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矢量操作的百合子》筱瞬一

38、Shadow is the Light

　　月色银灰，树影摇曳斑驳。

　　黑衣的少年在夜色中狂奔着。
　　初秋微冷的夜风将他微泛白的耳发吹得飞扬，寒气入肺，让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由衣物化作的黑兽延展向前袭去，被追逐的家伙一个打滚躲开了，然后动作敏捷地向前一扑，隐蔽在树林间。

　　芥川龙之介对自己异能的应用并不娴熟，但早比进入港口Mafia之前的他强了不知多少倍。
　　在那之前，身上的外套也仅仅只能化作锋利的刀刃，划开侵略者的喉咙罢了。

　　而现在，仅仅几个月，他就已经可以凶残地贯穿数米外的躯体，啃噬净饱受苦难之人的生命。

　　……不仅仅只有进攻，
　　甚至在前天，他还学会了如何自卫，虽然是在那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如果有一秒迟疑他就会死在太宰先生的枪下。

　　不过……这是必须的，
　　稚嫩的少年坚信，一切苦痛与磨练都是变得更强大的基础。

　　无论是□□还是心灵，都如是。

　　不过此时身上的外套并不是他常穿的那一件，常穿的那件在昨夜已经化作一地碎布了，在执行紧急任务的今晚，只能用备用的外套来代替。
　　……这多少有点妨碍他的行动。

　　少年浑沌的黑瞳死死盯着前方逃窜的身影，因为负荷运动而苍白的面容在月色下格外脆弱。

　　「差一点」
　　「就差一点」

　　不甘与愠怒在少年苍白的脸上浮现。

　　他的‘同伴’早就被抛之脑后，那个逃窜的人则携带着今晚的任务目标——一小盒四支装的药剂。

　　大概已经撇下那群家伙二十多分钟了，这场追逐战也将步入尾声。

　　芥川龙之介目测着二人一点点被拉近的距离，对方失血的状况迫使他的逃亡速度变慢。

　　“罗生门——”
　　黑色的巨兽再次扑向那逃窜的男人。

　　这一次，男人反而停下了脚步，他手支撑在树干上，猛地回头向芥川龙之介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时机差不多了。”

　　异变在一瞬间产生。
　　被男人接触到的那棵树，树叶片片直立如刀刃，枝桠开始疯长，然后猛地向芥川龙之介袭去。

　　“什——？！”芥川龙之介看着眼前的景象，战斗的本能让他迅速以罗生门做支撑猛地向后移了三米左右，避开了这一击。

　　随后黑兽扭曲着向树枝攻去，企图斩断他们后直取男人性命。

　　而刚才还是杀人利器的树，仅仅在一瞬间，就像透支了全部生命一般变成了一颗枯木，横亘在二人之间。

　　男人对此并不意外，眼中反倒跃出激动的光芒，他退了两步，将手放在另一颗树上，另一只手摸出一枚打火机擦亮火光，语调浮夸得像是少年的行为尽在他掌控中一般自信：“哈……这里是我的主场了！你的异能和战斗思维，那个外·国·佬说的果然没错啊！……啊啊，不过比我想象的要强啊！”

　　「上当了」
　　芥川龙之介看到身处山林之间的二人，才意识到，二十多分钟的追逐，或许只是对方在诱他上钩。而现在身处的地方，应该是对对方更有利的。

　　今晚与黑衣组织的交易本该是私密的，但却被忽然冒出的几个异能者中途拦截。而他现在追杀的则是抢走货的家伙。

　　“咳咳……阁下未免太过自信。”芥川龙之介咳嗽了几声，冷涩的空气实在对他的肺部造成了不少负担，“不过是透支植物生命力促进生长的异能，也只能在这种地方才能勉强发挥吧。”

　　「经验的确还是不足啊，
　　如果是太宰先生，这种小伎俩一眼就能看破，
　　不过……
　　如果足够强大，这样的技俩也完全不值一提吧。」

　　“你这种小孩只会说大话，一次性解决掉你，强异能者可是难得一见的材料啊。”男人脸色微变，枝条化为利刃再次向芥川龙之介袭去，与此同时又将手中的火机扔向树木，并射出了一发子弹。

　　被打中的火机爆出明黄的火花，在促生长的作用下，火势也极速在枝条上蔓延开。
　　一瞬间，疯长燃烧的枝条宛如狩猎的魔女，在斑驳的阴影下向羸弱的少年扑去。

　　铺天盖地的焰光下，少年的外套瞬间生出咆哮状黑兽，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试图正面迎击，切断那些碍事的枝条。
　　但有时连空间都能切断的黑兽，却在切断枝条的瞬间，被这平平无奇的火点燃。

