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月待晓》许开

47、长生19

　　老人弯腰，将沈扶君从地上扶了起来。

　　气氛一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云端月眼眸停留在地面的衣物上，沉浸于一种近似于悲伤的感情中。

　　那从头到尾，似乎都只是用一种发现了宝藏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的叶昭云，忽然冲了出去，在一旁的陌无霜阻拦不及，在一个非常突兀、非常不合时宜的节点，猛地拿刀冲向了沈扶君。

　　他的动作被一旁经验丰富、早已熟悉这种恶劣对待的蒋天歌看穿，第一时间推开了目不能视的沈扶君，然后非常遗憾的因为年纪老迈的关系，没能及时逃出叶昭云的攻击范围，被他拿刀架住了脖子，割伤了脆弱的脖颈。

　　而那与陌无霜相同，一直都在警惕着叶昭云的柳含烟，神色一变，似乎遭受了一个无从预料的打击，竟然直到叶昭云将刀刃抵住了老人的脖子，才有机会往前踏上一步！

　　“别过来！”叶昭云大声怒吼道：“过来我就杀了他！”

　　云端月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事件，情绪甚至都没来得及从悲伤中转换过来！

　　而柳含烟则是眼神狠厉的思索了刹那时间，立即将头转向了身旁的花木深，似乎是在怀疑刚才到底是谁在对她动手，害她本该能制止的事情演变成了现在这种局面。紧绷起了神经，预防着接下来或许还会到来的下一次无形攻击。

　　花木深站在一旁，表情并不太多波动的注视着这一切。他注意到柳含烟的眼神变化，眼眸微微一动，浮现出一抹警惕的神色，目光看向了四周，升起了一股重视。

　　他今晚一直在等待的那个幕后正主，终于按捺不住露出了些许痕迹。

　　和云端月等人不同，花木深从头到尾都没有过分的关注眼前所发生的这些事，而是一直在警惕躲藏于所有事情背后的那个人。对方才是一切事件的核心，才是真正应该让他在意的对象。而其他的事情，根据花木深长久以来的经验判断，那往往都是对方为了分散他的注意，所放出来的诱饵。

　　——在哪儿？

　　花木深目光冷冷巡视着四周，随时准备对可能出现的那人第一时间做出攻击。

　　而那头，挟持了蒋天歌，情绪陷入极端的叶昭云丝毫没有理性可言。他拿刀威胁着所有人，逼迫沈扶君去救自己的孩子。时而言语威胁，时而真诚恳求，不断诉说着他内心的急切情绪，告诉大家，他的孩子有多需要救助。

　　“拜托您了，不管您事后怎么怪罪都没关系，我只是需要您的一点点血液。”叶昭云哀求着道：“在我看到素儿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愿意为这个婴儿作出所有的一切，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命。”

　　“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求求您救救他。他是那么可爱，他没做过任何的坏事，他不应该有这样无助的人生。”

　　叶昭云目光看向云端月等人，意指小师弟郎冬岐的对大家恳求道：“诸位身边也有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应该知道他平时有多惹人疼爱。素儿也是这样，他真的非常的乖巧，他是无辜的，他太可怜了，他不应该这样默默躺在床榻上等待死亡……”

　　大家看叶昭云神色急躁，没敢在这个时候过多的刺激他，毕竟他手里还有一个人质。但他怀里的人质却反而是全场最冷酷无情的那一个，似乎根本看不见嘴巴下边的那个割破了他皮肤的利刃，冷漠的声音大骂了身后居心叵测的家伙几句，然后厉声喝道：“我就是死在这里，你也得不到哪怕一滴血！别痴心妄想！”

　　叶昭云显然没有想到对方这么硬气。他忽然回忆起消失的那名不死者生前，口中所描述的那个少年蒋天歌。对方年少时，曾面对一整座城市的集体压迫，都没有改变过自己的心意。一次又一次不畏生死的去拯救沈扶君，被打到鼻青脸肿数次濒临垂死也没有考虑过放弃。甚至宁可看见亲生妹妹在自己眼前病逝，也没有动手取过一滴从沈扶君身上流出的血液。这样执着的人，他怎么威胁的了？

