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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夺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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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夺舍狡辩,罪加一等。”
黑水牢戒律堂弟子冰冷轻蔑的神色犹在眼前,像长满钩刺的利刃扎进晏云圭心底隐秘的角落。
修仙小说里,夺舍有正派角色吗?
没有。
夺舍,夺他人躯壳。即便晏云圭不通修仙之法,他的意识占据一具全新的身体,无可争辩。
晏云圭竭力避免东窗事发。
在薛平问出“可十里画廊早在百年前就被风沙掩埋不知所踪了啊!这不是大家都知道的?!”时,晏云圭脊骨,绷得比拉满的弓弦还紧。
脖颈刹那发麻,喉结滚动,口舌发干。
薛平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另一件事上,怒目圆睁不可置信:“为什么不修魔?!”
“修魔多好啊,本城主给你护法,给你传授功法,把本城主舍不得用的丹药全都给你,哦,还有红晶,红晶里面蕴含的力量,也可以全都给你!”
他热切地望着晏云圭,希望晏云圭立刻改变主意。
晏云圭静坐在八角亭下,料峭冷风拂过宽大的衣衫,脊椎挺拔如松。
他微笑,唇角勾动的弧度温文而知礼:“我与魔尊,素不相识,无颜心安理得取他法器。”
薛平卡壳了。
听不懂。他听到素就听不懂了,后面的啥啥都听不到了。
妈蛋小厮咋不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说!
晏云圭发觉他懵懂,改口:“我不认识魔尊,不好意思拿他魔器。”
薛平恍然大悟,当场要拍着晏云圭的后背大笑:“你可是我们魔尊心上人啊!”
手刚到脊背,晏云圭面色微变,唇瓣死抿。
薛平若无其事地拍下第二巴掌,已经开始哈了。
晏云圭猛地弓腰撕心裂肺的咳嗽,喉咙像被撕扯成一条条碎纸,恨不得咳出五脏的剧烈。
素白指缝流出殷红的血。
苍白的面色因喘息浮起不正常的绯红。
薛平脸上五彩缤纷,慌了神大喊:“马七去请大夫!!”
他压根没想到,晏云圭这么弱拍一下就能咳嗽出血啊!
镇子上只有老大夫,老大夫把脉轻车熟路,把脉刚完,老大夫扑通一声跪下了,支支吾吾道:“大、大人……”
薛平碍于晏云圭在场,没当场骂他,不耐烦地一挥手:“说,没功夫听你结巴!”
晏云圭半靠着软枕,虚弱地半个身子埋进被褥中,被褥上放个汤婆子——从黑水牢出来,他就很冷。
第一晚在猎户家,他以为家徒四壁,衣衫单薄,料峭寒风,没开春导致。
之后在王家,王家地龙烧的火热,他不曾感到冷,也不曾感到热,勉强舒适。
后来在……
晏云圭瞥了薛平一眼。
此地。烧地龙,薛平热得穿夏衫,可他冷。
他不由想起猎户家那次晕厥。本可以免去王家那场灾,但他吐血了。
晏云圭看着不住擦汗的老大夫,轻声道:“别急,慢慢说。”
老大夫支支吾吾的开口:“老朽不才——”
“不才就去多读书!”薛平嚷嚷。
“……”老大夫装没听到,“医术不精……”
“你再说一遍,本城主没听懂!”
“……”
晏云圭不得已开口:“我在听,您继续。”
老大夫如蒙大赦,跪下的幅度调整到晏云圭跟前:“老朽不才,医术不精,十几天前在王家,就是老朽为您看的。”
那时王弗还说“您自己问他”,晏云圭唇角微抿。
“那时您五脏六腑早已衰竭,已是垂死之症,诡异的是……老朽该怎么说呢?”大夫苍老的脸皱起,异常苦恼,“却另有一股生机,源源不断的送入您体内,吊着您一口气。老朽实在是说不明白。”
老大夫紧皱淡到几乎消失的眉头,干燥的嘴唇一再被舔过。
不是装的。
“简直就像是……就像是,已死之人凭空活过来——”
“等等!”晏云圭心头一凛,厉声打断他。
剧烈的前倾、骤然重声的作用,晏云圭喉咙涌起腥甜,喉咙干燥发痒。
乌发垂落他眼角,遮挡他骤缩瞳孔,他紧紧盯住老大夫颤抖的身体,强咽下腥甜,紧咬牙关不泻出一丝咳嗽,竭力平稳气息,嗓音竭力平静:“我渴了。”
薛平可懂这句话了,听得昏昏欲睡的他正好有事干了,自告奋勇:“我去!”
等他走了。
晏云圭面无表情盯了会儿老大夫,直至盯得老大夫不自在,方才舒展笑颜,宛如冰雪初消:“您确定?”
老大夫僵硬地松动肩骨,磕磕绊绊地讪笑道:“错、错了吧?这么诡异……都是老朽瞎猜的。”
是瞎猜,还是权衡过后的猜测。
晏云圭看得一清二楚。
他重新躺在软枕上,头别向一边,乌云般的发夹进某处缝隙,牵扯晏云圭头皮一痛。
晏云圭转眸瞧过,两指卷起乌发,用力一拽。乌发断了半截。
晏云圭见老大夫擦拭汗液不停,无声一笑:“既如此,您为晏某在王家开的药,是怎样的?”
老大夫猛地缩起肩膀,眼神飘忽:“那时老朽便诊断不出,只是王公子实在霸道……若答不出,王公子非得拔了老儿的舌头……只能诓他,随便开了点活血化瘀的方子……”
“不是毒?”
“老朽……老朽实在不知……”
晏云圭想起什么,歪了歪头,朦胧笑道:“那您还说,可行房?这又是何意?”
老大夫两股战战,他可听孙子说这位是魔尊的对象,行房……行房……魔尊头顶一片绿啊!
老大夫忙道:“那时您体内那股生机浓郁,早已掩盖垂死之症……老朽,老朽这才……”
生机浓郁。
晏云圭若有所思。
“说完了吗!”薛平抱着茶壶踹门而入,见晏云圭垂眸,睫羽微敛,苍白肌肤脆弱仿佛易碎的瓷器。
唇瓣惨白,肌肤泛青。
回忆起那一巴掌拍下来的咳嗽和吐血。
踩过门槛的脚步轻了下来。
踮起脚尖,瞅一眼晏云圭,轻轻放下脚尖,慢慢地,放下后脚跟,整个脚掌贴地。
再来另一个脚。
看他放慢十倍速的动作,呼吸夸张地放轻,再小心翼翼捧着半个手掌大小的茶杯,递到晏云圭嘴边,呼呼呼的吹凉早就凉了的茶。
殷勤地看着晏云圭:“小心点喝,别呛着。”
拿出帕子,像准备随时擦嘴。
他刚从马七那儿学会的。
身子骨这么弱,哪能亲力亲为啊。
晏云圭:“……”
不必,大可不必。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夺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