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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第二日照例是个雨天。

      要下不下。势头猛一阵,歇一阵。滴滴答答的,空气都是潮腥气。厨房“刺啦刺啦”的响,锅铲磕着锅沿。乔冉抓抓头发,打了个冷战。才初秋,怎么这么不经冷了。

      这样细想起来,这一夏好像连风扇都没有吹,更不要说开空调了,倒是省电。

      乔冉突然想起来那个无比绚烂的晚上。那是夏季里最炎热的那天,她在上班。

      天文上的事情,她是不关心的。

      毕竟已经过了流星许愿这样的年纪。

      不,这不是年龄的锅。

      心境不同吧。

      同事拿着手机视频看的时候,她瞄了一眼,不知道是在哪个城市的江边,围满了天文爱好者,这里面有很多的专业人士。无数的三脚架,望远镜整装待命。

      流星划过的时候,大家齐齐发出赞叹。

      乔冉惦记着手上没洗的苹果,悠悠荡荡去了休息室洗苹果。不知道是哪里风吹过来,沁凉。好像随着这一口气,身心都愉悦起来。乔冉忍不住打开走廊的窗户。

      凌晨,七楼,安安静静,一点杂音也没有。间隔的门一关,大厅里心电监护仪的声音,呼吸机的声音,都变的很遥远,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夜风醉人,古人诚不欺我。

      可惜没什么星星。

      小时候在姥姥家的平房顶,仿佛伸手便能触到宇宙苍穹。漫天的星辰伴着入眠。现在,灰蒙蒙的天空里幽幽暗暗几颗星。月亮倒是十足的明,大约是十五的缘故?

      乔冉起了兴致,趴在窗台望着天空。想象哪里有多高多远。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眼花了。铺天盖地的流星喷涌着撒下来,她眼睛一瞬间不够用了,她甚至是贪恋的想要永远沉醉在大自然的波澜壮阔里。

      不,那不是是流星。星光愈近,乔冉看的越清楚,那更像是......烟花。

      喷涌的,烟花。

      她眼睁睁的看着天空无比绚烂璀璨的烟花像一张网,缓缓的落下来。好像把她包裹住一样。头皮开始发麻。

      有那么一瞬,全身的皮肤和神经末梢都像被触了电。

      再睁开眼,天依旧是蒙蒙的灰,楼下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果然是熬夜太多出现幻觉了么?乔冉眨了眨眼,夜班永远没个尽头,熬着吧。

      乔妈的声音穿过门板,在抽油烟机轰隆隆的声音里显得有些费力。

      “吃饭了!”

      一家三口整整齐齐。

      乔冉还没端起完,乔爸乔妈对视一眼。

      “阿冉,上次你大伯母给你介绍那对象,你要觉得可以得去见见,人家那边还等信儿呢,你这也没个说法,我怎么回你大伯母?”

      得。

      “那就见呗,见见又不少块肉。”乔冉拿筷子戳着碗,大约今天这饭是吃不好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乔妈把碗重重一放:“每次都是这样,我跟你爸是管不了你了。你自己看看现在还有人给你说媒没有?你都多大了你自己说说,现在不好好见见看看,赶紧把事情办了,真要等到过了三十嫁那些二婚带孩子的?

      现在都说你眼光高你知道么?我是真的那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说一个不行,说一个不行,你要底要找个什么样儿的?天仙么?有几个长得跟电视上那样的?你打眼儿比比看看周围有那样的么?”

      说着乔妈眼睛红了:“听话吧楠楠,妈妈不会害你的。谁到了年纪不结婚呢?日子都是这样过来的。我现在,我都不敢出门。人家出门带着孩子都应了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出门人家都问我。你妈心里是真的苦。

      我好好一个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身高有身高,要工作有工作,你到现在还没个音儿,人家心里不嘀咕么?是身体有毛病还是怎么人不好?你说你.......”