　　少年来不及惊异，本能收回罗生门，视觉残留下的火光划出一道完美的光弧。
　　“这是……”

　　“你以为会是普通的打火机吗？”男人忽然笑起来，又掏出一个打火机在手中抛着玩，“那个外国佬看起来讨人厌，东西倒还挺好用。”

　　在枝条枯萎前男人再次操作起来，但这一次却没有向少年袭击，反而在他的四周布阵般挥舞着，火势蔓延速度是诡异的快。

　　他想困住他。
　　十六岁的少年看见地上枯萎燃烧的断枝，清楚地意识到现状。
　　看起来虽是两败俱伤，但男人有着森林这一资源，而他的外套却禁不起消耗。

　　现在明智的选择是以退为进，再伺机进攻。

　　芥川龙之介的目光锁定了尚未被封锁的一道出口，借罗生门之力试图突破。

　　“想逃走吗？”男人有些得意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往那里逃吧，你的一切行动都已经被我预料到了！”

　　虽然这句话并没有再提及什么‘外国佬’，但少年还是瞬间猜测到，又是那个男人口中的「外国」幕后指使设下的局。
　　这个男人，就像是按着被告知的步骤一步步进行着。那么……

　　芥川龙之介的嘴角微微上扬，随即猛地回身，嗜血的黑兽瞬间出击，在男人尚未反应过来时撕扯下他的右臂。喷涌出鲜血的右臂被高高抛起，将一牙清辉染上喷溅的血色。

　　在同时，少年隐隐约约看到了个白色的身影在天空中漂浮，又像是坐在月尾的天使，但他无暇细想细看，只当自己因为火光的缘故产生了幻视。

　　“啊？啊啊啊——”男人痛苦的嘶吼响起。在男人剧烈颤抖的身形前，本该化为枯木的树枝又像是回光返照般复生，以之前的二倍速疯长、纠缠在一起，试图将芥川龙之介困在其中。

　　沾染上火焰的黑兽一次次切断它们，试图开辟一条道路来。

　　「这……也在那个人的预料中吗？
　　明明这样，两个人都可能会死掉吧。」

　　芥川龙之介看着眼前失控的场景，咬牙向濒死的树木进攻。

　　「真是像‘剑叶林地狱’一般的存在啊」

　　「不过，活下来的绝对是我。」
　　——他绝对相信，他不会死在这个地方。

　　“救我！”男人忽然高声喊叫起来。

　　男人的呼救在这样的场合未免显得讽刺，芥川龙之介并没有回头，只是专注想砍出一条道路来。

　　“救我……”男人的声音忽然变了腔调，下一秒却说出了古怪的话，“救我于炼狱火海之中！”

　　芥川龙之介一惊，下意识回头，只见那个男人捂着断口，一只眼睛染上诡异的紫光，似乎在与什么做着抗争，但嘴里却接连不断地蹦出奇怪的话语：“火，洁净与焚烧，火，审判与毁灭！”[1]

　　他的声音嘶哑，头像是被强制般诡异地仰着，泛着紫光的眼凝视着天空：“高天降火，焚骨烧魂，是罪恶的清算，是惩罚的归属。”

　　比起无法熄灭的火，眼前男人的癫狂显然更加可怕。
　　而且最诡异的是，明明是站在日本土地上，所言的罪罚观却是与这片土地割裂的。

　　“你在说什么啊？”芥川龙之介下意识退了两步，身后的黑兽想要直取陷入疯狂状态的男人的头颅，让他停止发出那刺耳的声音。

　　那男人忽然跪倒在地，罗生门擦着他的头顶而过，他仰起头近乎痛哭流涕：“不能……”

　　对眼前情景有些难以接受的少年，忽然注意到男人的眼眸中，不但跳跃着橙黄色的火光，还有着一点白。

　　“降临的天使，请驱散、驱散——”男人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强行忍住了似的，随后他歇斯底里地重复起一个单调的词：
　　——救我。

　　火已完全包围二人，木灵将死之声与男人单调沙哑的求救共谱，情况对于战斗经验并不足的少年来说有些棘手。

　　芥川龙之介顺着男人诡异的仰头角度看去，瞬间愣在当场。
　　“那是……什么啊？”

　　「幻觉吗？
　　或者是谁的异能体？像尾崎干部的夜叉、首领的爱丽丝一样的存在？」

　　在跳跃的火光下，银灰的月色中，悬浮着一个拥有着纯白羽翼的……人。

　　不是幻觉，亦非海市蜃楼。

　　纯白的羽翼是月光下的绝色，穿越火焰因热而扭曲，模糊又清晰，真实又虚无缥缈。
　　身陷火海的少年无法看清尚在百米之外的奇异景象，只能隐隐约约看见纤细的身躯与在夜风下微扬的白色发丝，以及祂手中隐隐约约持有的一本书。

