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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赛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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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下,休策马一路狂奔,心中的忧虑实非言语所能道。她最担心是拉赫已经对安妮说了不该说的话,其次并无把握可以杀得了拉赫,若他竟失手落入詹姆斯手中,那结果无异会更糟。要知詹姆斯似已猜测此人必知自己的隐秘,否则他不会坚持要派骑兵设伏,正是想要生擒拉赫,从他处获知这一隐秘。
目前的所有劣势,要如何扳回?休心念电转之下,远远看见前方一片黑压压的树林,帕里湖已近在眼前,霍然一惊,勉强收慑心神,使心如止水,明净透彻,迎上这凶险的一搏。
在湖边甩镫下马,手中握着雷藏宝刀,霎时间心中激昂起一股强大的自信和火焰升腾般的斗志,不急不缓地向湖边空地走去,那里——两个模糊的人影正等待着她,她已可感到拉赫不可一世的目光紧紧迫来。
安妮见她来到,惊呼道:“休,快来救我!”
只听这句话,休已知拉赫还未泄露那个秘密,心中大定,她全部的身心都已因为去除了最后的顾虑而被冷酷的战意深深浸润,此刻她已成为一把锋利的刀——与冰冷的雷藏合而为一。
“让你久等了,拉赫。其实这场恩怨,早该了结了,不是吗?”
拉赫冷哼了一声,休的目光中竟然带着一丝笑意,这般从容,让他大失预算。而那笑意给人的感觉,又是如此之冷,仿佛昭示着对方已达到了一种莫测高深的境界,仅凭这种境界,已给人施加了一股强大的压力。
“小公主,你的英雄来了。你很期待他来救你是吗?但是你一定想不到,这里有一个天大的玩笑!哈哈哈哈……”他夜枭般刺耳的笑声似一把迅捷的刀,刺穿了那似乎无处不在的压力。
安妮已是浑身颤抖,绝望地看向休。却见那个人似乎变得极度陌生,她冰冷的目光甚至连瞟也不瞟自己一眼,浑身散发出可怕的杀机,仿佛是带着地狱的寒气而来的死神。她心里忽然窜起一股莫名的恐惧,恐惧那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曾经它是如此的光焰照人,令她心旌摇摆。这就是她深爱的那个人么?她浑身战栗着,忽然就想那么死去。
“你的废话还真多。不想跟我打,又何必千里迢迢地从印度跑来?”
拉赫线条僵硬的脸上迸出一抹冷笑:“你不用着急,难道你不知道猎人在杀猎物之前,会好好地玩弄它一番吗?”
休竟然笑了,笑得很诡异:“现在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倒是很难说,这个很有意思,我们来打个赌?我赌你从今以后成为我的猎物。在法国境内,你想不做我的猎物,恐怕都不行了。”
“哼!是吗?且看最后的结果好了!唉,不过……有这么可爱的一位法国公主在怀中,实在有点不想跟你打了……”说着,他竟将安妮紧搂在怀中,低下头去在她颈项中乱嗅,但他一双阴冷的眸子却始终未曾离开休的身上。
安妮不断地挣扎,尖叫,却似一只无辜的小鸟,挣不脱那个魔鬼铁一般坚硬的臂膀。
“你这样对她,只会招来残酷十倍的惩罚。我在这里对天发誓,我要让你被万蛇缠身,死得苦不堪言!”说这句话时休的眼光冷酷依然。
拉赫忽然停下来,诧异得有几分夸张:“怎么,你会心疼她?这真是怪了!”
“安妮,我会为你报仇,不要害怕。他今天怎么对你,明天我会让他加倍偿还!”休柔声道,但这声音的阴冷,又哪里是安慰?
安妮忽然尖叫起来:“你不是休,不是休!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冒充他?他去哪里了?他到哪里去了!”
她的激动和几近疯狂的挣扎,连拉赫也感到几分惊疑。毕竟,他没有见过易容后的休,这时安妮的置疑令他心中也产生些微的动摇。
恰在此时,眼前一片白光耀目,同时本能地感到一个人影以不可思议的高速撞入了怀中,同时怀中一轻,安妮已被那人夺去。心念电转,已知中了休的圈套。心动手动,他的刀似闪电一般追着休的背影而去,虽然视力一时仍未恢复,但他只凭感觉,仍奇准无比地命中目标。
原来休一直以冷若冰霜的态度对待安妮,就是要令她置疑自己,连她都信心动摇,拉赫必然产生一丝的犹疑,只要他这一丝的犹疑,她就有机会将安妮夺过来。否则安妮在拉赫手中,她始终将被掣肘,又谈何取胜?