      “说了见了,定了时间我就去。”乔冉忍了忍,到底控制住情绪。太多次的经验表明,情绪越反感,她妈反弹的越激烈。

      光接受不行,还要跃跃欲试充满斗志的去接受,要态度端正兴高采烈的去响应。

      ......

      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乔爸沉默着没有开口,只是一言不发默默吃饭。这种事当父亲的也没法说什么。乔妈偃旗息鼓,一家子食不言寝不语,乔冉以为今天这关算过去了,不成想乔妈跟乔爸说起奇葩同事,话题拐着拐着又到了人家要结婚的闺女身上。

      “那孩子仿她妈仿的像。眼睛小的很,身形都跟她妈一样,我说前几个月她怎么张罗着给她闺女买车呢,原来应在这上头!”

      乔冉忍不住问:“她不是去减肥了么,上个月还问我们医院有没有针灸减肥的项目。”

      乔妈白了她一眼:“她是想减肥,但后来查出来怀孕了,可不是要结婚了么!听说那男的原本不愿意的,后来不知怎么商量的也愿意了,这不忙着张罗婚事么!”

      “哦”

      乔冉兴趣缺缺的应了一声。未婚先孕已经是平常事了。算不得什么新闻。她妈这个年纪的人,对于这样的事情接受度超乎乔冉的想象。有时候大环境改了,思想也不得不改。乔妈是看的开的。以前乔冉问过这个问题。

      在他们的这个十八线小城,在以前,未婚先孕都是极大的不光彩,都是能瞒则瞒。而现在几乎都是这样,连乔冉身边的同事也都是这样,怀孕了才开始谈论婚事。

      乔妈的回答很实在:“一家是丢人,两家是丢人,后来都这样了,谁还笑话谁。”

      王暖的解答是乔冉觉得是当下社会心照不宣的心思:“平常人家里能有多富贵?娶个媳妇办婚事秃噜层皮都是轻的。万一要是不会生,搁谁家都不愿意。查出来怀孕了,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媳妇有了,大孙子也有了。”

      直击要害。

      什么都是虚的,切切实实的利益相关才是真的。

      一直闷头吃饭不说话的乔爸突然开口:“你也别看不起人家,至少人家能领个男人回来,这是人家的本事。你有本事也找个男的领回来结婚。”

      时间好像被按了暂停键。乔爸似乎也觉得自己的话不妥,放下碗要回屋。

      乔冉的头“嗡”的一声,仿佛要爆炸。眼泪突然毫无预兆的开了闸。

      别人说什么她都可以不在乎。

      为什么是一向疼爱她的爸爸。

      “爸。”

      乔冉颤抖着说:“你别走。”

      她慢慢起身,眼眶被泪水糊的满满的,什么都看不清:“您跟我说说,我要怎么带个男人回来?您教教我。去大街上拉一个行不行?要不咱去大街上拉一个?您教教我?

      要不这样,您跟我妈,说谁是谁,你们看上谁商量好了通知我,我绝没有二话好不好?”

      她看不清爸爸的脸。

      乔妈急了,两边灭火:“你怎么跟孩子说这个!”

      乔冉觉得自己脑子里的一根弦已经裂开了。滚烫的眼泪争先恐后的滚下来。

      这口气,憋的太久了。

      “你们说尊重我,要我自己选择,我自己喜欢就好。你们说,日子都是自己过来的,自己选择的结果自己承受。你们要我相亲,是,我不愿意。

      我承认我不想去,我承认我每次都敷衍。

      但是没有人教我。

      没有人教我怎样谈恋爱,没有人教我该怎样和男生相处。我一个人独惯了!上学的时候不让早恋。我也没想早恋,可一工作就要我赶快恋爱结婚,告诉我这是理所当然。

      对不起,我真的没这个技能。

      一张卷子都没做过还要我考满分,这题我真不会做。我真没这个本事。”

      乔冉胡乱抹了抹泪:“给你们丢人了,真是对不起啊。”