　　于是他猛地睁大眼睛，用手捆住蒋天歌的脖子，不让他离开，然后反手将刀刃对准自己的脖子，朝心地善良的沈扶君大声哀求道：“求你了，我用我的命来赎罪，用我的命来换您的一滴鲜血，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求你了……！！”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畏惧与手软，刀刃非常明显的抵住脖子上的肌肉，甚至凹陷了进去。没有人会怀疑叶昭云的决心，似乎只要沈扶君的一个点头，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滑动手中长刀，以死达成长年以来的心愿。

　　但可惜，对面这位本应该十分心软、非常温柔善良的医师，却并没有为叶昭云的言语所动。他坚定的摇了摇头，对叶昭云说：

　　“你想错了。我的力量对你们而言，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奇迹，而是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你已经看见刚才那名男子的模样，应该能猜测出他经历过什么事情，就不应该对不死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妄想，你难道希望自己的孩子也遭遇那种折磨吗？”

　　叶昭云却大声吼道：“他是他，不是素儿！我会保护好素儿，不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沈扶君遗憾地摇了摇头，似乎见多了像叶昭云这样的人。

　　叶昭云愤怒的说：“道理说得再多，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未来的事情谁能够保证，我只知道我绝对不能放过现在这个机会，否则我会后悔一辈子！”

　　沈扶君沉默不语，若不是蒋天歌还在对方手里，他或许早就选择了离开。

　　叶昭云双目赤红，他感受到了沈扶君坚定的决心，他痛苦的大骂着：“你们都是杀人凶手，是你害死了的我的儿子，我永远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像是想象到了心爱孩子离开的画面，内心受到了强烈的刺激，脑海中那根紧绷着的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开，他用力一推怀里的蒋天歌，放下抵住脖子的刀刃，一声怒吼，竟举起长刀，狠狠劈向了蒋天歌的胸腹，刀刃深及触骨！鲜血迅速四溅！！

　　“不要——！！”云端月大声喊着，抬臂下意识打向了丧失理智的叶昭云，将他隔空拍飞，摔向了一侧墙壁，然后狠狠跌落在地，久久无力爬起。

　　云端月慌乱地冲向重创倒地后，满身都是鲜血的老人，焦急的，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怎、怎么办？！”

　　可那老人却仅仅只是用手微微按了按被割开的胸膛，脸上神色并无恐惧，他仿佛早就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整个人的情绪异常的冷静。

　　他目光看着一旁同样恐慌中的沈扶君，对他说：“不要。”

　　云端月焦急的神色微微一怔，诧异的看着二人。

　　“你是医师，你只可以用、咳咳，医术救人。”蒋天歌艰难的吐出了一口涌出来的鲜血，死死的盯着青年哀痛的面庞，对他说：“不要再，重蹈覆辙，做，当年的那种傻事。”

　　“我，不畏惧，死亡。但，我，决不允许你，为了我，打破底线。”蒋天环痛苦的喘息了两声，看着那不断哭泣着的青年，用词严厉，目光却无限温柔的看着他说：“否则……以后，再遇到，城主这样的，事，你无法，拒绝。”

　　“你一定要，记住……我的最后。然后，永远，不能……”

　　蒋天歌目光开始变得涣散，他再也没力气将心里想说的话通通说完，喃喃的道：“扶君……保护好，你，自己。我一直，都会，守……”

　　微弱的气息，再也无法支撑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沈扶君抱着蒋天歌的身体泣不成声，云端月抿紧嘴唇，回头朝花木深恳求道：“救救他！”

　　“至少不要让他们以这么一种方式告别！”

　　花木深微微一怔，他听到云端月的呼唤后，下意识忘记了他一直谨记着的任务，往前走了两步，弯下腰对云端月匆忙说：“我只能暂时停止他的伤势。”

　　云端月内心难过，但还是点了点头：“拜托了。”

　　一旁倒在地上的叶昭云痛苦难过的哭嚎着，他冲沈扶君撕心裂肺的大喊：“不——不——！！救救我的孩子，救救这个人！他不是你身边唯一的亲人了吗，他不是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吗！！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在场所有人都能够理解叶昭云的心情，即便是那看上去最为严厉的柳含烟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对他说些什么。大家看着花木深施展灵力止住了蒋天歌胸前狰狞的伤势，暂时挽留住了对方不断消失的生机，然后匆匆护着蒋天歌前往了他与沈扶君所在的客房，将时间留给了这两个相知相伴，共度多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