伙，“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这件事到最后要走到动刀动枪这份上的话，你会站在我这一边吧？”
　　玉重宴无趣的打量着仿佛智商锐减的笨蛋，“我现在说，到时也未必做。”
　　白轻御兀自笑笑，“那么，如果以后有需要拼命的事，我会冲在你前面。”不顾来自对方又鄙夷又奇怪又强忍笑意的眼神，自顾自的说下去，“因为已经如此不相信朋友的你，还千里迢迢来帮我，我很高兴。全世界都不是你的朋友，我至少和他们还不太一样。”
　　玉重宴一巴掌对着白轻御的后脑勺掴下去，“你最好祈祷公子我一生平安顺利永远没有那一天！”
　　白轻御似模似样的双掌合十，喃喃念诵乱七八糟不知道是咒语还是经文的古怪音节。
　　午后温和的光线顺着窗棱洒落满堂，空气里的微尘飘飘浮浮。
　　玉重宴端起茶盏，撇去茶叶，慢慢饮了一口。
　　上好的清明碧螺春，很香。
　　花开了，很香。
　　这个有趣的江湖，到处弥漫了刀枪剑戟爱恨情仇的尘世味道，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