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何浣

4、四

　　喜服是沈秋允亲自监管制成的，喜春还小，还不能穿比较老成的款式，就让裁缝把喜服周围的金线牡丹，给换成雅致的竹叶。这样看来不禁增添了些清雅气质，还不失大气。

　　大婚那天，春喜穿著一袭降红色的喜服，被媒婆牵着扶上了喜轿，身后跟着一排排穿着同样鲜艳颜色的人，前方有吹着唢呐的，还有周围百姓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有善意的、鄙夷的、恶心的。在进入轿子里之前，春喜一一扫过，内心没有动摇是不可能的。
　　烈日当空，也不知是因为空中骄阳的原因还是因为着马上要嫁为人妻的原因，他一时间头晕目眩，竟然想在这人群中寻找内心期盼的那个人。
　　“少爷啊，您赶快进轿吧，耽误了吉时，咱们可都承担不起啊。”

　　春喜淡淡的看她一眼，像是看尽这世界最后一眼，目光停留人群中几分，决然的转身进入轿子里。

　　“起，起轿！”
　　高粱抬，唢呐吹，人群让路，阿猫阿狗像是知道什么是热闹似的，跟着喜轿好几条街。
　　看热闹的小孩指着喜轿，兴高采烈的喊道“新娘子来喽新娘子来喽。”
　　藏在歪脖子树后面的陈山咬着唇，不甘的看着渐渐远去的喜轿。
　　他的春喜，将要嫁给了别人。

　　到达沈府门口，春喜恍惚间被人抱进怀里，然后一眨眼，就到达正厅里，正中央坐的是沈严，站在他身边的是他的丈夫，沈秋允。
　　“喜少爷，该拜堂了。”媒婆扯着尖嗓子喊道。

　　春喜点点头，嘴角勉强上扬几分。
　　看得出他的牵强，沈秋允动了动唇瓣，但终究没有说出什么。
　　“一拜天地”
　　沈秋允牵着春喜的手，慢慢转身，朝着正门，缓缓跪下磕了一个头。
　　“二拜高堂”
　　……
　　“夫妻对拜”
　　……
　　“礼成”

　　被送入洞房里的春喜，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的，眼神空洞，盯着身上绣着竹叶的那一块。
　　“哎，听说了吗，刚刚府里闯入一个男人，拉着沈少爷说了半天胡话。”
　　“说了什么？”
　　“哎，说啊，咱们夫人…是他的新娘，你说这不是当众打咱少爷的脸吗？”
　　“我去，那少爷生气了吗？这肯定生气了，谁大喜之日经得起这样的玩笑啊。”
　　“没，少爷没生气，反而笑着把那人给请走了。”
　　……
　　外面的人说的话，一字不差的落入春喜耳里，他们口中说的那人必定是陈山了。
　　从早上一直到现在都没什么情绪的他，在听到陈山闯进沈府那刻，春喜的心突然之间仿佛被拧紧似的，疼的他只想吸气，又有一丝解脱。
　　……
　　等沈秋允应付完外面酒席之后，回进婚房时的他已经有些醉了。但好在不怎么明显，进屋之后，屋里面很暗。
　　他摸索着凑到床前。春喜还在床边坐着。
　　“你在等我吗？”沈秋允把春喜搂入怀中，嘴里喷薄出来的酒气和热气在春喜的脖颈处散开。
　　春喜轻声“嗯”了一下。
　　“听见了吧，在外面发生的事情。”沈秋允闭上眼，语气随意。
　　春喜睫毛一颤，垂在一侧的手猛然握在一起。
　　感觉到怀里的人突然紧绷起来的身体，沈秋允低笑两声。
　　“不用紧张，我都知道了。”像是安抚小猫儿似的，沈秋允在他身上轻轻的拍打两下，动作很轻。
　　“他是你在山上的朋友对吗。”
　　春喜眨眨眼，突然间，眼眶有些酸涩。
　　“他问我，你过得好不好，我说很好。”
　　“他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我说，春喜不会走的。”
　　春喜手握的越来越紧，口腔里那点涩感越来越深，他忍不住哽咽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走。”
　　沈秋允笑道：“因为咱们已经拜过堂了啊，我现在是你的相公。”

　　“他走了，留给我一包东西让我给你。”沈秋允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包裹。
　　春喜坐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包裹。
　　“是什么？”
　　沈秋允道：“你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春喜颤抖着手，在沈秋允手上拆开了包裹，是一件奇形怪状的瓶子。
　　沈秋允看着并无什么特点，但春喜看着它却突然流下了眼泪。
　　这一流便是止不住的悲伤。
　　……

　　“喜哥，你把那个瓶子拿出来吧。”陈山把春喜拉出来，兴冲冲的说道。
　　春喜刚准备睡下了，被陈山拉出来还有点不高兴。
　　“你那个破罐子里装的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大晚上来看。”
　　“你拿出来看看就知道了，肯定是个好东西。”陈山嘿嘿笑着说道，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春喜把东西拿出来，看都没看一眼不屑的扔到他怀里：“给你。”
　　“春喜，你快来看看！”
　　春喜听了他的话，下意识看过去，这一看他便收不回目光了。
　　瓶子里如同藏满了星光，一闪一烁，好似银光一样。
　　“这是什么？”
　　“这叫灯虫，我在林子里捉到的，我知道你爱看星星，就抓来让你天天看个够。”
　　春喜缓缓笑起来，那个笑容里，是平常看不到的欢喜与璀璨。
　　“陈哥，太美了。”
　　……
　　春喜哭累了，才用袖子擦干脸上的泪水，回想起用什么擦的时候，有些尴尬的往后靠了靠。
　　“对，对不起……”

　　沈秋允摇摇头，语气温和的问他：“还难受吗？”
　　“不了…”春喜有些羞愧的攥紧衣角，大婚之日，他经常为别的男人哭，实在太失礼了。
　　“既然不难过了，那就把东西收拾收拾，睡觉吧。”

　　春喜一愣：“你，你不做了？”

　　沈秋允自然想到做什么，但眼下这种情况他什么也做不了。

　　“不，等哪天夫人真正接受我了，咱们再补洞房花烛夜也不迟。”

　　春喜耳朵软，听不得这种话，一夕之间，连同脖子都红了个遍。
　　霎时如春暖花开时节的景象，晕似仙露朝阳。
　　“嗯。”春喜轻声回应。

　　从前的不过朝暮，现在的不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