现在她苦心孤诣营造出的气氛终于奏效,但她的身法虽快,拉赫的刀毕竟更快,她将安妮护在怀中,背心正对拉赫,终于被他的刀追上,顿时白衣染血。
休冷哼一声,知道这一刀伤得不轻,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时间一久,自己必然支持不住。将安妮往前一送,迅捷转身,雷藏宝刀已挟着风雷之势席卷而去。
这几个动作如同电光石火一般,安妮甚至还未来得及眨眼,已被推到一边,踉踉跄跄,坐倒在地,方才看到休的背上殷红一片,鲜血尤泉涌而出。不禁吓得惊呼出声:“你受伤了!”
休沉声道:“快向西逃,有人接应!”说话时手中刀势竟丝毫不缓,一刀紧似一刀,始终叫拉赫回不过气来。
安妮惊惶地道:“可是你受伤了!”
休叫道:“你去了我才没有顾虑,还不快去?!”
安妮慌乱中,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向西奔去,边跑边喊:“我去找人来帮你,坚持住,休!”匆忙爬上休的马背,策马而去。
这边休方才吁出一口气,背上的伤口一阵阵牵扯着剧痛。她知道拉赫此时仍不还手,只不过在拖延时间,等自己的血流尽了,那时不需他出手,自己已是死路一条。
果然拉赫不急不缓地道:“等你的救兵赶来,你恐怕也看不到了。哈哈……还是乖乖地跟我回印度的好。我真是不明白,赛门为什么会喜欢像你这么冷血的人?”
休冷然道:“你若能明白,也不用做他的走狗了。”
拉赫“嘿嘿”冷笑几声,在休凌厉的攻势下,向后疾退,一时竟不能再开口讲话,心中却也是暗暗惊异。对方的刀法带着一种视死如归般的惨烈,连绵不绝,令他备感压抑,并非他不想反击,却是一直找不到对方刀法中的破绽。这种情况,在他无数对敌经验中,还从未有过。对方进步之神速,实叫他凛然。
而对方手中寒气逼人的刀,无疑是一柄神兵利器,让他始终不敢与之直接交锋,不禁又暗悔此次来得太轻率,没料到对方竟会弃剑用刀。
再退数步,身子已是碰到几根枝叶,竟被休逼至林中,更是身形受阻,再难闪避,逼不得以,只得以刀对刀,硬碰了一记。只听“铮”地一声激荡耳鼓,弯刀已被对方劈开一个裂口。果然是把宝刀!
拉赫心中又惊又怒,却见对方忽然旋转一周,双手握刀,带起一股凛冽的杀气,泰山压顶般直劈下来。招式虽简单,但这一刀却不同于先前繁复的任何一刀,竟让他产生一种面对千军万马的冲击之感。
此刻他已退无可退,举刀硬挡时,只被震得胸口气血翻涌,难过得几乎要吐血,手中的弯刀也再添了一个裂口。
休的心中却也暗暗骇然,拉赫在她一轮疾攻之下,尚能从容抵挡自己一刀旋身下劈,实在可怕。若非自己抢得先机,这一刻被如此紧逼的,恐怕要换成自己。但自己已是竭尽全力,若拉赫仍是屹立不倒,自己恐怕已经支持不住了。她的脑际一阵眩晕,知道失血太多,胜败只在这一瞬间!
咬牙再次旋身下劈,这一次旋转的速度更快,雷藏带起的刀气便似一道旋风,裹起无数落叶,挟带着尘土,向拉赫吞噬。雷藏更以不可思议的精确,劈在上一次的裂口处,只听“喀”地一声,拉赫的弯刀断为两截,同时拉赫喷出一口鲜血。眼看雷藏毫不停留地向他的头颅劈下,他便要身首异处!
拉赫多年刀头舔血的生涯,无数次死里逃生的本能,使他在弯刀折断的瞬间就地一个翻滚,同时手中断刀似一道闪电,脱手直取休的心脏,随即纵身跃入湖中,潜匿而去。
休心中暗叹,回刀将拉赫的断刀磕飞,忽然膝头一软,几乎站立不稳,才知自己已是累得脱力,再加上脑际一阵眩晕,缓缓坐倒在地,竟没有力气去止住背后伤口仍涌泉般往外冒的鲜血。
忽闻马蹄声响,勉强抬头去看时,四骑马疾驰而来,马上乘者正是劳尔、威廉、麦姬和安妮。四人驰到近处,急忙甩镫下马,急趋至休的面前,劳尔叫道:“伯爵,拉赫呢?”
