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也无缘

27、二十七

　　顾璟下意识的就想要辩驳。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此时退步并不是上上策，他反问道：“你为什么让我戴上了？”

　　林轩转过了身，低下头看着顾璟。

　　顾璟的身量不矮，在江湖上的少侠、大侠中可以称得上是长亭玉立了，不过林轩比他还高了半个头，两个人走在一起，顾璟总会产生自己长得很矮的错觉。

　　锦堂春的观花院和春画楼上不断的传来丝竹声、姑娘们清脆的笑声、悦耳动听的歌声、调笑声、投壶的撞击声、水流声、厨房里锅碗瓢盆的碰撞声、风声、有人正在拨开门闩的声音……但林轩却觉得自己的身边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听不见，只能够听到顾璟有些急促的呼吸，和他反问时微微的颤音。后门挂了一只灯笼，灯光有些昏暗，落到了顾璟带着笑意的眼眸里，摇晃着细碎的光芒——林轩可以从顾璟的眼眸中看到自己，看到自己现在是如何一本正经的盯着顾璟的眼睛。

　　“你曾经来过天极城两次，总不会对天极城的风俗一无所知。”

　　林轩淡淡的陈述着事实。

　　顾璟抬头，他已经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就连呼吸也变得平稳缓和，他很想摸一摸自己的脉搏，但他怕被林轩看出端倪来。

　　“你的母亲是天仙阁的弟子，想必……比我更加了解，天极城的风土人情？”

　　林轩在听到顾璟的声音越来越平稳的时候便知道——

　　还是自己稍逊一筹。

　　“林庄主……顾大侠？”后门已经被打开了，宋甲站在两扇木门中央，进退维谷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犹豫着开口。

　　顾璟惊讶的发现，林轩竟然笑了。

　　虽然很浅，但他的确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林轩靠近了顾璟半步，低下头贴着顾璟的耳侧轻声道：“因为我……心甘情愿。”

　　顾璟只觉得温热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耳廓上，挟带着林轩身上独有的清冷的梅雪气息，烫得他耳垂发烫。

　　顾璟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上虽然不显，但整个耳朵都红得能够滴出血来。

　　宋甲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合上门才比较好。

　　倒是林轩说完话就转过了身，跨步进了院子里。

　　顾璟同手同脚的跟着，显然整个人都神游天外。

　　林轩觉得好笑，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

　　干得好！林轩！扳回一城了！

　　春画楼正在做生意，林轩和顾璟都不好意思从楼里走，索性两个人的轻功都不差，沿着没有光线的暗处一路飞上了九楼。

　　回到锦堂春，两人都是立刻便去了于晚秋的屋里。

　　平日里林轩一个人待在箫云山庄，其实也已经习惯了自己来做决定，不过于晚秋是长辈，而且和孟天泽打了多年交道，她若是有什么意见，对于林轩和顾璟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于晚秋的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人。

　　林轩一脸淡然，倒是顾璟有些不自在。

　　于晚秋坐在自己的软榻上，身后一左一右站着新昼和旧夜，下手先是跪了四个绝世美人，其中之一是与顾璟和林轩有过一面之缘的花影，在之后又零零散散的跪了十来个姑娘，不过这些姑娘们都一身华服，妆容娇俏。在她们之中，又有一女子趴伏在地上，额上有红肿青紫，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发丝凌乱，脸上泪痕斑驳，一片凄苦的模样。

　　林轩和顾璟的到来并没有打断她们。

　　于晚秋面色阴郁，显然是动了真怒：“映棠，我之前说了什么，你是忘了吗？”

　　那叫做映棠的姑娘便哭喊着道：“阁主所言，妾身断不敢忘！只是如今的天仙阁今非昔比，说到底也不过是供人玩乐的地方……他又是天极派的大弟子之一，妾身哪里能够阻拦得了他！”

　　于晚秋冷笑道：“你被人发现的，屋子里可是只有你一个人。”

　　映棠又委委屈屈的哭诉：“他在屋子里抽那花儿烟，妾身被迫着吸了两口，这东西沾染上了就再也摆脱不得，这才求人寻了一丁点……”

　　前排的四位花魁一直都沉默着，这会儿跪在第一个的蓝衣姑娘突然开口道：“映棠，你残害同门，罪无可赦，不必再辩解了，阁主，风舞有事要禀报！”

　　映棠一愣，连忙对着于晚秋磕头：“阁主明鉴，妾身真的没有啊！”

　　风舞冷笑道：“在我座下的观花院里的姑娘飘絮和飞灵，分别在五日前和三日前消失，我第一时间汇报给了新昼姑娘，现在已经查清，她们二人死在了护城河里，身上满是青紫伤疤，你可知此事？”

