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也无缘

6、六

　　宋青松呆愣了两秒，林轩没有否认自己杀了周云峰，那便就是承认了。前去查看周云峰尸体的弟子说过，现场打斗的痕迹并不激烈，周云峰必定是在三招之内落败的，若是林轩三招能够拿下周云峰的性命，他现在说的这话倒也不算太过狂傲。

　　“林庄主这话……可就有点伤感情了吧？”宋青松如今已经五十出头，偏偏在林轩面前弱了气势，“周云峰？林庄主知道他？”

　　林轩既然出口便道那是周云峰，恐怕对暗部的事情了如指掌，宋青松原本想要祸水东引的如意算盘自然就落了空。

　　“略有耳闻。”林轩点了点头。

　　“恐怕不只是略有耳闻这么简单吧？”宋青松的面部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嘴角略有些抽搐：“林庄主不常下山恐怕不知道，这个名字，并没有那么如雷贯耳，众人皆知。”

　　林轩无风无浪的看了他一眼：“我虽不常下山，耳朵眼睛却好用的很。”

　　宋青松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林庄主的脾气倒不如江湖传言的那么不近人情……周云峰在我速水堂中的确地位不低，不过你杀了他，我却没有什么怨言，相反，我还要谢谢你，他仗着武功比我高强，觊觎速水堂已久，如今庄主算是除了我一件心头大患……只是顾公子的事情，我委实不知情，庄主要把它算在我速水堂的头上，恐怕不妥。”

　　左右周云峰已经死了，到底事情是怎么样的，都是宋青松红嘴白牙一句话的事情。

　　林轩最看不惯这种小人作态，不过也无意与他多做纠缠，只看着他问道：“那宋堂主的意思是？”

　　宋青松笑道：“大家都是行走江湖的人，林庄主从未下过箫云山，难得出山便直本着速水堂而来，且不论原因为何，至少我们之间，还算有缘。扬州虽也有箫云山庄的产业，不过到底是我速水堂所驻之地，希望林庄主能赏脸在速水堂留下用饭，小住一晚，等要回山之时，我必定找堂中弟子十里相送。”

　　林轩心下觉得可笑，宋青松话里话外不过在说扬州是速水堂的地方，想控制他的行动罢了，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显露，点了点头道：“却之不恭。”

　　宋青松松了口气，知道箫云山庄和速水堂之间还有寰转的余地，林轩武学修为极高，不过不常与人打交道，他倒是足够自信能够把林轩带进那些弯弯绕绕里，只怕林轩不肯听他讲话。

　　扬州下了多日大雨，街上家家户户都闭着门，宋青松也置办不了什么像样的饭菜，只好从自家库房里挑挑拣拣，勉强凑了一桌酒席来。

　　晚膳的时候点满了烛台，看上去倒是祥和的很。

　　林轩落座时才发现末席还坐了一个姑娘，他虽不曾与什么姑娘相交，却也知道有些人吃饭喝酒便喜欢喊姑娘陪坐，他不屑这些做派，便权当作没有看见。

　　宋青松笑着望向林轩：“这是小女宋婷，仰慕庄主风华已久，说是一定要来看看……此举在江湖中也不算太过出格，还望庄主莫怪。”林轩淡淡的瞥了宋青松一眼，他原本以为是风尘女子，未曾想竟是宋青松的亲女，如此也就明白了宋青松的意思，看来不仅想把顾璟的事情一笔勾销，还想做箫云山庄的老丈人。

　　“无妨。”林轩点了点头：“这里本就是速水堂，按着速水堂的规矩就是。”

　　宋青松的笑容凝滞了两秒，心下暗骂林轩话说的冠冕堂皇，也不知道是谁白天第一次出现在堂里就放狠话要速水堂给顾璟陪葬的。“哈哈哈，林庄主果然是青年才俊，”他干笑了两声：“如此我便放心了。”

　　“婷儿，”他冲着宋婷点了点头：“给林庄主行礼。”

　　宋婷便站了起来，向林轩弯了弯腰，一句话也无。林轩挑眉看了她一眼，原本以为宋婷与宋青松是一丘之貉，如今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宋青松的脸色果然有些难看：“婷儿，吃饭还围着个面纱做什么，揭下来吧，林庄主也不在乎那些世俗规矩。”他又转向了林轩：“她就是有些害羞，平日里在后院不知道怎么折腾呢。”

　　林轩端起了酒杯放在嘴边晃了晃：“无妨。”

　　宋婷先是愣怔了一下，便沉默着摘下了自己的面纱。

　　原本她就坐在暗处，光影斑驳也落不到她身上，脸上蒙着一层轻纱，更是让人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露出的一双眼睛光影流转，十分好看。叫人无端揣测面纱下的容颜即便不是倾城绝色，也绝非普通的女子。