　　宛如手捧圣经、月色下降临的……天使？！

　　见鬼了，日本这片基督水土不服的土地上也会诞生天使吗？

　　西方的神学观与东方的佛学观在芥川龙之介脑中激烈地冲撞着。

　　比起天使，芥川龙之介更倾向于相信这是鸽子成精。

　　……不，
　　或许是「近边地狱」的诱惑。

　　倘若他现在是身处八热地狱之阿鼻，四面则为近边。
　　见阴凉则堕入炭火、见河流则没入尸粪、见草原则利刃切足、见森木则利剑穿身……[2]

　　在这烈火之中，眼前的明媚不正如「近边」之于「阿鼻」？

　　芥川龙之介仰头试图看清那在月光下降临的少女，却又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呼喊。

　　“芥川——”

　　那是太宰治的声音。
　　因诡异之景茫然失措的少年向后转头，却又愣在当场，在火焰热气蒸腾下，他的思维渐渐虚无缥缈起来。

　　「这般场景，分明就是……」
　　「铁柱山」

　　受业力牵引的罪人，听闻山上爱恋的女子呼喊，不顾一切向山上攀登，引得五脏六腑挂满山林，转而又听见山脚有人呼喊他，便又向下跑去。
　　最终落得撕扯的无期痛苦。[3]

　　少年在贫民窟时总听到那些成年人极力渲染地狱的惨烈，谩骂那些富贵之人终将进地狱饱受以兆年计的苦痛。而如今，在他面前发生的异常事件，使芥川龙之介陷入判断的盲区：

　　是西方的天使，还是地狱的召唤？
　　或者，仅仅只是某个人预料中的一环？

　　在火光环绕之下，背后的男人还在歇斯底里地喊叫着。而芥川龙之介也意识到，如果不尽快逃离，他迟早也会在这里变得丧失理智……

　　他最后抬头看了一眼，那展翼的少女却向着他飞来。

　　越来越近，
　　看到羽翼根根分明，
　　看到那本他误以为是书的东西实际上，嗯，塑料袋。

　　直到看到那少女在火光照映下，清晰可见的容颜。

　　白皙的肌肤红色的眼。
　　孤傲而独树一帜的美丽。

　　那是隶属于他所讨厌、憎恶的少女。
　　铃科——
　　……什么来着。

　　芥川龙之介：？！

　　倘若这是铁柱山地狱的幻视。
　　那代指苦苦爱恋着的女子……为何是她？！！

　　一根羽毛飘然落下，飞过他眼前时，他才发现那只不过是无数光点构成的片羽，而这晶莹的片羽，在碰到他指尖的瞬间化为乌有。

　　果然，是虚幻，是他的臆想。

　　芥川龙之介有点难以接受自己依凭欲望想象出的人，居然是铃科。

　　他再次抬起眼，在两人目光对视时，少女冷淡的表情忽然变得极其嫌弃，在沉默时独有的气韵也荡然无存：“哈——？！怎么是你啊？”

　　少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烧死在里面算了。”

　　芥川龙之介：……？！
　　少年再次陷入判断的死局。

　　*
　　铃科百合子也完全没想到自己会碰见芥川龙之介。
　　她在市集上买了点‘特产’后，就找了一处僻静之地开翼回横滨，以白翼的速度，这仅仅需要几十分钟的时间。

　　太宰治给的坐标的确是一座较偏僻的山，不过山腰却有着一处火光。
　　那火光不似正常的人家灯火——无论是从蔓延速度还是颜色上。

　　那应该就是秋日干燥下的山火，放任燃烧下去估计会造成连续数日的山林火灾。

　　她当时想的是，正好作为着陆参考点，然后顺带灭了。虽然她对横滨或者并盛都没什么感情，但也并非那种好看灾难降临的恶劣家伙。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一圈火之间，居然还有两个人。

　　她看不清那个背对着她的人，不过另一个人显然精神不太正常。

　　哭喊着望着她叫“天使”什么的，就很离谱啊。
　　……她真的不太想理。

　　直到那个背对着他的人转过身与她对视。

　　铃科百合子：……
　　谁能想到是芥川龙之介呢，大晚上和人相约在这里篝火晚餐吗。

　　算了，虽然和他关系实在是算不上好，但随手捞一把的事儿。

　　而且这个火的确不是普通的火。

　　在她没开反射过滤前，单单是火焰的热气，就影响到她的思考了，甚至在一瞬间有点分不清虚幻与现实。并且很明显，芥川龙之介已经受到火焰异能的影响了，那双本就浑沌的双眼，像是完全堕入地狱的业火，虽然意志在挣扎，但效果显然不如人愿。
　　如果放任芥川龙之介自己闯出来，估计会造成不小的代价，而且她也没有坐看人受苦的癖好。