　　映棠脸色一片灰白，怔怔道：“妾、妾身不知啊。”

　　风舞又接着道：“你求人寻了那一丁点的花儿烟，就害死了两个无辜的女子！阁主明鉴，不管是天仙阁，还是锦堂春，都容不下这样的小人！”

　　映棠连忙去扯花影的裙摆：“花影姐姐，花影姐姐，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啊！”

　　花影娇媚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无，只是将自己的裙摆扯了回来。

　　于晚秋沉声道：“按照本门规矩，加害同门者，逐出本门。”

　　映棠怔怔的坐在地上，她现在沾染上了那要命的东西，一旦被扔出锦堂春，即便是再找一个什么青楼安身也绝不可能负担得起那样大的一笔费用。

　　一边穿着白衣的姑娘似乎是心有不忍，轻咳了一声开口道：“阁主，其实倒也不必如此……映棠所做之事的确令人厌恶，不过飘絮和飞灵都只是锦堂春的妓子，并非是我天仙阁的弟子……还请从宽发落吧。”

　　风舞瞪圆了一双美目：“雪色！你疯了不成，还要如何从轻发落！逐出宗门，已是天大的恩赐了！飘絮和飞灵，也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是信任锦堂春的姑娘！我们便这样对待她们！”

　　雪色许是被风舞的呵斥吓了一跳，她瑟缩了一下，小声辩解：“风舞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映棠她，她也是……”

　　还不等雪色再说，花影却淡淡开口：“你们也不必再争了……映棠是我座下的人，我本来想着，将她逐出宗门也就罢了，也算是全了我与她之间的情分……原本想着她离开了锦堂春后，我自会跟着清理门户……但如今雪色妹妹既然想要替她求情……我便不得不不说一句了。”

　　风舞瞪了一眼雪色，雪色楚楚可怜的低下了头。

　　花影转过身看向了映棠：“你为了花儿烟，害死了飘絮和飞灵，我可以忍……但是你出卖阁主，我绝不能宽恕！”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就连林轩都忍不住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叫做映棠的女人。

　　映棠很明显的又颤抖了起来，支支吾吾道：“花影姐姐……我、我没有啊……”

　　花影却不看她，只是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新昼：“阁主请看，这是她屋中搜出来的东西……阁主因为练功出了岔子，内力逆行，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我们都知道，但是对外，一向说得是阁主冰轮镜功力大成，这才能够颠倒岁月、追溯时光……但此人！竟将阁主的身体情况一五一十的写在了信笺上，想要交给天极派的人！”

　　映棠面如死灰。

　　花影似乎是气极，她站起了身，指着映棠破口大骂道：“你到底是在想什么！你莫不是想加入天极派不成？孟天泽的野心你我都清楚，阁主这么多年能够保住天仙阁已是殚精竭虑极为不易……覆巢之下无完卵，若是阁主出事，我锦堂春、我天仙阁，哪还有存在的可能，而你！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不成！你竟是我花影座下弟子，我只觉得脸上无光！只觉恶心至极！”

　　月吟沉声道：“花影姐姐倒也不必如此，映棠在你座下，犯了错事，你也会受牵连……如今念唱俱佳，不知演给谁看？”

　　花影转过身，不可置信的看着月吟。

　　月吟不避不让，轻笑道：“映棠在你座下，这么多的事情，莫不是你真的一无所知？”

　　花影笑道：“月吟妹妹这话说得好生奇怪，难道你座下的弟子，你就个个了如指掌？”

　　月吟又轻笑：“若是无人支持，我倒是不觉得这映棠能做出这些事情来……她没有这个胆子。”

　　花影被气狠了，定定的看着月吟说不出话。

　　月吟尤觉不够：“说起来，如今天极派的二把手，那个叫做季凌云的，不是特别喜欢花影姐姐么？这个月都已经来了三趟了。”

　　雪色在一旁似乎想要打圆场，但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顾璟暗道，怪不得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一出戏五彩纷呈，十分好看。

　　林轩却觉得额角一阵狂跳，他本来就喜欢清静，这一趟下山将他先前二十余年都没有经历过的热闹一一经历了一遍，也不知道该喜该忧。

　　风舞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花影是不是有问题，新昼姑娘和旧夜姑娘自然会查清楚，月吟妹妹不必多虑……我们还是来说说映棠该如何处理吧。”

　　几人的思路才又被拖回了映棠的身上。

　　月吟笑道：“出卖阁主，当按照背叛宗门来处理吧？不知……门规如何规定？”

　　风舞看着映棠，声音里满是肃杀之意：“按照门规，其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