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休驸马》树下野鹤

14、十四

　　“你何时知晓的？”
　　“你入宫面圣那会儿。”
　　五个时辰前
　　想着马上就能将多年来扰的自己无法好眠的仇人正罚，楚蔺就压抑不住内心的举动。他光是想想能将白延年气的翘胡子的模样就觉得畅快不已，连拿杯子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手不稳的后果就是那价值三千两一对的玲琅玉鸳鸯交颈殇碎了一只。
　　楚大公子的愉悦连同杯子的残骸一块碎裂了。
　　虽说现在楚公子“傍上了”太子爷，还有豪宅抬高身价，区区三千两一对的杯子似乎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楚蔺何许人也？泡澡撒点花瓣都能唧唧歪歪的把太子殿下骂上千百遍的抠门精！
　　“一千五百两，可是楚府两年的开销呢…”
　　楚蔺对着地上的哀悼了一会，打算将剩下的一只酒殇收起来。
　　可楚蔺把寝房翻了八遍，也未找到另一只酒殇。
　　不应该啊！这玲琅玉的鸳鸯交颈殇原是西域进贡给皇帝的贡品，想来应该天寰帝是赏赐给陈旻的。
　　既然是赏赐的哪有道路只赏一只？
　　正在楚蔺思索之际，寝房的门板被轻轻扣了三下：“公子若是要寻什么物舍，吩咐奴婢便是。”
　　许是楚蔺翻找的声音大了些，将随时在外候命的侍女惊动了过来。楚蔺打开门，见侍女头上的紫花带在左侧，判断出她是阿春。
　　陈旻是乘着夜色入宫的，为了不惊扰枕边人还是摸着黑穿衣梳洗，而心思太重的人夜里往往浅眠，所以陈旻起身的那一刻，楚蔺便醒了过来。
　　楚蔺没出声，陈旻走后他也没啥睡意便随便抽了本书来看，看的入了迷，也就忘记了时间更忘记了梳洗。
　　由于太子殿下多年征战沙场养成了自己穿衣的好习惯，甚至霸道的承包了伺候楚公子穿衣的活儿，太子府的小丫头们并没有什么机会看到主子正装以外的模样。
　　而当楚蔺打开门的那一刻，侍女阿春竟有一瞬间感受到了少女的春天，如云的青丝随意的散在男人的肩头，好看的眼睛先是因为突如其来的阳光半合着，适应后又斜斜的瞅着人，看起来十分不正经，衣襟更是松散的连腹部的肌肉都能看见……
　　就连耳边都是男人的呼出开的热气，试问有哪个少女不怀春？又有哪个少女可以抵挡衣衫凌乱的美男？小侍女没出息的脸红了。
　　楚蔺见阿春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了一个苹果，自觉拢了拢衣襟，退回屋里披了件外套。
　　又是一个被美色蛊惑的少女，在下可真是罪孽深重啊！
　　“那什么…，阿春啊！美色诚可贵，生命价更高！本公子是很好看，但是咱家太子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清楚是吧…”
　　楚蔺试图让一个少女看清现实，迷途知返，而太子府的侍女明显比他所想的更有觉悟。
　　只是刹那的功夫，阿春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半点找不到刚刚的羞涩模样，她道：“公子说笑了，阿春这般奴籍身份怎敢肖想公子？公子若是要寻什么物舍，交给奴婢便是。”
　　楚蔺：“……”
　　“我将卖身契还你如何？观你年岁约莫也就十六七，正是青春年华，浪费在这儿实属可惜。”楚蔺怕她有什么顾及又加了句，“阿夏的也一并还给她，太子将府邸交给我打理，这个权利我想还是有的。”
　　哪知少女依旧面摇头，她朝着楚蔺笑了笑，露出两个酒窝：“我与阿夏还有许多太子府的奴仆皆是孤儿，本应饿死在那些饥荒年月里，是殿下将我们带回府，让我们有饭吃有衣服穿，每月还有俸禄拿。那些签了死契的奴仆若是真心有了喜欢的人，想要走，殿下都会将卖身契还给他们，还会赏一些银钱让他们回去做点小生意。”
　　少女发间的紫花在阳光的照耀下，耀耀生辉，比任何珠钗都要动人：“我等皆是自愿留在太子府伺候殿下与公子的！楚公子可能会觉得殿下对您的好太过突兀，但阿春可以保证，殿下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您的！”
　　小姑娘怕楚蔺不信，还特意伸出四指摆出发誓的模样来。
　　楚蔺看着小姑娘认真的模样很是可爱，忍不住都弄道：“口说无凭的，你叫我如何相信你？说话要有真凭实据……”
　　“有证据的！奴婢有证据！”
　　楚蔺一挑眉。
　　他不过随口胡诌，这小丫头片子尽然还真有证据？
　　在阿春的带领下，楚蔺来到了太子府的书房。