　　可如今摘下了面纱，不禁林轩一愣，连宋青松都吃了一惊，出声道：“宋婷！你！”

　　原来那面纱下的脸孔，的确是好看的很，只是在那张脸上，却有一条一指宽的疤痕，从左眼眼角划过鼻梁，划到了右边的脸颊上。疤痕还很新，似是结痂没有多久，生生毁了一张精致的脸。

　　宋婷低着眼，没有出声。

　　林轩啜了口酒水，知道是宋青松自家的事情，便也不欲插手，静静的坐着看着他们父女。

　　宋青松似乎没有意识到事情会变成这副模样，只颤抖着伸着手指指着宋婷：“你！你……好啊！你真好！”他似是气极，几乎要站不住脚，伸出了一只手撑住了台面，脸色发青，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宋婷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轻轻巧巧的站了起来，向着林轩和宋青松弯了弯腰，转身便往外走。岂料宋青松气极，大喝一声，一掌拍向了桌面，便往宋婷袭去。桌面被他一掌拍碎，连同上面的酒杯瓷盘一起炸的粉碎，酒水和果品飞了出去，溅了满地。

　　林轩皱着眉头，运着内力把自己罩了起来，仍由那些东西飞散的到处都是，除了他手中捏着的那个小瓷杯，一桌的物品竟是无一幸免。

　　宋青松则是借着一掌的力气飞了出去，落到了宋婷的面前：“你往哪走？”

　　宋婷冷笑了一声：“我往哪走？你管得着么？”

　　宋青松气极：“我把你养到这么大，不料养出了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早知如此，还不如把你掐死在襁褓里。”宋婷听了哈哈大笑起来：“猪狗不如？你怎么不说说看你？早知道有你这样的爹，我还不如没有出生！”

　　林轩看着他们，虽然觉得吵闹，但又的确有趣，就好像是唱戏似得一来一回——他第一次理解了顾璟为什么那么喜欢掺合别人家的事情，一手晃了晃酒杯中所剩无几的酒液，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

　　宋青松大怒，一掌拍向了宋婷，宋婷也是一点情面也不曾留，反手拔出了袖中所藏的短剑，与宋青松交起手来。速水堂的看家本领并非剑术，宋婷这种下意识的举动不禁让林轩在意了两分。

　　速水堂跑的是水上生意，不适合用剑，大多数弟子修习的都是棍法和掌法，一是能用船桨当做武器，二是赤手空拳也不怕上船。像是宋青松，惊涛掌已经练就第八重，虽然也会带剑以示风雅，大多数时候却不会真的拔剑对决。

　　林轩不看也就罢了，仔细一看，惊觉宋婷的剑法竟与顾璟有相似之处。

　　亓官晏死的时候顾璟已经有八九岁了，他虽投奔元谋真人门下，但小时候修习的一直都是正统的麒麟剑，只是如今随着年龄的增长，使得越来越四不像了而已。林轩作为一个武学奇才，不论是剑法拳法掌法，只要看过一遍，便能记住其中的套路。

　　宋婷如今使的，正是麒麟剑法的基础招式。

　　而且因为宋婷是女人，她使出来的麒麟剑，更像是顾璟说过的，亓官晏所使的麒麟剑。

　　亓官晏所使的麒麟剑法与亓官家普通的麒麟剑法其实并不相同。亓官晏是个女人，而且是亓官家那一代嫡出的大小姐，在她的生母去世了十二年，她十七岁时，亓官风才娶了一个填房，亓官家也才添了第二个嫡系，便是亓官楚辰。

　　在亓官楚辰出生前，一直都是亓官晏顶着亓官家继承人的身份行走江湖。

　　麒麟剑法比起灵动，更讲究的是气势，一剑袭来让人有面对千军万马的错觉。而亓官晏是使不出那样的剑法的，她便自己修改了麒麟剑法，她修改后的麒麟剑法更适合女子使用，在当时的亓官家，不少女子都修习的是她的“麒麟剑”。

　　相传亓官晏便是用一把比匕首略长，比长剑短得多的短剑行走江湖的，那短剑其貌不扬，只说是一柄通体乌黑、剑身剑柄一丝装饰雕刻也无的剑。亓官晏好短打，那剑就一直被她斜插在后腰处，拔出来的时候微微倾斜剑鞘末端，稍一按压，短剑便会自己出鞘。

　　可惜亓官晏是个女人，且十八岁与顾清河一起之后便销声匿迹，她的剑至今也不曾命名。

　　如今宋婷用的，正是她从袖口里掏出的短剑，那是一把剑身与手臂长度相符，剑柄就一直被她牢牢握在手里。林轩皱眉，若是顾璟在此，他恐怕会有一瞬觉得，如今与宋青松对战的，便是亓官晏。

　　不过宋婷的身法内力都远不及亓官晏，与宋青松过了几个回合，隐隐透出了败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