　　于是她在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后，直接揪起他的后衣领，带他离开了火焰热度的辐射范围。

　　不过……芥川龙之介似乎，并不领情。

　　伴随着的咳嗽声，被火灼烧而身残志坚的罗生门向她的手臂袭去。

　　……逆反心理是不是？
　　明明知道自己的异能力对她无用，却还是要用这种无效的攻击来表明坚贞不屈的态度。

　　就像毫无策略地对逃犯喊‘你别跑’，对绑匪叫‘放开我’。抓你就抓你，还要管你怎么想，万一变态点，你叫越大声人家还越兴奋呢。

　　“反抗可是能增加施压者的快感的喔，”铃科百合子停下，作势要松手，“我没有那样的癖好，所以……再乱动就把你丢下去自己爬出来。”

　　“在下就算死在里面，也……”

　　“喔你就算掉下去死里面也不要我碰你一根手指头吗？”白翼的少女嗤笑，“抱歉啊，你这种白斩鸡对我没有一点诱惑力。”

　　前一夜被少女撕扯到衣衫尽碎、少女还一副‘就这有什么好害羞’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芥川龙之介脑海里。

　　“闭嘴！”少年连平时惯用的敬语都抛之脑后了，耳夹染上气愤还是**的红，“就算死了……”

　　“收起你的坚贞不渝少废话了，被烧毁的肌肤可是又疼又难看，这里的科技水平可没有什么逆向修复术。”少女顿了顿，语气更加恶劣了，“如果你非得是受虐狂的话，三级烧伤的痛感和分娩……嗯你的男的，那*丸受到持续攻击有得比，后者时间长点还能享受一把休克。”

　　芥川龙之介：……
　　“你……”

　　“啊啊真倒霉早知道就该看着你死掉，现在把你丢下去，杀死你的可就是我了。”少女将放弃挣扎的羸弱少年晃了晃，忽然换了话题，“你知道为什么小动物，像狗啊猫啊之类的拎起后颈皮就乖了吗？”

　　“……在下讨厌狗。”

　　“喔，那兔子也是这样的。”

　　芥川龙之介：……
　　他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抗拒。

　　“啊啊也没有什么高深的原理啦，只是觉得你这样安静点不挺好的。”考虑到说出来芥川龙之介估计又要舞动罗生门，铃科百合子难得善解人意了一下，并丢给他一个问题，“要下降了哦，你是想要我直接把你丢下去还是温柔地放在地上呢？”

　　话音刚落，铃科百合子就看到视野范围内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是仅穿了一件白衬衣的太宰治。
　　初秋的夜风穿越丛林吹拂起他未扣好的袖口与衣领，显得他格外的单薄脆弱。

　　少年站在那里，身后黑衣的部下都沦为了背景板。

　　他面无表情地站定，鸢色的眼在夜色里灰暗浑沌，盯着黑白二人，语调低沉而难以捉摸：“哦呀，好一出……”
　　他的眉眼忽地弯起，一副乖巧的模样：“英·雄·救·美。”

　　——幕间——

　　“救我，”身材略微削瘦的青年持弓展臂，松香化烟落在琴身的漆面上，“救我于炼狱火海之中。”
　　吟唱的少年露出一个愉悦的微笑，把位归一，白色的弓在四弦上落下一个沉重的尾音。

　　“开个玩笑，玩得还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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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来，一方通行，跟我温习你的黑历史——
　　“屁股晃来晃去的是在诱惑我吗”
　　
　　[1]化用《圣经》中火的概念。
　　[2]用的是佛教的‘四大地狱观’（八热、八寒、近边、孤独）。近边地狱中的四个（煻煨坑、尸粪泥、利刃原及剑叶林）是围绕阿鼻地狱（在八热分类下）存在的。举个例子：从阿鼻地狱中出来，看到了一条河流，因为口齿干涸欣然前往，结果落入的却是腐烂尸臭的淤泥中，类似这样的。
　　[3]铁柱山地狱，隶属近边地狱。
　　
　　ps.神学观主要因为是魔禁属于神秘学背景，再加上陀思（三次）的宗教观；佛学观是日本本土加芥川（三次）本身。啊……不得不说，佛教地狱观真的重口。
　　都是处于对三次作家解读后的【肤浅】化用。（肤浅化用！肤浅化用！！！！QAQ对于神学研究深的宝贝们轻喷）
感谢子澜 10瓶；OHOHO的小窝 3瓶；黑贞强无敌 的营养液么么么么
一杯茶，一包烟，一章六千写三天（流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