休指一指湖中,轻声道:“他逃了。”说完几欲晕厥。
安妮急忙抱住她,麦姬迅速地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口,用一张厚厚的纱布紧紧压住。四处张望,只见树林边缘有一座木屋,十分破败,显是很久没有人居住,道:“抬他到那里去,我要马上为他止血,他失血太多了,会有生命危险!”
众人急忙七手八脚地将休抬进了木屋,麦姬道:“你们都去外面守着,我怕拉赫再回来。”
安妮急道:“我来帮你!”
麦姬冷冷道:“我一个人行了,你不懂,会给我添乱。”
安妮嘴角一撇,几乎要哭出来。休睁开眼睛,握住她手声音微弱地道:“听麦姬的话,先出去,好不好?我不会死的,我保证。”
她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安妮看了,心中一阵酸楚,不敢再耽误,扭头跑出了木屋,一出门,已是嘤嘤啜泣起来。
忽然一只手轻柔地搭在了她肩上,安妮抬头一看,正是威廉,他柔和的目光静静注视着她,柔声道:“放心,伯爵会没事的。”
安妮再也忍耐不住,扑进他怀中放声大哭起来。威廉叹息一声,轻抚着她的头发,任由她宣泄。劳尔亦心事重重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
门内,麦姬小心而迅速地剪开休伤口处的衣物,清除掉周围的血块,赫然见一条将近尺余长的伤口,深及白骨,血肉翻卷,极是可怖,不觉咬牙道:“这厮下手竟如此之狠!我必要他十倍偿还!”
说罢双手游走如飞,将伤口缝扎起来,一边道:“没有麻药,你只能忍耐一下。”她的动作虽利落,说这句话时却声音颤抖,顷刻之间,已缝扎完毕。
麦姬的动作虽快,毕竟没有麻药,休咬牙苦忍,已然疼得全身冷汗淋漓,加上失血过多,竟晕厥过去。
悠悠醒转之际,只觉一滴水滴落在手背上,睁开眼睛,只见麦姬坐在身旁执着自己的手,脸上仍挂着泪珠,眼中一片凄迷之色。勉强抬手拭去她脸上珠泪,笑道:“怎么这么伤心,我还死不了呢。”
麦姬哽咽道:“每次为你这么疗伤,一次比一次伤得重,我真怕……怕万一哪天我救不了你……”
休反手握住麦姬的手,轻声道:“怎么会呢?我的神医,你一定不会让我死去的,不是吗?再说,以后我也不会再受这么重的伤了,我怎么忍心让你再为我如此伤神?”
麦姬的语调带着说不出的激动:“这次你又是要救安妮对吗?否则你也不会伤得这么重。每次你这么不顾生死的救她,你到底有几条命?”
休喘了一口气,手握得紧了一紧:“……我不救她,还有谁可以救她?……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没有我,她也不会遇到那么多危险。她为我如此牺牲,却……却一直被我欺骗,麦姬,我的命都可以偿还给她,我怎么可以不救她呢?”
“你不必对我解释,我……我只是担心你罢了。……你要保护好自己,否则还怎么报仇?”麦姬说罢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这次让拉赫逃了,我必须另谋善策,……我现在担心的是……不知道会有一个敌人还是朋友?……”休皱眉费力地道。
麦姬擦拭着她额头的汗水,柔声道:“先别想那么多,我们回去再说,你得好好调养才是。”
“吱呀”一声门开处,麦姬搀扶着休走了出来,门外苦苦守侯的三人见休虽然脸色异常苍白,但终于性命无虞,都松了一口气。安妮急忙扶住她另一只手,叫道:“快叫马车过来!”
原来劳尔已召来一队侍卫并一辆马车在门外待命,立即缓缓驶到近前,麦姬和安妮便扶着休登上马车,一行人朝着城堡返回。
回到城堡,詹姆斯亲迎至广场,疾步行至马车旁,关切道:“伯爵受伤了?伤势如何?殿下可安好?我等保护不力,实在罪该万死!”
休轻声道:“一点小伤,不碍事。公主安好。公爵无须自责,今日多亏了公爵的家传至宝雷藏宝刀,否则我与公主恐怕难以生还。这件神兵利器,便即奉还。”说罢擎出雷藏,递至詹姆斯面前。
岂料詹姆斯竟不接刀,笑道:“公主和伯爵能够安返城堡,已是万幸,我等都要感谢上苍眷顾。既然是这把宝刀成就此番胜利,足见它与伯爵的缘分;风语城堡如今已没有配得上使用这把宝刀的人,就让它从此追随伯爵,在伯爵的手中大放异彩吧!”