　　楚蔺依着书架，扫视着满屋子的各种古籍史册：“这书房里的书，我差不多已经翻过一遍了，没什么问题，你要如何拿出证据？”
　　阿春没说话，只是冲着楚蔺俏皮一笑，同时转动桌上的毛笔架。
　　“咯— —啦— —”
　　随着毛笔架的转动，桌子往外移动了些许，一个两尺半的地下入口呈现出来。
　　阿春拿起一盏煤油灯递给楚蔺，又指指入口，说道：“公子下去了自会明白，阿春就不陪着了，主子的秘辛做下人的不便多看。”
　　楚蔺随手拿起一只毛笔，在阿春的额头轻点：“你连这密室都知道，看的还会少么？”
　　阿春吐吐舌头，辩解道：“公子莫要冤枉奴婢！阿春平素只是负责收购公子的书画放到密室偶尔打扫打扫，可从未翻看过殿下自己放在密室里的东西！”
　　“他还叫你们收购我的书画？本公子怎么从来没见过太子府的人？”
　　“哎呀，公子自己下去看看就知道啦！”
　　在阿春的推搡下楚蔺终于是走进了密室。
　　密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上面书房二分之一的大小，虽然还算整齐，但堆满了各种诗集字画…
　　楚蔺拿着灯凑近一看，全是他自己的大作。
　　粗略一看，这里几乎收购了他会写字以来所有的作品，甚至连他七岁时给楚府小丫鬟献殷勤的打油诗都有。
　　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陈旻是怎么收来的，那些被他当做废纸丢弃的稿子，竟然被他翻找出来了？
　　这些东西虽多却不杂，按照年份一列一列的摆好了。
　　楚蔺就顺着年份一列一列看过去。
　　年份较早的那些书大多是楚蔺年幼时做的闲散文章，那与其说是文章不如说是日记更为合适。这些日记写的都是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某年某月打碎了楚丞相的茶盏，又在某年某月被各位夫人夸奖长的好看……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这些根本没人会注意的小儿日记，甚至楚蔺自己看到都会脸红的东西，被一个人细心的整理装订。
　　时间太久，有些纸张原稿已经模糊不清，那人就半懵半猜的照着楚蔺当时的思路以及残页重新将那些本该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的故事补全。
　　一页一页，一本一本，他补着那些故事仿佛陪着楚蔺一同成长。
　　这些字画日记早年的大部分都是从旁人那收来的不知道几手货，原主有的将字画珍而重之的收藏，有的则是随意的放置，那些受损的地方，都是陈旻照着楚蔺的字迹补上的。
　　虽然陈旻已经将字临摹的几乎别无二致，但楚蔺写字有着一些小习惯，那种习惯旁人看不出来，他自己却能一眼认出。
　　这种修补的痕迹一直到六年前的作品才消失。
　　也就是说陈旻是从六年前开始在意楚蔺的。
　　六年前，楚蔺十九，陈旻十六。
　　六皇子受皇命入京，却不同其它诸侯皇孙一块儿享受皇帝的款待，也不爱逛繁花似锦的皇城，偏要往那山犄角旮瘩里钻。
　　还遇到了一个同样爱钻山犄角寻刺激显示自己不与芸芸众生一般平凡的公子楚蔺。
　　这公子楚蔺貌比潘安宋玉，腿还长。
　　性格更是有趣的紧，叫那六皇子身在边疆心在京。
　　少年人又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情绪，喜欢一个人不敢直说，总觉得塞北战乱未平，自己不能回京便无法给心上人一个承诺。
　　只敢偷偷的收购那人的字画以解相思之情。
　　别扭的少年郎买个字画都要用化名，但又想着心上人可以发现，便起了个“尔冬”的化名。
　　可这心上人也是个木头脑袋，整整六年都未发现这“尔冬”公子是一位陈公子。
　　木头脑袋的楚公子给别扭的“尔冬”公子写过不少信，表达感谢多年的支持。
　　“尔冬”公子的回信永远都是止步于情理内的疏离。
　　其实，“尔冬”公子想寄给楚蔺的永远是另一封信。
　　信上写的是塞北风光如何，战况如何，以及询问楚蔺是否愿意等他平了战乱以后一同赏赏这塞北风光？
　　不止塞北，他还有很多很多地方想带楚蔺一同去。
　　落款是陈旻。
　　可陈公子回头望了望狼烟四起的战场，他不知何日可以结束这一切。
　　他知道楚蔺如今连活下去都得靠妹妹的庇佑。
　　他知道京内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他扣下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