      扎心的话,谁都会说。由更亲近的人说出来,堪比锥心刺骨。

      乔冉跑到了离家最近的体育场。就那样一圈一圈的逛。黑夜掩埋了一切。打篮球的少年们顶着风穿着单薄的球衣,正是热战正酣的时候。跑步的小情侣细碎的笑声零星抛落下来。

      就这样一圈又一圈。直到再也流不出泪。

      乔冉坐在老年器材的秋千上休息。头一跳一跳的疼。

      死亡是那么具有诱惑力。

      死了,就不用想这些累心的事情了。

      乔冉苦笑。真是个胆小鬼,怕死又怕疼。

      真窝囊。

      其实没有谁是有错的。

      爸爸没错,妈妈也没错。

      乔冉是独生女。

      小县城里,独生子女并不多见。

      家里虽不是大富大贵,也算衣食无忧,从小吃的用的,从没亏过乔冉。乔爸乔妈感情一直很好,重男轻女?不存在的。以至于乔冉脾气并不算好,她自己后来在跟别人相处的时候慢慢体会到的。比如:不会让人,永远只顾及自己的感受。槽点颇多。

      也是工作了几年,对自己的认知越来越清晰,一点一点的改变。但大基调还是那样。乔妈说她被惯坏了。

      乔妈的判断没错。路人的猜测也没错。

      她是真的挑。

      她也是真的不想谈。

      乔冉有错么

      她从小就不是费劲的孩子,大方向上从来不用父母操心。上学就是上学,上班就是上班,每天三点一线,不怎么逛街,偶尔跟着大妈们跳跳广场舞,兴致来了自己去逛逛街,散散步听听歌。

      发了工资就交给乔妈一半,她自己提的,因为自己根本存不住钱。能挣钱了,什么都想买。乔爸乔妈的衣服鞋袜,家里要添置的杂七杂八,乃至每天吃的水果食材,什么都往家里买。

      没有相亲的事情,乔家一片和谐。

      乔妈不止一次的说,我家楠楠什么都好,就是在婚姻大事上犯浑,不顺当。

      乔妈乔爸有错么?

      奶奶是重男轻女的。这不影响乔爸乔妈对她的爱。然而一个家里没有男孩,在村子里,已然是“绝户”了。你再指着那些大清的遗老遗少的鼻子骂,他们还是觉得自家初中没毕业的儿子有皇位要继承。

      乔爸乔妈一直带着乔冉在县城,倒没有这个风气。只不过所有人知道家里只有一个女孩儿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是“为什么不再要一个?”

      乔妈是心气高的。要强了半辈子,待人处事从来没有让人有过说头。旁人家里打盆摔碗磕磕碰碰,乔家是没有的。你很难想象乔爸年轻的时候脾气有多暴躁,加上身高体壮膀宽腰圆,真没几个人敢招惹。但对妻子,是真的好。正应了那句话。

      问世间情为何物,答曰一物降一物。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从没有什么拧巴结的乔冉会在婚姻这一步卡壳。

      乔妈急的上火。

      她本不是好事的人,家里圈子本来就小,适龄的男生更不好遇。眼瞅着闺女年龄一天比一天大。乔妈心里拧着的疙瘩就没有下去过。

      没有谁愿意在背后被人说三道四。因为总是有太多人,自己好不好,总见不到旁人比他更顺心。乔冉想象的到乔妈面对的压力,和她焦虑的由来。

      她没有兄弟,她没有姊妹。她只有自己。

      有一次乔冉看到福利彩票上某某中奖的消息,突发奇想。

      “妈,我要是中了五百万是不是就不用结婚了?”

      有钱还怕什么?小县城,不奢侈不浪费,足够舒舒服服过两辈子了。

      “你就是中一千万,不结婚,不生孩子,你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乔妈当时想都没想,甩给她这样一句话。

      孩子啊。

      乔冉无法想象自己为了一个男人,怀孕,生子。这离她太遥远了。至少她面对那些相亲对象的时候......

      哦,顺序错了。、

      首先,你要先有个对象。

      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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