“此乃公爵的家传至宝,我岂能窃为己有?公爵,还请收回此刀。”
“让宝刀废置于藏宝库中,不若让它在伯爵的手中为国家出力,这,也是家兄一向的心愿,希望能为雷藏找到一个名副其实的主人。伯爵,请不要再推辞,否则,你就是瞧不起艾洛瓦家族了。”
休略一沉吟,点头道:“公爵如此厚爱,慨赠宝刀,所谓长者赐,不敢辞,我只得却之不恭了。希望我能够不负公爵的厚望,让这把雷藏宝刀不辱使命。”
詹姆斯道:“公主今日多受惊吓,伯爵也有伤在身,快请回城堡歇息,我等必全力追缉匪徒,还请放心。”
说罢一挥手,马车便辚辚地驶入了城堡。
在城堡养了几日伤,休已然能够下床走动,这些时安妮不离左右,精心照顾,麦姬亦调制出疗伤圣药,外敷内服,好得更快了。詹姆斯和劳尔、威廉每日探视,亦不在话下。只是拉赫竟从此杳然无踪,尽管詹姆斯把奥维涅地区翻了个底朝天,却也没捞着他的半个影子。众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一日休趁安妮劳累多日,强迫着她回去休息之后,悄然来到麦姬的房中,道:“这几日詹姆斯的态度很是可疑,你觉得如何?”
“你是说他对你好得过了头?”
“他竟舍得把雷藏宝刀送给我,这让我实在放心不下。你可曾留意到是什么让他转变得如此之巨?”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有点蹊跷。可是,这些天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啊?让我想想……难道……不可能吧?”
休眉一挑:“你想到什么?”
“你去见拉赫的时候,有一个商人曾为了和约的事情来求见詹姆斯,但当时情况紧急,詹姆斯并未召见他。”
“是一个什么样的商人?”
麦姬沉吟道:“当时我一心记挂着你那边,也并未十分留意,似乎是一个丝绸商人吧。”
“丝绸商人?”休皱着眉头,在房间中缓缓踱步,过一刻道:“麦姬,你叫凯特替我调查一下这个商人。”
“这很重要吗?”麦姬有些疑惑。
“很重要。我会多一个敌人还是朋友,就看这一次了。”
“你说什么?”麦姬愈发听得糊涂了。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现在说出来还太早……也许我的猜测是错的。”
“好吧,我替你送信给凯特。”
凯特的效率很高,两天后就传来回音。
“据凯特的调查,这个商人来自中国,叫做柯灵,目前住在安道尔城的京芭酒店。他带来一个庞大的商社,携带了大批的丝绸,都是质量十分上乘的货色,希望在奥维涅地区长期经营丝绸生意,所以才找詹姆斯洽谈和约事宜。目前他们已经签订了长期和约,詹姆斯答应给他们减免百分之二十的税收。”
休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这是宗大买卖,詹姆斯当然不可能放过。你说这是个大商社,那么其他的人呢?”
“他们的成员很复杂,是一个国际集团。凡是丝绸之路经过的国家,都有商人加入。”
“有印度的商人吗?”
“有,怎么了?”
休的双眉一轩,微微一笑:“这就有意思了。我回来再给你答案。”说罢转身欲去,麦姬急忙叫住她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你的伤还没大好呢。”
“不碍事。我去去便回。”再不多言,开门而去。
两小时后,安道尔城的京芭酒店进来了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人,用宽大的帽子和厚厚的围巾遮盖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神采逼人的眼睛。虽然看不到他的面貌,但只是这双眼睛所流露出的强大自信和迫人气势,已可令千万人为之倾倒。进入酒店,来者径直走向楼梯,不急不缓地登上了三楼,在其中一个房间前停下脚步,轻叩了几下门。
房间中立刻传出一个警觉的声音:“是谁?”同时房门微微敞开了一条缝,从中现出一双同样警觉的褐色眼睛。
来者轻声道:“告诉你家主人,有故人来访。”
门关上了。过了两分钟,复又打开,那门内的阿拉伯随从恭敬地道:“请进,主人早就在等您。”
来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之色,随即湮灭,回复了一贯的冷漠,与那个随从一道进入正厅。厅中铺陈着柔软厚及脚背的土耳其地毯,墙上悬挂着织造精美的阿拉伯壁毯,桌上陈设着色彩艳丽的中国瓷器。这一番陈设的华丽,已可叫人叹为观止,而此间的主人,能够收藏如此的珍品,不但可以说富可敌国,更是格调高雅,又是何方神圣?那个来者却似毫无讶异之色,只是兴味盎然地审视着厅中的陈设,却也并不掩饰欣赏之情。
那个随从等来人欣赏完客厅中的陈设,方才恭敬地道:“主人请您在偏厅相见。”说罢一指旁边一扇微启的门,便悄然告退。
来人打开那扇门,只见门内尚有一幅厚厚的门帏,掀开门帏,一片柔和的灯光照亮了眼前。地上依然是柔软的地毯,墙上依然是精美的挂毯,只是房间的中央赫然是一张巨大的躺椅,上面躺着一个身穿白袍的人,面朝向里,似乎正在酣睡。
来人悄然行至房中,轻声道:“赛门,别来无恙?”
躺椅上的白袍人此时方慵懒地转过身来,只见他双目充满温和的笑意,但尽管笑意之中,亦蕴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玄机和令人胆寒的威严,挺直的鼻梁,薄而棱角分明的嘴唇,依稀可见麦姬的影子,潇洒之中带着一种不羁之意,狂放之余亦散发出一种傲视穹苍之色。他的样貌不过三十余岁,但他实际的年龄却已将近五十,足见此人极擅休养生息之道。
开口之际,亦是一把清越的声音:“这一觉睡得真舒服。我终于等到你来了,休。”
来人方除下帽子和围巾,脱下大氅,挂在旁边的衣帽架上,她的容貌呈现在灯烛之下,高贵清冷,顾盼之际,神采飞逸,令人心旌摇摆,正是休。
“印度一别,已是三年,但是赛门,我看你倒是愈来愈年轻了。印度的养生之道果然非同小可。你到法国来,怎不通知我一声,也好让我稍尽地主之谊嘛。”
赛门眼中的笑意愈发浓了:“我知道就算我不通知你,你也会找到这里来的。休岂是那么薄情的人?现在你不是来了么。对了,你的伤,不碍事么?”
“有麦姬在,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倒是拉赫,我看他这次恐怕要养个一年半载才能复原吧。”
“休你的武功真是愈来愈惊世骇俗了,连拉赫都被你打得大败而逃,实在可喜可贺!他现在不知道要多么后悔当初没能杀得了你,以后要杀你更是不可能了。”
“那你还留着他做什么?他已经杀不了我了。”
“我留着他?休,你误会了。我只不过要他帮我带麦姬回印度,顺便也邀请你回印度一叙,岂料这厮竟放不开私仇,想要对你不利,我已与他恩断义绝,希望你谅解。”
“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了?”
“不错。他现在是死是活,我也懒得去管,重要的是,你没事就好。啊,说了这么久,何不躺下来,大家慢慢再聊?”说着拍拍身旁的位置。
休微微一笑,果然脱了靴子,便过去靠着一个软垫,惬意地躺下来,闭着眼睛道:“印度的养生之道天下独步,而赛门你又是此道中难得的高手。”
“人生本来就是为了享受。若不能尽享世间的快乐,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你却忘了,这世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你般快乐。很多人一生下来,便注定与贫穷为伍,饥寒交迫,备受苦楚,这个世界实在是不公平。”
“所以我们要讲实力。凭自己的实力去为自己开创别有洞天的世界,最终凌驾于万人之上,可以随心所欲,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你跟我都是这样的人,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便已明白这一点。今天你在法国的成就,证明了我没有看错人。”
“但我与你,其实并不一样。今天的局面,并非我所愿。如果可以选择,我更愿意啸傲山林,过一些简单的生活。”
说这句话时,休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她长长的睫毛在灯光的映射下不住轻轻颤动,在玉石雕砌般完美的脸颊上投下一圈浓密的阴影,赛门凝视着她,不觉有些沉醉,轻声道:“你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但我不明白,当初我愿意帮助你,你却为何不肯接受,还要不辞而别?”
“这或许跟你说的一样,我相信自己的实力。况且不回到法国,我如何能做我想做的事?”
“那么做完这里的事,跟我一起回印度如何?我可以动用我所有的权力,来帮你尽快完成你的心愿。”
“赛门,你究竟是了解我呢,还是不了解?今天我已经能够在法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你其实不应该来的。”
“但你仍然需要我的帮助,否则你不但不能成功,还有杀身之祸。”
“此话怎讲?”
“你的根基尚薄,你的敌人却根深蒂固,并且老奸巨滑,不可能让你轻易算计。而你最大的弱点,就是你的身份。如果有任何的不慎,你都会前功尽弃。”
赛门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休的神情,却见她的面容似古井不波,丝毫不为所动。
“你说的没错。但是,我的根基不足可以弥补,这并非难事;我的敌人尽管防备周密,却也绝对料想不到我会用什么方法置他于死地。我绝不会犯错,……而且,我也可以肯定,你不会让我犯错的。不是吗,赛门?”
说着,休睁开了眼睛,直视着赛门,清朗的目光似要把他的灵魂穿透。
赛门微微一笑:“你这么有把握?”眼里流露出一丝奸佞的光芒。
“若非我可以肯定这一点,今天也不会来跟你叙旧了。你相信我并非薄情之人,我又何尝不相信你?如果你要害我,只怕此刻你也看不到我了。”
赛门的眼中不觉泛起一丝失望之色:“这么说来,你仍然不肯接受我的好意?”
休飒然一笑:“我心中一直明白。但有些事,我也不可以违心而行。希望你谅解。”
赛门慨叹一声:“我就是不能强迫你,否则,事情也不会变得如此复杂了。别人若知我赛门尚有不能达成的心愿,一定会难以置信。”
休笑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美之说。你若能享尽世间快乐,岂非太无天理了?知足者长乐,赛门,不要对我抱那么大的希望。”
话锋一转又道:“我还要问你一件事,你究竟对詹姆斯说了什么,让他对我的态度突然大变?”
赛门闻言,双眉微轩,同时眼中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狡黠的光:“你认为我会对他说什么?既然是好事,又何必再问我?”
“你这么遮遮掩掩,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你非要知道,我告诉你又何妨?我对他说,你是一个野心家,为了攀上权力的宝座,不惜牺牲旁人的一切,安妮只是你的踏脚石,麦姬也不过是你利用的工具。我说你当初到印度冒险没有成功,却拐跑了我的女儿,我这次来就是要带麦姬回去的,希望他能够帮我。……”
说到这里,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休一眼,见她正以一种又好笑又好气的神气望着自己,不觉叹道:“如此一来,他再也不会怀疑你的身份了吧!”
“我就知道你不会对他说出什么好听的话。也罢!虽然被你搞得名誉扫地,总算达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休无奈叹息道。
“我原本就是要帮你,是你不肯接受罢了。”
休无语,看了他半晌才道:“你不来害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我实在不愿有你这样一个可怕的敌人。”
“那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你让我带走麦姬。”赛门说罢紧盯着休的眼睛。
“这有何难?我派人护送你们回印度就是。”
“她不肯怎么办?你也知道她的脾气倔得很。”
休微叹了口气,声音里隐约有一丝缱绻:“……她也该回去了,这些年跟我在一起,已经让她经历了太多危险。我会劝服她跟你回去的,放心吧。”
赛门肃然道:“记住,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一定要麦姬平安无事。”
休点头道:“你不说我也会保护她周全的。那么,可否说我们已经达成一致?”
赛门微笑地伸出手,两人便击掌为誓。
“我要走了。”
“等你的好消息。”赛门仍是懒洋洋地躺在椅上,眼中却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休从密道返回城堡,已是天际微明,在床上闭目假寐了一会,便听得门开声,知道是安妮又来叫自己吃药了。每天这个时候,安妮都准时来监督她吃药,对于这个任性懒惰的公主,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休的心中不觉又是一阵歉疚。
“休,醒了么?该吃药了。”
“恩,醒了。”说着坐起来,安妮忙将枕头垫在她背后,让她坐得更舒服一些。然后递过药和水,看着她吃完药。
“告诉麦姬 ,我好得差不多了,可以不用吃药了。这药……好苦。”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麦姬说了才算。你还是给我乖乖的吧,药虽苦,对你的伤真的很有效啊,你一定要吃。”
休有些感慨地道:“安妮……你长大了。”
“我本来就很懂事啊,是你们老把我当孩子的。”安妮说着又是一阵娇嗔。
“最近你们去哪玩了?”
“恩,劳尔带我们去安道尔城玩过,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商社,专门经营丝绸,很漂亮,我想过两天你身子大好了,我们去挑一些绸缎来做新衣服吧,巴黎的时尚想必又变了,我回去时原来的衣服肯定都过时了。”
“威廉在做什么,没怎么看见他?”
“他迷上了城堡的建筑,这些天都在围着城堡转悠,说是要好好研究研究。这家伙,净喜欢一些希奇古怪的东西。像什么会飞的木鸟啦,能弹出石头的机器啦,啊,他还改进了我的弓箭,可以射得很远。真不知道他的脑袋怎么能想出这么多奇怪的东西!”
“那不正合你的胃口吗?看来你们玩得很投契嘛。”
安妮喜孜孜地道:“他很有意思。待会我把他做的木鸟给你看,真的,真的会飞哦!”
看她喜悦的样子,休心中不觉长吁了一口气:“我相信。威廉是一个天才,他会给我们带来很多惊喜的。去吧,去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
“好!”安妮答应一声,便兴冲冲地跑出去了。
打发走了安妮,休在房间中默思了一会,便去到麦姬的房间。
进了她房间,见她正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微笑问道:“早啊,麦姬,在做什么?”
麦姬抬头嫣然一笑,一边收起纸笔一边道:“你的伤好了很多,我现在要调整一下用药,很多药现在都要撤掉了。”
“好神医,别太操劳了,我已经可以不用吃药了。”
“我知道那些药很苦,不过放心,这已是最后一剂了,吃了准好!”言笑晏晏地看着她。
休只得苦笑道:“好啦,我听你的话就是。……这些天,我有些心神不宁,你说要怎么治?”
“那要先知道你为什么心神不宁,知道病因就好解决了。”
“我曾对你说,不知道会多一个朋友还是敌人。”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能让我如此忌惮的人,天下又有几个?”说罢有些感慨地望着麦姬。
“让你忌惮的人?……拉赫已被你重伤,詹姆斯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你在法国的朝廷中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还有谁可以令你忌惮?”
“你可以想得远一些。”
“远一些?……”
“我昨天去见了一个人。”
“柯灵?”
“不是柯灵,是他的主子。”
麦姬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瞪着休。
“你明白了?他在这个时候出现,无异于横空出世的一把截击我的利刃。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麦姬急道:“他不会伤害你,相信我。以我对他的了解,如果当年他存心要留下我们,他也是做得到的。但他还是放我们走,所以就算今天他给你一些要挟,他也不会真要伤害到你。”
休缓缓道:“麦姬,你的确很了解赛门。他只向我提出一个条件,于情于理,我都无法不答应他。”
麦姬默然,半晌才道:“你竟不问一下我的意愿?”
休沉沉道:“麦姬,……你也应该回去了。这里太危险,我不能让你总是陪我涉险,已经够了,我无法表达对你的谢意……你必须回去。”
麦姬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危险?够了?必须?休,这真是你对我说的话吗?我在你心目中,究竟是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尊重我自己的决定!当年跟你一起离开印度的时候,我就没打算过回头,直到你真的报了仇,直到你可以跟安东尼双宿双栖……那时,我自然会走。……”麦姬漆黑明亮的目中涌现一滴清泪,无声地滑落。
休转过了眼睛,声音变得有些冷:“麦姬,对不起……我只是不愿你再遇到危险。我的计划,随时都会遭遇意料不到的挫折,有些东西,我还没能看清,这很危险,我不知道自己能够走到哪一步。但是,不管怎样,我不允许自己再让你置身于这样的危险中。我早就希望让你回到你父亲身边,现在他来了,正是时候让你回去了。听我的话,回去,我会一辈子感谢你……那么多的帮助。”
麦姬冷笑道:“只有感谢?你怕我不回去,我父亲会揭露你的身份吗?如果这是你真正的目的,就告诉我,我会考虑的。”
休的目中神光一闪,似有一把利剑刺入她灵魂深处。她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不错,那就是我的目的。”
“……好!我明白了……”麦姬忽然扭头冲出门去,洒落一串晶莹的泪珠。
休凝望着那个门口,缓缓地坐倒,似乎用尽了力气。
麦姬冲出门外,在楼梯转角处撞到一人,那人见麦姬神色凄苦,急忙大声呼唤:“麦姬小姐,你怎么了?”原来正是劳尔。
麦姬却似毫无所闻,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楼梯处。劳尔的脸刷地变得十分苍白,一步一步地走向麦姬的房间,却见房门大开,休独自坐在桌旁,神色木然。
劳尔忙问:“伯爵……麦姬怎么了?”
“她要回去了,有点情绪失控。”说罢站起来往外便走,不欲多谈。
劳尔惊道:“麦姬要回去?回哪里,印度吗?”
“不错,她父亲来接她了。”
“赛门到法国来了?”
“你去问你父亲吧,他应该清楚。” 说着便欲出门而去。
劳尔拦住了她:“那麦姬为何如此激动!伯爵,她不愿意回去吗?”
休淡淡道:“她必须回去。”
劳尔激动道:“……伯爵,您怎么可以强迫麦姬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休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劳尔:“你为什么这么关心麦姬?”
劳尔的脸蓦地绯红:“我……作为朋友,难道不应该吗?我们不应该强迫别人做任何事,更何况……更何况她曾给予您那么大的帮助!”
“正因为这样,所以我要她回去。你不会懂的,做好你自己的事吧,劳尔。”
劳尔愣了一秒,忽然叫道:“我懂!我为什么不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麦姬……麦姬爱您!您现在却要赶她走!这对她是多么残忍,您明白吗?”
休的脸有一刻的苍白:“……这很无聊。劳尔,你不要开玩笑了。”说罢竟再不理睬劳尔,一径去了。
劳尔如被当头一棒,呆立半晌,忽然朝楼下冲去。
“麦姬!麦姬!麦——姬——”劳尔找遍了城堡周围,竟没有麦姬的一点踪迹,问城堡的仆从,也均答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你在干什么,劳尔?这么心急火燎的!”忽然安妮和威廉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截住他道。
劳尔惶急道:“你们看到麦姬了吗?”
安妮奇道:“麦姬?她不是在自己房间吗,这么早,你这么到处找她做什么?”
“她……她刚才跑了出来,不知道去了哪里!”
威廉看情形有些不对,忙问:“出了什么事?”
劳尔便匆匆将自己看到的一幕讲给他们听。
“什么,伯爵要赶麦姬走?不可能吧,伯爵怎会是那么无情的人!”威廉首先表示怀疑。
“是啊,休不可能那么对麦姬。”安妮也附和道,这个消息实在令她震惊,但若是真,在她心中,又实在有些微的高兴。毕竟,休和麦姬的关系,一直是她念念不忘的心病,不论她是否已了解她们这种关系的原由。
“唉,你们不信,自己去问伯爵!我必须赶快找到她,一个女孩子万一在山中迷了路怎么办?”说罢气急败坏地走了。
安妮和威廉面面相觑,急忙回城堡去问个究竟。
“劳尔这么紧张麦姬,难道……”威廉犹疑道。
“错不了,劳尔爱上麦姬了。我早就觉得他对她与众不同。”安妮仿佛很有经验的样子道。两个人说着登上三楼的楼梯,安妮便“咚咚”地敲休的房门。
门开了,休出现在门口,脸上半点表情也无,看见他们,只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安妮试探地问道:“……休,你要送麦姬回印度?”
“不错。”仍是毫无表情。
“……”安妮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该怎样问她,便拿眼望着威廉。威廉忙道:“伯爵,劳尔说麦姬失踪了,我们该怎么办?”
“麦姬这么大个人了,你们担心什么?她自有分寸。”休却分明不想管这件事的样子。
安妮拉了一下威廉,两人退出房间,安妮悄声道:“不知道他怎么了,先别管他,我们去把这件事告诉公爵,让他派人去找,现在最重要是先把人找到。”
“好!”两人便直奔詹姆斯的书房而去。
“什么,麦姬失踪了?……她父亲的确已来到法国,想要接她回印度,我本来打算这两天就跟伯爵商量一下,再决定何时护送他们回去,岂知……唉!好,我立刻派人去寻她回来。不管有什么误会,总要说清楚才好。”詹姆斯听到这个消息,也大吃一惊,要知他已与赛门达成协议,要帮他找回女儿,而赛门的回报,便是帮助他开辟印度的商路。如果麦姬失踪,那他的损失就大了。
这一天直到傍晚,仍没有麦姬的消息。晚饭时分,大家围坐在餐桌旁,都是默然无声。安妮撅着嘴,看着淡然的休,着急却无可奈何的威廉,劳尔却是至今仍在外寻找麦姬未归。
“休,麦姬一直找不到,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安妮终于忍不住道。
“安妮,我说过,麦姬有分寸的,时候到了她自然就会回来。你们这么瞎找一气,也是白费力气。”
“……”安妮和威廉都是无话可说。
“原来你倒真是了解我。”门“呯”地一声洞开,麦姬冷若冰霜地走了进来。
安妮和威廉都是大吃一惊,安妮忙道:“麦姬,你回来了就好。有什么误会,大家说清楚,冰释前嫌,好吗?”
“殿下,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休说,可以吗?”麦姬冷冷道。
安妮望一眼面无表情的休,讪讪地站了起来:“当然可以。”便和威廉走出了偏厅。
“告诉我你的真实所想,我立刻就走。”
“你已经知道了,我不想亲口说出来。你一向都很了解我的,不是吗?”
麦姬颤声道:“我了解你,我了解你?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了解过你。告诉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在你心目中究竟是什么?”
休淡淡道:“真的要我说?麦姬,我不想伤了我们的感情。其实,你回印度,对我们大家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我的决定,是符合我们的——利益的。”
“利益?”麦姬惨然一笑,“……好。今天我才真正看清了你。休,你太可怕了。希望你不会后悔你所失去的。”
休自始至终未曾看过她一眼,这时方才抬起头来。她的眼睛正视着她,羞愤而凄然,令人心碎。但休却只是温言道:“麦姬,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我会到印度来看你们的。”
麦姬面容一黯,冷笑一声:“相见何如不见。我明天就走,你可以放心了。”
门“呯”地在背后关闭。休静静地端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